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宋做臣子哪有那么容易?
蔡京、蔡攸、童貫之徒,縱恣于上;高俅、楊戩、朱勔之黨,朋邪于下。
這些人都屬于奸臣中的奸臣,大宋之賊、社稷之賊。
上了奸臣傳,自然是理所應當,沒人會認為他們不是。歷史的評價也相對公允。
但是王安石呢?
王安石死在宋神宗之后,在太皇太后高氏執政后,全面廢除了王安石的新法。
司馬光的元祐更化,將王安石與神宗三十五年的努力,全部付之一炬,變成了廢紙一堆。
高太皇太后的執政理念是:以復祖宗法度為先務,盡行仁宗之政。
別人都是人亡政息,王安石還沒死呢,就一天一個壞消息,今天是青苗法,明天是免役法,后天是將兵法,直到所有的努力全部消失,抑郁不已。
而元祐更化,也是開啟大宋最嚴酷黨爭的標志。
王安石被全面否定,新政被全面廢除,變法派的代表人物菜確寫了一首《車蓋亭詩》,以為皆涉譏訕,貶死于新州。
而另外一名呂惠卿,也是小心翼翼,連口冷水都不敢喝,唯恐得病被人抓了把柄。
但是到最后,呂惠卿還是被貶為了建寧軍節度副使。最后的評價也是背信棄義、禍國殃民、人格低劣。
在邊事上,司馬光和高太后,恢復了熙寧新政前的綏靖政策,把已經收復的疆域:安疆、葭蘆、浮圖、米脂四寨割讓給西夏,以圖安一時。
聽聞這個消息的王安石被活活氣死。
從神宗死后,王安石的評價就在一路走低,從最開始的停宗廟配享,然后削其王封,到最后的更改謚號,都是一步步的向一個奸臣評價轉變。
這種導向,到了宋徽宗的時候,已經變成了王安石乃是獾子精投胎,而說起王安石,也變成了此老乃野狐精。
李綱為何會想到王安石?
因為在他眼里,現在汴京皇帝與九子趙構的爭斗,其實和元祐、元豐的黨爭,有著極為相似的一面。
都是激進、變革、新法與守舊、綏靖、祖宗之法的爭斗。
但是李綱卻深知變革的重要性和迫切性。
比如現在官家所依仗的大宋西軍。
比如西軍,追根溯源,還是追到了王安石的將兵法上,在范仲淹手中,西軍才徹底變得強大起來。
如果不是當年王安石的將兵法,能有現在的西軍定鼎之功?
所以李綱非常喜歡趙桓時常嘟囔的一句話。
各國變法,無不從流血而成,今中國未聞有流血而犧牲者,此國之所以不昌也。
李綱也愿意做那個殉道人,可惜的是他還沒做,已經有人搶了先。
那就是自己面前的這個官家。
直接用最強硬的態度和手段,進行了最為本質的變革,雖然一些手法稚嫩,一些手段太過激烈,還有些想法太過激進。
但是這種變革,正是大宋所需要的變革。
朝臣們對變革的態度是保守向的支持。
保守是因為,王安石當年太慘了。
所以,大家都不敢跳出來說,這就是新政,這就是變法,這就是變革。
大家都在做事,但是無人說話,悶頭做事。
風風火火的均田、商改已經落到了實處,但是依舊沒人敢提一句,我們就是在做新法,在變法求存。
在改變祖宗之法。
至于朝臣們,為何都支持官家做這些事呢?
金人都打到家門口了,再不想辦法變強,下一次就是身首異處了。
所以李綱看著趙構的信,不是看到了趙構的孝,也不是看到了趙構心里還裝著點大宋,而是看到了政治格局。
保守與變革的沖突正在醞釀。
這次的黨爭,不僅僅是朝臣,連皇帝都親自下場,做了變革的引導者和掌舵人。
李綱想了想說道:“官家,臣以為不如派個官員到南方諸路,也厘清一下商稅之事?田無經界,則誤國,商無經界,也是誤國啊。”
趙桓皺著眉,喃喃自語道:“你的意思是工商管理局?趙構能同意嗎?等一下,我什么都沒說。”
他這才反應出來,自己似乎是說漏嘴了。
李綱什么人,一聽就知道,官家對于商稅改制有了新想法,只是覺得不成熟,沒有理論依據而已。
就這幾個字,李綱的腦海里已經浮想聯翩。
他俯首說道:“官家英明。”
“官家所謂的管理局,其實追溯到周朝之時,就已經有了,那時名為司市。”
“物勒工名,以考其誠,工有不當,必行其罪,以究其情中,這其中物勒工名,就是說酒坊等工坊有自己獨有的名字,其他人不可隨意占用。”
“這都先秦時候的事了。”
趙桓一愣,感情商標管理,在先秦就開始了?這么早的嗎?
李綱繼續說道:“到了秦朝的時候,就開始注籍,也就是所為的市籍、商籍、賈籍,到了咱大宋,還區分出了坐商,行商。”
“官家所言的工商管理,其實一直都有,只不過名字不同而已。”
“只不過,沒有相應的官僚體系。官家是想著六部再加一部商部嗎?其實前唐時候,就有人提過這事,到后面覺得商賈無狀,不登大雅之堂。就不了了之了。”
趙桓皺著眉想了半天,才說道:“李太宰,仔細分析一下利弊,寫個札子,我們從長計議一下。”
“這事不急。”
畢竟這是宋朝,總不能自己拍腦子就決定了這事,這可是設部,哪里有那么容易?
到現在軍器監、工賑監都沒有升院,更別說設部了。
軍器監在兵部之下,而工賑監卻在戶部之下。
設部不是兒戲,需要謹慎、慎重,但商稅乃是重中之重,也應該尤為關注。
至于趙構要不要自己的工商管理局(劃掉)商部,還是要看趙構自己本人的意愿。
此時的岳飛騎著高頭大馬,還未走到陳橋驛。
他大老遠就看到了鑼鼓喧天的陳橋驛,無數百姓披紅掛彩的站在陳橋驛的道路兩側。
不僅如此,岳飛還看到了大宋的殿前司左右軍。注1
殿前司左軍和殿前司右軍,由擁有軍籍的百戲、雜技、唱戲、評書的藝人所組成,組成的專門在大典禮節上,負責表演慶祝。
殿前司左右軍的前身叫做東西班樂。太宗皇帝當年建立,一直延續至今。
當然,不僅僅有東西班樂。
還有教坊、云韶部、鈞容直等部門,和東西班樂的功能相同,當然,這些人都沒有軍籍。
而且不管是東西班樂、諸軍樂、還是教坊、云韶部、鈞容直等部門,雖然養著一大堆人,但是到了一些大祭司、大慶典上,往往都會人手不夠用。
這個時候,教坊使就會出面,去民間雇傭。
當初向經為何去樊樓就是這些部門的樂團已經不夠用了。
岳飛看到的不是僅僅有百姓,還有無數的樂團,規模很大,至少在陳橋驛,岳飛沒有看到人的盡頭。
“前面有集市,大軍繞道而行。”
岳飛并不認為這是在迎接自己,反而覺得這是集市或者祭祀。
畢竟陳橋驛是大宋的龍興之地。
所以,他以為是官家在進行對太祖太宗皇帝的祭祀,否則怎么會搞得這么熱鬧?
趙桓在城頭接到岳飛已經入住京畿北營的消息時,一臉茫然。
自己把趙英派到了陳橋驛,這是沒接到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