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官…官…家?”陳子美略微有些結巴的看著大牢之外站著的人,眼神中帶著驚駭和驚喜。
陳子美忽然轉身說道:“快快快,給我沐浴更衣!早說是要面圣呀!早說我不就換衣服洗漱去了嗎?還以為要被拉出去砍了呢!”
陳子美埋怨的聲音引起了趙桓發笑,雖然趙桓很想說,他不在乎陳子美身上那股餿味和略顯滄桑的發型,他在河東路轉悠的時候,接觸過比這樣更邋遢的百姓。
但是趙英可不敢讓邋遢的陳子美靠近。因為胡元說跳蚤這東西是傳染鼠疫的幕后真兇。
“草民在牢里都快怕死了!生怕哪一天被拉出去砍了,今天那個獄卒說要給我沐浴更衣,嚇的我喲,倒是讓官家見笑了。”陳子美施施然的行了一個禮說道。
“生死之間有大恐怖呀,人之常情,哪里有什么見笑不見笑的。”趙桓搖頭說道,說完他回頭看了一眼王稟,這世間的確有些人,將生死置之度外。
“官家都把程褚派到了鄂州去給你辦案,還不能把案子辦明白嗎?荊州知府和京畿東路的常平使都因為這個案子被拉倒汴京來了,今天的確是砍頭,只不過不是你的。”趙英樂呵呵的說道。
“謝陛下隆恩!謝陛下隆恩!”陳子美略顯手足無措的說道。
“走吧,出獄了。”趙桓帶著眾人準備離開牢房,而陳子美卻愣在原地說道:“出獄?”
官家親自接自己出獄?
“草民不慎惶恐!不慎惶恐!”陳子美就差磕頭了,他擦著額頭的冷汗,眼神中帶著征詢的意見看著趙英。
趙英并不知道其中深意,搖頭示意。
“今天把你接出來,是朕打算把陳家的生意整合一下,歸了國帑,這件事上次你在來州說過了,朕那時候不同意,現在想來,還是欠考慮了。”趙桓坐在大駕玉轤上,并沒有含糊,直接說出了今天的來意。
陳子美略微有些驚愕,眼神中帶著一些迷茫,還有一些如釋重負。
“圣上英明。”陳子美俯首說道,這也算是了結了他一樁心愿。
陳家的攤子鋪的實在是太大了!
從西域到占城,都有陳家的買賣,他有時候盤賬的時候,總覺得自己的腦袋嗡嗡的疼,就以去年為例,一年結余,陳家蓄財三千二百萬銀元,這是多么恐怖的一筆數字?
甚至連邸店都不肯給他評級了,只是一個含糊的一等之上的評價。
陳子美太清楚什么叫做懷璧有罪,他每次盤賬都是提心吊膽,哪怕是借著李師師聯姻的手,把一部分羊毛的買賣給了內帑,但是他依舊是寢食難安。
“朕總覺得這是你陳家該得的財帛,朕要是取了,讓天下人怎么看朕?與民爭利?可是這次的事,朕明白了,這件事你以陳家家主的身份,顯然已經兜不住了。”
“所以朕決定將陳家的生意收為國有,在商部之下定個國有商行,暫時由你擔任知國行事,暫時為五品官,隸屬商部。”趙桓笑著解釋著。
陳家的家財有多少?
趙桓很清楚,上次在來州,陳子美就把盤過賬,這要是在別的皇帝那里,捐個二品三品大員都不為過。
自己親自接陳子美出獄的恩寵,能換來這只能下金蛋的雞嗎?
一年三千萬銀元,等同于大宋歲收四分之一,還算不上金蛋嗎?!
當然不能。
所以趙桓抱有非常大的歉意,但是他要是再任憑陳子美毫無遮攔的沖鋒陷陣,這次趙桓派了程褚才救下了他,那下次呢?
陳子美聽完官家的決定,眼神中透著驚喜說道:“謝陛下隆恩,臣必將銜草結環、鞠躬盡瘁為陛下盡忠盡能!”
趙桓一臉疑惑的看著一臉感恩戴德的陳子美,再看著一副理所應當的李綱和王稟,以及滿臉這是你的榮幸的趙英,總覺得自己被演了……
他來之前下了很大決心,總覺的對陳子美是一種虧欠的行徑,但是怎么感覺是他陳子美大賺特賺?
“你也莫要怨恨朕,明年伐金乃是大業,不得不出此下策。”趙桓略微嘆息的說道。
本來他打算把內帑建成和后世國企一個性質,但是內帑天然的封閉性和一切為了皇帝服務的尿性,注定走不到那個地步,所以才收了陳子美的生意,建立大宋國行。
“怨恨?”陳子美疑惑的看了李綱一眼,李綱眼神中帶著莫名所以。
陳子美左思右想的說道:“官家,津口船塢建了十艘五千料大船,取意十全十美,塘口船塢因為籌建略晚,今年年底能夠完工的約有七艘大船。”
“但是塘口船塢有艘一萬一千料(660噸)的大船!取意同樣是十全十美。本來打算等到造好之后作為獻給官家的祥瑞。臣以為等萬料大船建好了之后,再行宣布,比較妥當,否則這無緣無故的封官,實在是有違圣名。”
他覺得這個怨恨,應該是無功受祿這一層,捐官畢竟不上臺面,自己這樣重回仕途,的確是有些不太妥當,容易遭到朝堂眾臣的攻訐,但是加上一艘已經建好的大船,那就顯得合理了。
趙桓仔細品了品陳子美的話,這是說兩岔了。
但是陳子美好像從頭到尾都沒有在意這一年盈三千萬銀元的買賣?
他忽然理解了陳子美這樣想法的根基,在大宋商賈還是賤籍,登不得大雅之堂。
士農工商,誠不欺人。
“朕以為當初下了道詔書,平盛清帶了一千萬銀料賀禮,是朕做的最大的買賣,沒想到今天一個五品官,盈獲更盛當初呀。”趙桓略微有幾分無奈。
在古代當皇帝,是真的為所欲為。
陳子美是真的把自己給賣了,還要感恩戴德的替自己數錢。而且緊接著還要面對瓜分國行的惡爪,沖鋒陷陣。
自己真是天底下頭一號奸商。
陳子美這次聽懂了,笑著說道:“錢財終歸是身外之物,意誠而后心正,心正而后身修,身修而后家齊,家齊而后國治,國治而后天下平。此乃讀書人畢生之所愿。”
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說易行難。
“你當初到底是怎么被趕出朝堂的?”趙桓疑惑的問道。
陳子美無奈的說道:“臣也不知道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