鎮海路,楓園,欽差行轅。請大家搜索(品&書¥網)看最全!的小說
楓園是各省官員前來海最喜歡的落腳點之一,距離鎮海公府不過一里之遙,占地廣闊,景色優美,大大小小的院子錯落有致,內里裝飾、器具擺設大多是西合璧,令人耳目一新,園子里還裝了煤氣燈,諾大一個楓園到的晚燈火通明,恍如白晝。
奕訢一進楓園,便吩咐道:“詢問一下六部,有無關注英吉利官考核制度的,若是沒有,盡快跟英國領事館詢問了解。”
楓園里燈火通明但卻靜悄悄的,看不見幾個人影,出訪兩年,所有的使團成員都養成了良好的習慣,下榻之后都會在晚間整理所見所聞所思所想,等閑不會輕易出來閑蕩。
奕訢、奕枻兩人回到下榻的獨院不久,聞報吏部左侍郎曾國藩求見,奕枻笑道:“看來還是有人留意到英吉利的官考核制度,讓他進來。”
四十余歲,留著長須的曾國藩腳步穩重的走進房間,一撩官袍,跪下道:“下官見過五爺六爺。”
“伯涵無須多禮。”奕訢一臉和煦的道,隨即一展手,“看座。”
起身落座,曾國藩便緩聲道:“回二位王爺,英吉利建立常任官制度,成立專門委員會,主持普通職官員競爭性考試,不過才數年時間,雖不乏特色,但卻不適宜朝廷借鑒。”
奕訢緩聲問道:“是何特色?”
“英吉利是會議制君主立憲,保守黨和工黨輪流組閣執政。”曾國藩不慌不忙的道:“英吉利的官考核制度的官,實際并不包括內閣大臣,也是所謂的政務官,而僅僅只是事務官,也即不參加黨派之爭,只是負責執行政.府的政策。
他們的主要作用是,在兩黨輪流執政也是內閣發生更迭的情況下,保證政策的穩定性和連續性,好是永遠不會更迭的幕后政.府,如果說內閣是前臺,官系統是后臺,前臺輪番換人,后臺始終如一,這是英吉利官制度最重要的特色。”
聽的這番話,奕訢、奕枻對視了一眼,兩人都有些不解,這與科舉制度有何關系?易知足為何會在談及廢除科舉之時刻意的提及英吉利的官制度?
見的兩人臉有疑色,曾國藩遲疑下才道:“二位王爺,這英吉利官考核制度說起來還是仿效咱們的科舉制度,以前西洋各國采取的都是賜官制或者是政黨分肥制,在接觸了解我朝的科舉制度之后,才開始確立從競爭性考試選拔職官員的制度,最早采取官考核的是法蘭西,隨后是普魯士,再之后才是英吉利。”
聽的這話,奕枻很是有些意外,脫口道:“易國城反對的只是科舉的內容?”
奕訢微皺了下眉頭隨即又舒展開來,看了曾國藩一眼,道:“伯涵乃是科舉入仕,對八股取士,是何看法?”
奕訢在返航之時曾多次流露,大清要想富國強兵,必須變法革新,推行憲政改革,對此,曾國藩自然是有所耳聞,聽的奕枻脫口而出的一句,他已是隱隱猜到這兩位王爺有廢除科舉之意,而且易知足似乎也是贊成,他心里不由一緊。
他本身是湘鄉荷葉塘一農家子弟,通過科舉得以出人頭地,往來朋友盡皆士子,對于科舉的認識,遠奕訢、奕枻、易知足等透徹。
略微沉吟,他才漫聲道:“崇禎末年,曾有士子在京師皇城大明門張貼一儀狀——謹具大明江山一座,崇禎夫妻兩口,奉申贄敬,晚生八股頓首。這是將前明滅亡之責,歸咎于八股的體以及八股取士。
亦有諷刺八股取士詞曲:讀書人,最不濟;濫時,爛如泥。國家本為求才計,誰知變做了欺人技。三句承題,兩句破題。擺尾搖頭,便道是圣門高弟。
可知道,三通四史,是何等章;漢祖唐宗,是那朝皇帝,案放高頭講章,店里買新科利器,讀得來肩背高低,口角唏噓,甘蔗渣兒,嚼了又嚼,有何滋味?辜負光陰,白日昏迷,教騙得高官,也是百姓朝廷的晦氣。”
說到這里這里,他輕嘆了一聲,“實則從圣祖繼位之初到高宗,百余年間,朝野下對八股取士的爭議一直不曾斷絕,康熙年間,一度廢除八股,但旋即恢復,康熙之黃機、王士楨、雍正之張廷玉,乾隆之鄂爾泰皆反對廢除八股。”
聽的這番話,奕枻、奕訢不不由的面面相覷,康雍乾三代朝野下對八股的爭議如此之大?康熙之時還廢除過八股?
“自明代期以來,八股之爭,歷來便是貶多褒少。”曾國藩加重了語氣道:“下官竊以為,八股空洞無用,學用不一,言行不一,令天下士子埋頭儒家經書之,《史記》、《漢書》不聞,《通典》、《通志》不問,思維僵化,固步自封,當此前所未有之大變局,當廢除八股!”
說到這里,他話頭一轉,“不過,八股取士并不代表科舉制度,廢除八股可,廢除科舉,則萬萬不可!”
“為何?”奕枻沉聲道。
略微沉吟,曾國藩才道:“科舉事關國本,一言難盡,下官明日寫個條陳呈覽。”
奕訢微微頜首道:“科舉事關重大,伯涵不妨仔細斟酌,細細擬份條陳。”
“下官尊命。”曾國藩拱手道,頓了頓,他接著道:“下官與易國城乃是舊識,既來海,想去拜訪一下。”
“伯涵不提及,本王倒是忘了。”奕訢含笑道:“連夜去罷,使團明日可能得回京。”待的曾國藩起身行禮告辭,他又補充了一句,“微服前去罷。”
鎮海公府,后院。
嚴可欣陪著易知足在月色在院子里散步,嚴可欣遙指著馬路透過來的煤氣燈光,笑道:“西洋人的東西越發實用了,這煤氣燈宛如一顆顆熠熠生輝的夜明珠。”
聽她提及這事,易知足笑道:“自來火房的張總管又派人來游說了?”
“知瞞不過老爺。”嚴可欣被揭穿了心思,索性大大方方的點頭道:“張總管是擔心咱們公府不安裝,會影響煤氣燈的推廣普及,他們愿意免費安裝,并且保證絕對安全。”
在電燈沒有發明之前,煤氣燈用于照明自然是沒得說,但易知足清楚煤氣燈有巨大的隱患,大英自來火房實際是煤氣廠,在馬路使用煤氣燈也罷了,在自家府里安裝,鋪設煤氣管道,他著實有抵觸心理。
更何況沒人他更清楚,電燈很快會取代煤氣燈,這兩年乘著西洋各國相繼爆發大規模經濟危機的機會,元揮舞著鈔票在全世界挖墻腳,用高薪和各種優厚條件不遺余力的在全世界范圍里挖掘物理、化學、數學、醫學等專家學者,并在海成立了大大小小各種研究室。
這年頭,電燈已經不是什么新的東西,英國人約瑟夫·威爾森·斯旺早在1850年開始研究電燈,只是沒能發明經久耐用的燈泡罷了,這玩意對他來說完全不是問題,以他所掌握的知識,稍加點撥,元絕對能夠提前將炭化竹絲燈泡、鎢絲燈研究出來。
不過是一兩年的時間而已,現在犯不著裝什么煤氣燈,略微沉吟,他才緩聲道:“嚴世寬在大英自來火房有多少股份?”
“不多,也三成。”嚴可欣心知這事沒必要隱瞞,如實回道。
易知足微微點了點頭,“煤氣燈有著巨大的隱患,府里沒必要裝,至于煤氣燈的推廣普及,應該將主要精力放在路燈方面,馬路、碼頭都可以安裝。另外,告訴五哥,及早將股份賣了。”
聽的這話,嚴可欣知道易知足并不看好煤氣燈,當即便道:“欣兒明白了。”
話才落音,一個丫鬟一溜小跑著追了來,道:“老爺,有人前來拜訪。”說著呈一個名貼,易知足著燈籠昏暗的燈光一看,見的是面名字是曾國藩,不由的一笑,“帶他去書房,著趙先生陪下,我隨后來。”
見他又要見人說事,嚴可欣也是見怪不怪,只是征詢道:“老爺晚吃什么宵夜?”
“粥,蓮子粥成。”易知足說著已是轉身大步而去,他有宵夜的習慣,實在是不宵夜不行,軍營里訓練量大養成了一日三餐的習慣,在府里卻是一日兩餐,不宵夜還真受不了。
緩步走進長樂書屋,曾國藩快步迎前來拱手笑道:“夤夜來訪,沒擾了國城兄罷。”
“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易知足拱手還禮,朗聲笑道:“還以為滌生兄明日才會來呢。”
曾國藩緩聲道:“使團明日要回京師,聞知后便匆匆趕來。”
三人寒暄進屋,易知足特意增了一盞燭臺,然后著燭光打量了曾國藩兩眼,道:“清減了不少,也黑了些,滌生兄此番周游列國,似乎是吃了不少苦。”
“一路造訪各國,迎來送往,禮遇周到,能吃什么苦。”曾國藩笑道:“要說吃苦,主要是海航行,但相較于一般商船兵艦,那也是天壤之別。”說著,他拱手道:“這還得歸功于元的悉心照拂。”
“使團首次出訪西洋各國,元豈能不悉心盡力?”易知足微笑著道,大清首次組建大規模使團出訪西洋是他極力促成的,又是元掏的銀子,連使團的行程日期都是元安排,他豈能不盡心,實際,除了電報被截斷那段時間之外,使團在各國的情況都是定期回報,對于使團在各國的情況,他可謂是了如指掌。
客套了兩句,曾國藩也不兜圈子,徑直道:“國城兄可是贊成朝廷變法革新,廢除科舉?”
是為這事來的?易知足看了他一眼,想到對方是同進士出身,而且還是出身寒門,便道:“滌生兄不贊成?”
“自然是不贊成。”曾國藩不假思索的道:“科舉制度,可以說不論是在東方還是西方,至少在目前來說都是最完善、最有效的教育制度、考核制度、官員選拔制度,這是堪稱最好的三者合一的綜合制度,一旦貿然廢除,天下必然大亂。”
易知足自然清楚,廢除科舉制度等于是挖空了大清的基石,后世辛亥革命之所以能夠輕輕松松的推翻了大清,根本原因在于大清自斷生路,廢除科舉!
確切的說,大清之亡,亡于廢科舉!
科舉是朝廷維系與天下讀書人關系的紐帶,朝廷通過科舉賦予讀書人相應的功名,讀書人則通過科舉獲取功名分享朝廷的權力,或出仕為官,或居鄉為紳,廢除科舉,也等于是斷掉了朝廷與天下讀書人的紐帶,讀書人不僅不必再聽命于朝廷,反而會與朝廷離心離德!
元干的是挖大清墻角的勾當,要的是以最小的代價,輕輕松松推翻大清,沒有鼓動逼迫朝廷廢除科舉更省事的了!
當然,廢除科舉這種捅馬蜂窩的危險行為,元不能明目張膽的干,否則是引火燒身,被天下士紳共討之的局面,易知足略微沉吟,這才緩緩開口道:“滌生兄周游西洋列國兩年,當很清楚,大清目前的處境!
當今世界,科技日新月異,各種新技術、新機械、新武器層出不窮,航海、鐵路迅猛發展,海路大開,陸路大開,世界各國競逐富強,西洋列強蠢蠢欲動,意圖爭霸歐洲、美洲、亞洲、非洲,爭霸海洋、爭霸世界!
如此大勢之下,僅靠元,撐不起大清,朝廷必須變法圖強,否則整個大清都將面臨生死存亡之境!”
“變法圖強,在下不反對!”曾國藩沉聲道:“在下反對的是廢除科舉!”
慢條斯理的點了支香煙,易知足才緩聲道:“我也不贊成直接廢除科舉,但是八股必須廢除,開科取士,必須增考西學內容,諸如數學、物理、化學,經濟學之類,而且應該廢除捐納制度,捐納可以有功名頂戴,但不得為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