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的大舅子死了,這是不可爭議的事實。
他們也都清楚,不管是軍醫隊,還是御醫院都盡了全力去救治朱孝孫,可惜,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對待任何人都公平無比的鼠疫,并沒有因為朱孝孫的身份尊貴,就有不同。
朱孝孫的確是死了,只是韓世忠這個馬上將軍到底想說什么?
韓世忠看著自己寫的發言稿遲遲不說話,弄的縣衙里幾個人背上都是一股冷汗。
韓世忠在開會之前,寫了發言稿,只不過這個發言稿沒經過文書潤筆,顯得有些粗俗,這第二句話,不太好說出口。他稍微想了想,還是不說的好。
他的札子上,寫的完整的一句是皇帝的大舅子死了,不能再死了爹。
韓世忠當時寫這句話的時候,沒有考慮那么多,官家說王以民為天。
那皇帝是什么?天子也。
大宋的百姓就是天,那皇帝的父親不就是大宋百姓嗎?
高麗王已經名存實亡,那高麗的百姓遲早都是大宋百姓,這個邏輯在韓世忠看來沒有問題。
當時寫的匆忙,差點弄個大不敬的罪名在身上。
“下次一定不能忙中出錯了。”韓世忠清了清嗓子說道:“鼠疫的威力,想必各位也看到了,沒有人能夠幸免于難。”
“在坐的各位,但凡是有一個人抱有僥幸心理,那大宋長久以來的防疫將會功虧一簣,而我們,也將成為歷史的罪人。”
“今天我從開京來到大正縣,一人一馬轉遍了整個大正,以下幾點讓我感到擔憂。”
行軍校尉負責行軍和指揮,本來是呼延通擔任,但是呼延通人在河套,現在由參將負責。
縣正是大宋推行吏治改革的一個想法,由于在大宋有些束手束腳,所以現在高麗進行的實驗,大宋軍卒退役成為縣尉,每一縣的縣尉長官,就是縣正。
軍醫隊的隊長就是隊正,是隸屬于御醫院的編制,但是卻聽命于各軍,是大宋軍卒每戰忘死的最強后盾。
聽到韓世忠擔憂兩個字,他們不禁渾身一抖,精神都沒那么恍惚,聚精會神的聽著韓世忠的話。
韓世忠說道:“我看到有些百姓依舊聚集在村口談天說地,有些地方的百姓愚昧,將村外隔絕跳蚤用的硫磺取走,不教而誅是為罪,知縣事還是沒有將這事的嚴重性告訴百姓,這是你的責任。”
“而在救治的一些軍卒居然將鷹嘴兜鍪放在了別處,這東西我帶過,是憋得慌,但是再憋得慌也不能摘,行軍校尉,這都是你的責任,回去調查清楚,我看到的不止一例,這些違反軍令之人,軍棍三十,遣回來州,勞役三個月返鄉。”
“而從崇山峻嶺中翻山而來的金人雖然很少,但依然會有。風聞翻山金人,這件事縣正你還是要多上點心,漏掉一人,就可能讓數萬人再次飽受鼠疫之禍。”
韓世忠說完,目光炯炯的說道:“遼東郡的疫情已經撲滅,御醫院已經轉回汴京,此時,一旦高麗沒有防備住鼠疫肆虐,那么明日就是遼東,后日就是河東河北,不日就是汴京。”
“高麗防疫重中之重就是大正!大正失守,高麗就會失守。最關鍵的時刻,已經到了,你、我、他、我們,就是整個大宋最堅實的屏障!”
韓世忠很明顯看到了這些正官眼中的激動,其實這些話都不會讓人感動,我們這兩個字,最為關鍵。
韓世忠親自到了大正縣,并沒有逃避,這就是大宋軍卒的向心力所在,這也是當初韓世忠明知道讓官家到遼陽,官家有瞎指揮,亂指揮的可能,但是韓世忠依舊沒有阻攔官家。
我們,這兩個字,有的時候真的很重要。
大宋軍卒想要和大宋皇帝并肩作戰,韓世忠就沒想過和大宋皇帝并肩作戰嗎?我們,就是凝聚力的開始。
而現在韓世忠的發言雖然平淡,但我們這兩個字,重若千鈞。
屏障,就是軍隊存在的意義。
前段時間沈從派出了死士前往金國探查鼠疫的情景,死士居然行至三十里,因為恐懼退回了沈州。
死士的存在就是為了死去,能夠讓死士畏懼,可見金國已經變成了何等模樣。
韓世忠憂心忡忡的鎮守著大正縣,大宋中興方始,誰都不能阻攔大宋的復興。
哪怕是老天爺,也不能!
“人定勝天!”韓世忠忽然大聲的開口說道!
“人定勝天!”隊正、縣正和知縣事攥緊了拳頭,大聲的喊著。
大正縣的疫情因為韓世忠的高度重視,以及百姓們的積極配合,慢慢消散,但是陰云,并沒有消散,金國的局勢已經危及到了金人權貴。
完顏宗翰的大兒子完顏真珠焦急的等待在房間之外,他的兒子完顏秉德前幾日忽然開始發燒,全身發顫,喘氣粗重,呼吸變得困難。
而后,金國的醫者開始給完顏真珠放血,據說這種療法來自于克烈部的景教,非常有效。
并且還服用了用黃油、蜜和醋混合而成的沖劑服用,但是完顏秉德的病情并沒有好轉,喉頭開始腫脹,開始口吐血沫。
“快去請漢醫!”完顏真珠終于阻止了金人的醫者醫治的打算。
完顏真珠的金人醫者,其實很想告訴他,大宋最好的醫者御醫院的胡神醫,都沒有救得了朱孝孫的事實,但是又無從開口。
這病,就是絕癥。
一個仆從匆匆跑來,說道:“真珠大王,漢醫都跑了,找不到呀。”
自從宋金兩國戰事逆轉,大量漢兒逃離金國已經成了趨勢,經過幾次開關放人之后,在金國的漢兒已經沒有幾個。
眼下會寧府里,哪里還找得到漢醫嗎?
“誰來救救我的兒呀!”完顏真珠極度悲憤的喊著。
金人的醫者試探的問著:“要不,再放放血?”
“放血!再放人就死了!”完顏真珠暴怒的抽出了腰間的刀刃,一刀將這名醫者砍翻在地,憤怒的罵道:“廢物!”
“都是一群廢物!”完顏真珠怒吼著,他想沖進門內,最后看一眼自己的兒子卻被仆從攔下。
“陛下在做什么?二叔在做什么!連秉德都已經如此模樣!還沒有具體的章程嗎?!”完顏真珠氣喘吁吁的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