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綱見過大宋皇帝那一副真正的天下堪輿圖,那是怎么樣的一副地圖?
中央之國的大宋居然只是世界的一小部分,在最開始的時候,他也無法接受這一事實,直到他詢問了陳子美,大宋商船到達天方的時間,才確定了那副堪輿圖的真偽。
他每每想起官家之宏愿,胸襟之間仿若有一股豪氣橫生。
韓昉醉意朦朧的倒了一杯酒,嘆氣的說道:“登高一呼,應者云集,是一個好想法,但是李太宰,我就在遼國、金國數年,有很多漢兒,早就忘了自己姓甚名誰,他們在對付大宋軍隊的時候,甚至比金人還要賣力,在建設壕塹和堡塞之時,比金人還要賣力。”
“渤海人的監工對契丹人、扶余人揮動著皮鞭,但是壓根不會管漢兒,因為漢兒無時無刻不在揮汗如雨,為什么漢兒這個稱呼在北地是個蔑稱?因為他們連自己都不尊重,怎么能贏得別人的尊重?”
韓昉喝完就將酒杯中的酒一飲而盡,臉上都是無奈靠在椅背上繼續說道:“漢兒的莊稼被契丹人踩踏,被扶余人盜走,他們會選擇忍氣吞聲。漢兒的財貨被金人奪走,他們會自己安慰自己,說全當是交了稅賦。”
“可是到了春秋兩稅的時候,金人再次踏馬而來,奪走他們僅有的一點糧食,可是那些漢兒依舊只會唯唯諾諾,雙手把自己的糧食送上,金人甚歡然后凌辱漢兒女眷。”
“金人走的時候,甚至會帶走一兩個孩子,把他們培養成敢戰隊之人,這些人就是最兇殘的獵手,殺死我們大宋的軍卒。”
“就是這樣,他們依舊默不作聲,甚至還要彼此內斗消耗,被其他人看笑話。所以在金國被看扁,歸宋不被看扁也是應該。”
“我們,該!”
李綱看著心灰意冷的韓昉,憤怒的說道:“我漢家兒郎,怎么會落魄到如此田地!哪有此等道理!真是滑天下之大稽!某萬萬不信!!”
李綱的心里有一副官家鯨吞天下的宏圖,韓昉的描述讓李綱怎么都不能相信關外漢家兒郎已經變成了如此頹然的模樣。
韓昉看著李綱極為嚴肅的點了點頭,說道:“李太宰,宇文相公能在金國弄出那么大規模的皇城司,我能夠順利到極致的接手,甚至送命的事都有人拼死去做,是我韓昉有德可服眾?還是我韓昉有威可鎮遠?都不是!那是有志漢兒共同之愿!”
“可是有志者幾人?寥寥無幾,屈指可數。關外漢兒就是人外刀俎,我為魚肉。”
李綱看著韓昉認真的表情,心中已然相信了幾分,只不過轉頭一想,他的臉上掛上了笑容。
李綱用力的拍了拍韓昉,對著等在門口的侍從招了招手,夜色已神,韓昉喝到酩酊大醉,應當去休息了。
李綱笑著對韓昉說道:“其實很正常,因為彼時大宋弱,國弱則民賤。現在大宋強,國強則民貴。漢兒在北地之弱勢,其實很容易理解,因為大宋并沒有威懾,今天和過去已然大不同了。”
“沒有大國崛起,何來小民尊嚴?”
“國弱則民賤,國強則民貴?”韓昉疑惑的看著李綱。
“嗖!”
箭矢破空的聲音陡然響起,一道黑光扎在了迎面走來的侍從身上,吃痛聲和血液噴濺的聲音同時響聲。
一個人影突然陰影處竄了出來,直奔侍從而去,手中長刀出鞘,一刀扎在對方的胸口上。
影壁之后出現了四個人,手持利刃嚴陣以待,等待著伍長的爭斗結束。
“太宰,這個侍從是黑水司的人,他腰腹藏著不到扎長的匕首。我們接到了皇城司給我們的消息,說有人要刺殺韓少卿。”伍長迅速翻撿到了那柄匕首,遞給了李綱。
戰斗結束的很快,能在親從官里做到伍長之職的都是軍中好手,這五個人是保護李綱的五個親從官,在得到命令時一直嚴加防范,終于等到了敵人的暴露。
對方的神情顯然不太正常,而且左手在等待之時,有意無意的在腰后撫摸。當然這都不是伍長出手的理由,對方掏出兵刃的一瞬間,伍長的手弩才射出了箭矢。
“我們對金國滲透,金國也沒閑著。”李綱看著手中涂了毒的匕首和血泊中的侍從耳朵上的耳洞,笑著扶起來韓昉。
兩國交戰,無所不用其極。
正如官家所言,皈依者狂熱導致某些漢兒在明知道大宋已經強盛,并且愈加強盛的今天,他們依舊在盲目的相信金國依舊是戰無不勝、攻無不克的金國,依舊是那個打敗了北地霸主遼國的金國。
這個侍從顯然是極致的皈依者,身體發膚受之父母,在大宋除了軍卒可以合法合規的為了戰爭而去發簪蓄平頭以外,其他的價值觀并未改變。這個人居然打了耳洞,自然會被親從官懷疑。
時代,它真的變了。
靖康五年臘月三十日,陽光明媚,晴空萬里,這是趙桓到了大宋第一次沒有看到大雪的臘月三十,這并不是一個好的征兆,搞不好要寫一份罪己詔,來搪塞天下悠悠之口。
蝗災是否回如期而至,大宋的皇帝是否需要生食蝗蟲,已經有了盤口,隨著時間的推移,受到一直未曾下雪影響,大宋皇帝要吃蝗蟲的賠率越來越低。
趙桓看著手中選好的三百名秀女,就是一陣的頭疼,他指著手中名單說道:“耳、目、口、鼻、發、膚、領、肩、背、腕、趾、音、神、氣,稍有一處不周,就會被淘汰,這是花鳥使、大宋皇宮的老祖宗、內侍省的都知、權知皇城司事趙英,你親口告訴朕的吧。”
“是。”趙英老老實實的回答道。
“那這個安娜長公主,為什么出現在了名單之上!”趙桓指著第一個人名就是一頓質詢。
五千人選三百,這個安娜長公主居然還在名單之上,簡直是奇怪!雖然在趙桓的審美看來,安娜長公主長得絕對周正,但是在宋人的審美里,安娜長公主是個蠻夷……
戎狄,人面獸心。
“她無一處不周。”趙英又從袖子里掏出了厚重的札子,放在了官家面前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