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檜其實并不太介意做一個鐵骨錚錚的軍漢,特別是汴京皇帝在不斷的提高武人的地位的時候,他也曾經仔細斟酌過,到最后促使他逃跑的是皇帝的眼神。
飽含殺意。
他確定,皇帝想要殺他,只是缺少一個動手的機會而已,所以他辭官歸鄉。
當然,他是為了給自己離開汴京找個理由而已,他真正想的是,其實也是榮華富貴,但是他現在有些猶豫。
雖然他答應了自己的舅舅做所謂吳國的宰相,但是他想起趙英的話,為非作歹,天誅地滅。
就渾身顫抖不能自已。
“娘舅,這次孩兒從京中歸鄉,便不準備做官了。”
“至于娘舅說要孩兒做吳國的中書舍人,孩兒不敢啊。”秦檜形色惶惶,面帶猶豫,做吳國的中書舍人,然后成為尚書右丞,本來是定好的事。
但是秦檜現在極為猶豫,他不敢啊!
汪博彥笑著說道:“不忙不忙,你這剛到臨安,應該好生休息一下。官家在尚膳居給你定了接風宴。酒足飯飽之后,做官之事再議不遲。”
汪博彥笑的很有信心,他秦檜已經到了臨安,還能不做官?
人都來了,跑是跑不掉了。
“吳王也會同去。到時候酒過三巡,會向你問策。你妥善準備。”
汪博彥領著秦檜向尚膳居走去。
尚膳居是自唐朝時候,就已經存在的江南豪商謝家所置辦,后來汴京的樊樓代替了尚膳居成為了天下第一樓。
尚膳居雖然已經不如樊樓,但是依然端莊奢華無比,在尚膳居消費都是用銀兩結算,可見其奢靡。
尚善居乃是臨安三十六處酒樓之首,不僅僅是一個酒樓,更是一整片地域。
雕梁畫棟,亭臺回廊,好不熱鬧。
即使到了晚上,但是依舊是人來人往,四處都是靡靡之音,讓人沉醉。
而秦檜還未到尚膳居,就聽到了人聲鼎沸的喧鬧聲,四處都是笑聲,四處都是嬌羞女子的喃喃聲,更有一種胭脂香粉的香氣在空中飄散著。
秦檜剛剛走到尚膳居,就看到了那高高的樓臺上,四處都是秀麗的妙齡女子,燈火輝煌。
剛一進門,秦檜就被眼前的景色所驚呆了。
他以為的樓宇,其實在進入之后,別有洞天。
他進入之后,就是氤氳的三眼泉水在大堂之中,汩汩而流,而池中居然泛著朵朵蓮花,還有幾葉扁舟在水面隨意的飄動。
這個尚膳居,居然傍水而建!
庭樓就建在水上,十里荷花氤氳出的水霧,讓人沉迷。
羌管弄晴,菱歌泛夜,煙柳畫橋,風簾翠幕。
秦檜如同一個土包子一樣四處走馬觀花,此處花船無數,在堂前小廝的引領下,秦檜和汪博彥一行人,也終于走到了一處花船之上。
而這一路走來,秦檜數了數至少穿過了仁和樓、清風樓、會仙樓、時樓、班樓、潘樓、千春樓等數個樓宇,而讓他最為感到震驚的是,樓內的干凈和別致。
就連小廝也是頭戴方頂樣頭巾,身穿紫衫,腳下絲鞋凈襪,即使走了這么遠的路,腳下的鞋襪依然干凈如初。
而秦檜看了看自己一身儒袍的打扮,甚至有些地方,還有他的母親給他衣服上訂上的補丁。
這么一看,秦檜更加自相慚愧,自己穿著雖然干凈,但是打扮還不如一個小廝奢華。
花船前,是朱黑木條互穿而成的杈子,在提醒來人下馬下轎脫鞋。
秦檜看著汪博彥坦然自若的模樣,就知道是自己沒有了見識。
其實汴京的樊樓比這尚膳居還有奢侈繁華幾分,但是他微薄的俸祿,并不支持他去樊樓揮霍。
如果不是汪博彥帶著他,他不會見識到如此一面的大宋。
進了花船,是一條寬闊筆直的主廊,南北天井兩廊各列小室,而這些小室里都是歌女或者舞女,她們身著輕紗,手中撫琴,掌中握著橫羌。
絲竹之音入耳,繁華盛景入眼,軟玉在懷,美酒在杯。
秦檜覺得自己的前半輩子真的是白活了,原來這才是貴人們享受的日子。
而秦檜的內心,也變得動搖起來,要不要出仕?
秦檜看著滿桌子的酒食,就連器具酒缸、酒提、匙、筋、碟,放在面前,也盡是銀器。
這些器具每個人都有一副注碗,兩副盤盞,果菜碟子各五片,水菜碗都有三五只,而這一桌至少有十多各人的餐具。
秦檜粗略的算了算,僅僅這一桌的銀酒器皿下來,酒食紋銀數百兩。
而位于上座的趙構面前的桌子上的金銀酒器至少價值上千兩!
秦檜沉默了,他知道即使李綱作為太宰,種師道作為太保,一個月的俸祿也就三、四百貫,稍微換算一下,也就一百兩銀子而已。
李綱一個月的俸祿才能買一桌子的酒器,一年的俸祿買下趙構面前桌子上的酒器。
而李綱是誰?
大宋朝的尚書左丞,太宰。
秦檜的手都是顫抖的,他從來沒有如此的奢侈過,他忽然覺得自己滿身的才華,都浪費了。
這才是人上人的生活啊。
“今日不談國事,只有美酒佳人,諸君共飲。”趙構同樣笑著舉起了酒杯,讓大家同起一杯。
秦檜趕緊把桌子上的酒杯端起來,恭恭敬敬的喝掉了杯中酒,看向了上座的趙構。
“素來聽聞秦相公有賢明,今日一見果然器宇軒昂,不同凡響。某乃白時中,與君共飲一杯。”白時中端起手中酒杯,高高舉起對著秦檜說道。
秦檜又喝了一杯酒,才說道:“某不勝酒力,還望諸位不要見笑。”
他這么說的原因,完全是知道今夜他是干什么的,眼前奢侈他前所未見,但是外物還不足以讓他神魂顛倒,忘乎所以。
如何在趙構面前表現出自己的才華,讓自己的徹底進入趙構的體系里,才是他迫不及待需要解決的問題。
如果趙構不認為他有才,不愿給他官位,這種奢侈生活,他一天都享受不起。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眾多陪席的官員們喝得酩酊大醉的時候,場上保持清醒的就剩下了趙構和秦檜。
趙構站起身來,走到了花船之外的憑欄處,而秦檜知趣的走到了趙構的面前。
趙構靠在憑欄處,抬頭看著天空的明月說道:“一屋子的酒囊飯袋。”
“包括朕也是。”
趙構悵然的說道,他有感而發,也是的確如此認為,在汴京哥哥面前,連金人都不是對手。
而到了自己手中的江南,連水賊都無法平定,不是無能,又是什么?
自己屢屢求助汴京,而汴京從來沒有給他任何的回應。讓他十分的糾結,當了吳王之后,各種政事也讓他有些措手不及,忙得焦頭爛額,而且沒有趁手的人可以用,才是他現在最焦慮的問題。
“官家不必如此介意,畢竟官家未有正統大義之名分,所以無法像汴京一樣,放開手腳。”秦檜勸說道。
而趙構眼中一亮,滿臉笑意,秦檜說的正中趙構的下懷,他的確如此想,但是滿朝文武,又有誰知道呢?
這個知道的人終于來了。
“聽說秦相公有安國定邦的兩個妙策,汪太宰問你都不說。不知道現在能說了嗎?”趙構饒有興趣的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