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子美來到京城獻上了祥瑞,正積極聯系嶺南,動用他的海貿關系,想要將嶺南狼毒芋多弄點到汴京,供給御醫院研究。
他還在聯系上下游的時候,突然被闖進門的汴京衙役們給嚇壞了,沒過多久就被轉到了邢獄之中。
宋世卿是一個極為鐵面無私之人,哪怕是趙官家已經準了他的札子,并且給了當年阿云案以補償。
但是宋世卿依舊沒有給大宋皇帝任何一點臉面,拒絕了皇帝的詔書。
趙桓在得知陳子美入獄之后,覺得刑獄那地方的條件不大好,想要將陳子美轉監到大理寺,宋世卿拒絕了這個提議。
而審刑院和大理寺卿又開始為陳子美案展開了廣泛的討論。
常朝上再次變得跟菜市場一樣熱鬧,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
審刑院、慎刑司、大理寺一脈堅定的認為陳子美罪責難逃,人證物證具在,國法無情,認定其有罪。
而吏部侍郎和工部侍郎,這一次卻出奇的站在了審刑院的一方,認為刑部處理無差。
而商部和戶部聯合在了一起,認定此事存在誣告之嫌疑,僅憑借著鄂州安濟坊掌柜的一人說辭,不能定罪,尤其是在缺少任何書面證據的情況下。
“怎么?給陳子美洗脫了罪名,不能重判甚至不判的話,他們背后的人豈不是也要逃脫罪責?難道說這次的被抓的人中,有你們要包庇之人嗎?”宋世卿嗤笑著說道。
“官家,此案疑點重重,臣以為可以等宗少卿審問清楚再做決定。”
“商賈固然重利,甚至為了利潤不擇手段,但是我陳家商路四通八達,販幾個人丁,不比往克烈部送等重的茶葉更賺錢,或者從倭國拉等重的銀料更賺錢。”
“我陳家站著就能把錢賺了,何必貪贓枉法禍國殃民?”商部的貳官是陳沖站出來說道。
他并沒有什么避諱的意圖,甚至直接了當的說明,他們陳家,壓根看不上這點錢。
財大氣粗四個字就寫在陳沖的臉上。
趙桓被陳沖的模樣給逗樂了,他們父子倆換換角色,更好一些,廟堂之上,陳沖還是有點愣頭青的樣子。
趙桓坐直了身子說道:“行了,但凡是有個事,你們都能吵吵起來,陳子美死不死難道還要舉手表決不成?整的大宋朝堂跟菜市場一樣。”
“戰疫和戰爭等同,都是涉及到了大宋的江山社稷之穩固。”
“宗少卿,在前方如火如荼的戰疫,你們在后方不生法子,比趙英還不如,好歹趙英還給朕出了個主意,讓汴京皇城司的親從官前往鄂州,負責審案的親從官去審案,你們呢?滾滾公卿!”
“散了吧,李太宰和宋少卿、李侍郎留下,其他人走吧。”
“退朝!”趙英陰陽頓挫的聲音在文德殿響起,趙桓揉著腫脹的腦門。
他其實非常能夠理解陳子美眼下的心情。
根據趙桓的估計,陳子美這家伙,根本不可能看得上人牙子買賣,也不可能下達那樣的指令。
從占城拉等重的占城良種,都比販丁賺錢的多。
而且陳子美也不止一次兩次,想要把陳家打包送給內帑了,上次高麗與國帑爭利的舉動,也證明了陳子美怕了。
他手里的錢很多,多到他自己都怕的地步。
就跟豬圈的豬不愿意成為最壯最肥的那一個一樣,生怕被官家給拉出去補貼國用。
陳子美的心情肯定非常糟糕,就如同趙桓看著自己手下的這群人,為了各自的小九九,在朝堂上如同潑婦罵街一樣無聊。
趙桓揉著略微有些爆抖的太陽穴,說道:“李太宰,嚴令塘口市舶司注意倭國鼠疫,倘若在兩浙路肆虐,借他項上人頭以平民憤。”
“倘若鬧到了要朕寫罪己詔的地步,讓他自己看著辦。”
李綱俯首說道:“是,已經三令五申,十二道金字牌急詔,令塘口嚴加防范,倭國船舶已經限制通航,而從倭國歸國的大宋商販,下了船都會被隔離開來。已經有了措施。”
“做的不錯,治瘟還是得靠隔離呀。”趙桓點頭說道,塘口的市舶司可以考慮給他升升官了。
“倭國的鳥羽王至今沒有發來求救的札子,他是覺得傍上了金國,鼠疫不會鬧騰是咋地?愁人呀。”趙桓揉著太陽穴說道。
“額,官家為何關心倭國之事,只要各大碼頭,市舶司嚴加防范,倭國鼠疫肆虐,也傳不到我大宋來。”李彌遜疑惑的問道。
趙桓嗤笑了一聲,李綱為什么是宰執?而你李彌遜虛長幾歲,還是個侍郎?
李綱撇了一眼李彌遜,連解釋的興趣都沒有,像極了班里學神對待學渣的態度。
李彌遜一臉糊涂的看著官家,眼神中充斥著求助。
“李侍郎,你是戶部官僚,這事你還不明白?…算了,朕還是給你解釋一下吧。”趙桓抿了一口熱茶說道:“大宋錢荒之事,想必李侍郎,也有所耳聞。”
李彌遜木然的點頭,這和他的俸祿息息相關之事,他當然清楚,官家將發放俸祿從鐵錢變成銀元的時候,李彌遜還高呼萬歲了。
畢竟銀元更值錢,市面上一貫三百五十文,換不到一枚銀元。
“隨著大宋銀元的鍛造和大宋錢莊的不斷推動,大宋的錢荒得到了大規模的緩解,為了挽回朝堂的名譽,現在的銀元鈔,不敢多發任何一枚,想必李侍郎也清楚。”趙桓笑著說道。
“是。”李彌遜趕忙說道。
他當然清楚了!
銀元和銀元錢引到底怎么變成硬通貨?為何如此有價值?
還不是官家強制不得超發的緣故?
大宋人信大宋皇帝的金口玉言,大宋皇帝也一直執行著當初的詔命。
這是以大宋皇帝的信譽背書的大宋銀元。
“兩浙兩江的出海商船都要去占城、倭國、高麗、南洋,甚至更遠的地方也會去。大宋海商,用瓷器、茶葉、絲綢、紙張等等在南洋換的良種、香料、寶石等物,在倭國換成銀料。”
“所以倭國其實已經成為了我大宋重要的貿易伙伴,和穩定錢荒的工具,它若是癱瘓了不能穩定產出銀料,我大宋恐有錢荒之虞。倘若倭國鼠疫傳到了占城和南洋,我大宋方興未艾的海貿發展勢必受阻。”趙桓笑著說道。
李彌遜可是新上任的戶部侍郎,這關系理不清楚,光知道收稅,那可不大行。
李彌遜這才點頭,說道:“救倭國,不等同于救大宋,但是等同于挽回大宋的商貿之盛?”
“是也不是,這次江南水患、荊湖水疫、遼東戰事,這么多窟窿,總得找個地方填補呀。倭國,在朕看來就不錯。”趙桓笑著說道。
李綱眼神一亮,臉上笑意愈盛。
拆東墻補西墻,是大宋常有的操作,常常后患無窮。
但是現在拆別人家的墻,就顯得極為合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