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桓點了點頭,正襟危坐的說道:“百姓有恐慌的心態,是一件很容易理解的事,畢竟金人打到了大宋的家門口,而大宋并沒有直搗黃龍,所以百姓們會認為大宋軍卒的勝利是極為僥幸的。”
“他們離邊境很遠很遠,他們并不清楚大宋的軍卒兒郎,正在與金國持平的進行拉鋸。他們會下意識的認為金人只是在休整,隨時有可能卷土重來。”
“李太宰,你認為大宋對上金國,是大宋勝多負少,還是金國勝多負少呢?”趙桓的話頭突然轉了個彎,問道。
李綱想了想回答道:“官家問臣,臣自然是認為大宋勝多負少,臣見過金人的軍卒。也見過大宋的軍卒,臣不認為金人就有必勝的局面。精銳的戰斗力都差不多。”
趙桓搖了搖頭,這是個屁股的問題,李綱要是回答金國勝多負少,那他這個太宰還要不要做了?
李綱有一定的軍事才能,但是他的政治才能是在是太過耀眼了,趙桓物盡其用,沒讓李綱接觸過軍事。
他對著幾位大臣說道:“在局部的戰役之中,是大宋勝多負少,但是在戰略層面上,是金國優勢。”
“大宋無馬,缺少了長途奔襲的能力,而這個局面短時間內很難改觀。我們缺少了足夠的機動力,在戰略上,到現在還在執行種少保的云中燕京防守戰略。”
“如果我們大宋是優勢的話,還需要依靠王稟犧牲自己部隊,駐扎在別人的咽喉位置嗎?”
這就是現在云中和燕京兩路的局面,戰略防守的局面,短時間內無法改變。
不光是馬,還有精兵。
事實上,現在十數萬精兵駐扎在漫長的防線上,處于戰略防守的大宋,處于極為被動的局面。
王稟舍生忘死,爭取時間,為得就是讓奉圣州的張家口軍堡建成。
而這一系列的防守,正是大宋最為無奈的地方。
“朕這么說,你們是不是以為不光是朝臣百姓,甚至連朕這個皇帝,都沒有自信面對金賊寇邊?”趙桓看著大臣們面面相覷的樣子,笑著說道。
李綱站起來說道:“事實上不管是汴京城的馬廄還是云中路的馬廄,都在快速的發展著,河間軍卒的日常訓練里就有馬軍訓練。”
“大宋的馬軍正在恢復,各地軍器監恢復生產,正在全力備戰,這樣的被動的局面,不需要幾年就可以改變。”
“時間站在了我們這邊。”
官家,我們要解決的是百姓自信力的問題,你越說這六部侍郎們都要轉投議和了!
不能讓官家再漲他人威風,滅自己志氣了!
趙桓顯然聽懂了李綱話里的意思,點頭說道:“事實上,大宋百姓,朝臣們的擔心是正常的,甚至是符合事實的。”
“陳規的守城論中,就說到,最好的防守,就是進攻。”
“正如李太宰所言,我們大宋雖然打不出去,但是現在邊境的局面是完全守得住。在目前的局面中,這就夠了。”
“但是百姓們擔心大宋的軍卒無法保衛他們。”
軍民互相信任,太難了。
過去的禁軍都是一群酒囊飯袋!
稍微惡劣點的渣滓,甚至還會冒充流匪打劫百姓,這讓百姓怎么能信任他們?
河間軍卒保衛汴京倉,每日的操練讓百姓對大宋軍卒有了稍微的改觀。
但是還不夠啊。
“把邸報和晨報的作用發揮出來吧。整頓下晨報,多找些筆者,寫一些軍務實錄的內容,加強下國防的宣傳,把民間的力量調動起來。”趙桓最終決定如此行事。
邸報是由大宋官府發行的報紙,主要由進奏院發行刊印,多數都是政府的公文,皇帝的圣旨。
而晨報,則由民間發行,僅僅汴京就有數家以賣報為生的小廝。
而且這幫民間報刊,還有自己的專門的內探、省探、衙探之類,皆衷私小報。
而皇城司的察子們很多眼線,也是這些內探,省探,衙探組成。大概類似于后世的記者、通訊員、報料人組成。
民間熱衷于私人報紙,對朝堂的邸報其實不怎么感冒,干巴巴的連個句讀都沒有的公文,沒幾個人想看。
而這些小報刊的情報來源或得之于省院之漏泄,或得之于街市之剽聞。
秘聞啊,八卦啊,都是極為吸引人的地方,大家都會買來看個熱鬧。
真正的機密又不可能在邸報上出現,而民間的私人報紙的種類很多,五花八門,刊載話本、喜劇、詩集、八卦、刑獄等諸多分類。
當然在大宋進奏院的管理下,汴京市面上還沒有三俗文學的報刊,但是在汴京之外,因為進奏院的權利有限,自然會有一些刺激的文章連載。
種類繁多的小報里,也有關于軍報的小報。
不過因為大宋禁軍的疲軟和進奏院的管制,此類的報刊,多數都是月刊,甚至一些半年刊,年刊的都有。
邸報十錢一張,印刷精美,刊印無遺漏,無錯誤,正能量,內容卻比較空洞。
而晨報卻是百無禁忌,雖然印刷的錯字較多,甚至有些扭曲事實的存在,但是百姓喜聞樂見,皇帝怕留下個堵塞言路的惡名,也無力多管。
晨報罵皇帝那更是司空見慣。
大觀四年,宋徽宗第三次罷免的蔡京的時候,有晨報就把皇帝和宰相一起罵了,汴京人人拍手稱快。
而這個人的手法極為老練,從過往邸報中總結了趙佶詔書的書寫習慣,在晨報里搞了個大新聞。
模仿趙佶的語氣,捏造了一份詔書!
前宰相蔡京目不明而強視,耳不聰而強聽,公行狡詐,行跡諂諛,內外不仁,上下無檢,所以起天下之議,四夷兇頑,百姓失業,遠竄忠良之臣,外擢暗昧之流,不察所為,朕之過也。
宋徽宗極為尷尬,親自寫了一份手書辟謠。
奸人乘間輒偽撰詔,撰造異端,鼓惑群心。可立賞錢,內外收捕。
懸賞五百貫大錢!捉拿寫假詔書的人!
結果因為整個開封府的晨報里,都有這個假詔書,查無可查,最后不了了之。
事實上,大宋晨報搞偽詔是傳統技藝。
從熙寧二年就有明確的史料記載,矯撰敕文,印賣都市。
趙桓打算好好收拾下邸報和晨報這個攤子,讓晨報規范起來,讓邸報變得更加有活力,真正成為朝堂的喉舌,以便于輿情。
民間朝臣有畏懼金人的心里,敵在進奏院啊!
輿論的高地你不去占領,就會被別人占領。
趙桓明白這個道理,就決定整頓邸報以加強大宋朝堂對輿論的控制。
這非常有必要,對于貫徹大宋的國政也有巨大的好處。
趙桓準備把這個活兒交給李邦彥,這個人的文字功底很深,而且改過自新之后,政治覺悟上,有了翻天覆地的變化。河東路之行,也對邊事較為熟悉。
“官家的意思是單獨把邸報獨立出來,交給大宋書坊嗎?”李綱想了想,這個決定不錯。
很多晨報的背后,站著的是金國的黑水司!黑水司掌控晨報還是宇文虛中歸來后,告訴他的。
之前李綱忙于均田和商改,沒空收拾他們,也沒有把晨報放在心上,不登大雅之堂,完全不配做對手。
但是這次的柳成卿這樣的重臣,都有了這樣的想法,大宋的輿情已經到了不得不控制的局面!
“官家,金人使者在驛站被人殺了!”沈從慌慌張張的跑了進來,大聲的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