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從來不缺少能臣干吏,或者說中原王朝從來不缺少能臣干吏,任何時代,任何時候,都有一批類似的人出現,他們有能力,但是限于高高在上的皇帝給他們的舞臺的局限性,無法展示其能力。
這類人只能無奈的進行著種種妥協,在重重阻礙里,自嘲著妥協的藝術,推動自己的政策,哪怕是一點點正面的影響,足以聊以慰藉,碌碌無為的一生。
趙桓沒有只手遮天的占有欲,也沒有機槍諾十米、在自己不擅長的領域里指手畫腳的表現欲,更沒有總有重臣、刁民想害朕的迫害性重癥疑心癥,兩人的道路殊途同歸,趙桓很愿意為李綱舞臺站臺。
正如趙桓信任岳飛一樣,他很信任李綱,而李綱也未曾讓趙桓有過一丁點的失望。
李綱也從不是自己在做事,他雖然一直在做個獨臣,但是以大宋中興為共同目標聚集起來的朝廷干吏,比過去的朋黨更加具有凝聚力。
這可能大概就是最樸實的革命友誼大于天的簡陋版。
李綱對于反壟斷還在和陳子美商量,畢竟陳子美最為過去的壟斷經營的受益者,他對此有更多的看法和獨到的見解。在大宋原有的政治工具下,反壟斷也正式提上了大宋的議程。
趙桓對分級收稅非常贊同,對反壟斷有過一絲顧慮,不過這一絲絲顧慮很快的就被趙桓自己所打消。
壟斷,才能催生資本主義。
而資本主義是經過考證的一種備用選項。大航海、全球貿易、收割全球的可操作的方案。
趙桓當初在高呼海商們的護衛是合法納稅的大宋商賈時,就嗅到了資本主義的萌芽。
只不過趙桓左思右想,資本主義在中國這片土地上,壓根就不適合用。
它經常萌芽,唐中期、北宋后期、南宋一朝、元朝中期、明末、清末,資本主義都發生了一定程度的萌芽,只不過這種萌芽,始終是個萌芽,很快就會被民眾和朝堂給扼殺。
因為任何一個新的朝代建立,為了更多的技術性官僚,都會大肆推廣教育。大興教育之后,有識之士、民眾對于眼界和知識的拓寬,都會不由自主的選擇扼殺這種萌芽。
因為資本主義的根源是壟斷,它能夠存在于世間的核心原動力就是:極限剝削,保持自己壟斷地位的基本方法是愚民。
中國這片土地,以極限剝削為原動力的執政理念,有著根本性的錯誤。
所以不管是禁止海商自行組建護衛、反壟斷、分級稅收降低豪商的影響,都是李綱在未察覺到的情況下,對資本主義萌芽的一種扼殺行徑。
“那么撲買呢?你們怎么想?”趙桓環視著四周,這又是一向根本國策的改變。
李彌遜拉住了想要說法的范嵊,眼神里盡是嚴厲!
這個初生牛犢從津口市舶司晉升的戶部侍郎,已經搞糟了一次!他不允許范嵊再搞砸第二次!
加稅和減稅,那是李綱執政到現在最大的政績,作為大宋的鐵血宰相,在這件事上,和大宋的宰相唱反調,對戶部極為不利。
而撲買制度的廢除,是大宋皇帝從河東歸來之后,推出的第一個政策,表面上是增加大宋的稅賦,實質上是大宋將自己的觸手伸向最基層的一個政策!
稅務稽查隊和縣尉兩只隊伍,就是官家對基層控制的工具!
這時候唱反調,是跟大宋皇帝唱反調!那就不是對戶部極為不利了,是對腦袋極為不利!范嵊這個時候,再語出驚人,下場將會極為凄慘。
這種時候,就應該閉嘴!聽李綱和官家奏對,理會圣意就是。
而且這種大事,早就在圓桌會議上商量過了,李彌遜也出席了圓桌會議,對官家和李相對于撲買制度的改良非常滿意。
而且圓桌會議上,已經涉及到了君權和相權之爭,范嵊這個時候說話,存在被官家泄憤的可能。
范嵊也不蠢,稍微左右看了看,乖乖的揣著手,坐在椅子上,等著聽課。
李綱清了清嗓子,說道:“官家,臣以為一些不太重要的產業,尤其是涉及民生之類的產業,一味的強調國帑和內帑獨占,對大宋不利。比如眼下塘口,大宋朝堂大包大攬,顯然已經力有未逮。”
“天下之民萬萬計,全包全攬,也不現實,臣以為若是能夠放開民生相關的產業,僅在煤、油、鹽、鐵、礬、路等國之根本上,堅持國帑和內帑持營,方為正途。”
李綱說完之后,朝堂陷入了安靜之中。
君權和相權的沖突終于出現在了朝堂之上,只不過和朝臣們想的不同。
李綱不是為了把權力關在籠子里和大宋皇帝起了沖突,和金、蒙兀、漠北諸部、克烈部、西夏、西域的征戰還在繼續,這個時候把官家圈在籠子里,李綱又沒有失心瘋。
李綱這段話最主要的還是堅持了在圓桌會議上的意見,堅決將國帑和內帑并列提出,對國之根本的一些產業的控制,內帑也要在其中占有較為重要的比例。
這讓趙桓有些頭疼。
皇帝昏聵是中原王朝快速衰亡的主要誘因,也是限制無數良臣展示自我實力的掣肘,趙桓關于撲買制度改良上,并未提起內帑在國之根本上的控制權,目的就是削弱君權。
李綱覺得大宋皇帝是個明君,完全沒必要削弱君權,反復將國帑和內帑并列。
趙桓沉思了良久,最終是點了頭說道:“那就依照李相所言,就這么辦吧。”
趙桓最終還是選擇妥協。
其實就這件事,趙桓也和李綱交流過,李綱覺得大宋正在急速的擴張期,短期內,這種擴張期還不會改變,至于官家擔心的君權太盛,是擴張期的皇帝必然存在的現象,等到處于穩定的時候,再限制不遲。
趙桓其實已經做出了對限制君權的若干建議和規劃,這在限制內帑規模的第一步,就被李綱硬頂著給懟的進行不下去,后面的若干規劃都化作了泡影。
趙桓拋出了下一個議題:“西夏蝗災終于有了端倪,李仁友,也就是現在的西夏王,給曹賢妃寫了封家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