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桓看著李綱氣不打一處來的樣子,哈哈大笑起來,這和他剛知道的時候,一模一樣,恨不得親自殺到永定軍路去把諸軍路車翻。
“不急,我們可以讓箭矢在飛一會兒,永定軍路的問題,只是癬疥之疾。它爛了,而且爛了這么些年。和北方戰事相比,永定軍路戰事,不必急于一時。”趙桓也想明白了,主要矛盾和次要矛盾,自然要解決主要矛盾。
眼下阻止金人拿下漠北諸部,組建北方游牧民族大聯盟的主要矛盾,更加重要。
西夏、永定軍路抽個空,摟草打兔子,也就解決了,無法成為心腹大患。
李綱仔細琢磨了一下,還是咬牙切齒的嘟囔了一句國賊,也不好勸說官家先安內再攘外。
“你呢,給折彥質去一封信,措辭可以嚴厲些,就拿販賣軍械被官家知道了,官家甚是震怒,敲打敲打,看看他們反映再說。信可以走慢點,扯皮扯皮,一年就過去了,明年他們就不敢要了。”趙桓給這件事定了個調。
趙桓之所以這樣決定,還是他一貫的執政理念,那就是先攘外再安內。
這個邏輯很簡單,如果能攘外,安內自然不在話下。
趙桓做皇帝時至今日已經六年,自始至終都知道自己資質平平,在路線的問題上,他只能參考圖書館管理員。
他不愿意因為自己無能,把大宋帶到溝里去。
“是。”李綱在得知官家手中的這些情報之后,也懶得再求這筆銀子,真的給了,他怕晚上睡不著。
李綱從袖子里拿出一本札子說道:“塘口市舶司的嚴山高上了一封札子,說是倭國鳥羽王又上了請求援助的札子,說鼠疫肆虐,耽誤了春耕,希望大宋能給些糧食。鳥羽王說倭國不怕鼠疫,倒是怕饑荒。”
趙桓想了想說道:“上次鳥羽王上貢了三千萬兩買命錢呀,鳥羽王上次上供的銀料,折成糧食給他一些就是,不要太多也不要太少,朕不想看到倭寇海盜。”
“好。”李綱點頭說道。
在趙桓手里只有一本札子,三言兩語,但是這歷史的一顆沙,落到個人的頭上,就是一座山。
上海浦今日大風,海風呼嘯著,帶來一艘比較破敗的船舶。
嚴山高看著詭異破敗的船舶,眼神中都是駭然!
“放炮!放炮!把我們的人叫回來!快放炮!”嚴山高拽著自己的衣物,沖向了炮臺。
他親自放進了空心禮花彈,點燃了火藥捻,哪怕是劇烈的轟鳴聲就在耳邊響起,哪怕是巨響震得的他腦袋嗡嗡作響,哪怕是彌漫的硝煙讓他呼吸不暢。他都顧不得。
嚴山高一直架著千里鏡,看著海面上大宋海監司的船舶轉回的時候,才松了一口氣,整個人癱軟在了地上。
田才良看著自己的知縣事這副模樣,就是一陣奇怪,問道:“嚴知縣為何如此慌張?”
“這是海商傳聞的鬼船,我能不驚慌嗎?!”嚴山高擦著額頭的汗珠,得虧是海監司的水軍沒有登船查驗,否則海監司這三艘小船的數十人就死無葬身之地了。
“鬼船?”田才良差點嚇的坐到地上!
鬼船,是大宋海商們的一個傳聞,據說在往返塘口和倭國的海航線上,時常會出現一些隨波逐流的船舶,而這些船舶往往是倭國那邊來的船舶。
這些船舶生機盡失,若是有人生了歹念,登船占便宜,回來之后不出幾天就會全身通紅如同蝦仁,腋窩等處異常腫脹,最后出血而死!
而且還會連帶著一整艘船舶的人生病,到最后遇到這種鬼船,海商沒有任何人敢登船查驗,躲得遠遠的。
田才良坐在地上,絲毫不顧臉面和體統的說道:“派小船帶幾個猛火油柜,把這艘船燒了!絕對不可以讓它靠岸,絕對不可以!”
田才良清楚的知道,那是鼠疫,而船上的跳蚤,就是鼠疫傳播的主要途徑,這是用皇帝的大舅子朱孝孫換來的經驗,他當然清楚。
“快呀!去搬猛火油柜!”嚴山高飛一樣的沖向了碼頭,在田才良拿到猛火油柜之后,向著千料鬼船而去。
在大宋官吏的潛規則里,自從岳飛起了“跟我沖”的浪潮后,任何“給我沖”的官員,在三年一評里,絕對得不到中上評以上的評價。
嚴山高看著十余艘百料小船圍著鬼船一陣火烤,終于是安心了一些。
鬼船是第一次靠岸,海監司按照以往的隔離條例去登船檢查,在操作并不是不規范,主要還是沒有經驗,但是經過此事之后,塘口市舶司再遇到這種事,就有了就經驗。
“把這個記到章程里,送到汴京和津口市舶司一份,要是讓這種船真的靠了岸,那就完了。”嚴山高略有幾分得意,得虧是他急智,否則要出大事!他非但無功,還有過錯。
“噗通。”
嚴山高十分驚懼的左右看著說道:“什么聲音?!”
雖然海風陣陣,吹動著欄桿和海帆獵獵作響,但是他還是清楚的聽到了似乎是落水的聲音。
“嚴知縣聽錯了?”田才良覺得嚴山高聽錯了,猛火油柜點燃之后發出的呼嘯聲,很是嘈雜,尤其是剛才嚴山高被神威鎮遠大炮的炮聲震懾,怕是有些耳鳴。
嚴山高搖頭,繼續搜尋著火焰炙烤的海面,但是因為猛火油柜的火苗還有鬼船燃起的熊熊大火,海面蒸騰起了霧氣,看的不甚清楚。
“田…田師爺,那是不是有個人?”嚴山高驚恐萬分的指著海面,疑惑的問道。
“是!”田才良定睛一看,嚇了一跳,他看到了一個蓬頭污面的人在海里游動,披散著頭發,怎么看都像是個鬼,而不是像是個人。尤其是霧氣蒙蒙的時候,就更像是鬼。
“殺了它?”田才良驚魂未定的說道。
嚴山高搖了搖頭,畢竟是個人,若是宋人,他是要償命的。
他令自己的百料小船扔下一塊帶著繩索的浮木,讓那個人趴在浮木上,然后讓船舶調頭。
“驅散碼頭的所有人,令海監司防疫作的人過來!調草木灰和硫磺水過來!每過一刻鐘都要給接駁小船、沐浴室和隔離室消毒,快去。”等到船舶靠岸的時候,嚴山高并沒有立刻拉動繩索將人撈上來,而是讓防疫作的人過來。
“是個女人,已經按照規定去了沐浴室,會給她上硫磺皂,上下清洗干凈,隔離七日,嚴知縣才能去盤問。”田才良看著防疫作的札子說道。
嚴山高想了想說道:“可以確認她是唯一幸存者?是宋人嗎?”
“是倭人。”田才良搖頭說道。
嚴山高有些遺憾的說道:“早知道是個倭國人就該射殺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