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萬長生就跟師兄住一個房間。
以他現在特別在意不要讓人嫉恨的心態,自然是熱情殷勤了,一個勁兒把自己的位置放低:“本來是國畫,只是因為鄉下寺廟做了好些年菩薩,是真的想學雕塑,以后還請師兄多照料下了。”
許橈很硬朗,長得很有輪廓的硬朗,除了個兒矮點只有一米七幾,陽剛氣很足,看來打石頭這個專業真的很有男人味:“好些年都沒看見同時修兩門專業的了,老郭人不錯,他能看中你,那肯定是你有水平。”
萬長生還是謙虛:“也不一定是看中,可能就因為我恰好碰見他要來做寺廟菩薩的業務?”
許橈介紹行情:“其實以前我們不怎么做這種,可現在寺廟有錢啊,愿意掏錢做大業務,更何況以前主力做城市雕塑,博物館雕塑,各種企業雕塑,那種遍地都是業務的黃金期已經過去了,整體經濟收縮,我們雕塑行業受到的影響就大,起碼報價也受影響。”
萬長生就像是新加入公司的員工,積極充滿干勁:“好!明天見了老板一定配合郭教授跟師兄。”
師兄點頭笑著拍房間視頻,這讓萬長生想起,某人也叫他配合過這種查崗工作。
他想摸出手機來也給歡歡拍一段的,但想來想去,賈歡歡可能永遠都不會問長生哥拍這個來證明什么,因為萬長生無論做什么都是對的!
所以在手機上用文字把今天這段離奇出差的過程寫下來,卻沒發送,因為怕打擾了歡歡睡覺。
第二天一早起來才發過去,歡歡立刻回復:“(抱住,抱緊緊)辛苦了!我也會努力的!愛你喲!”
感覺差了兩三歲而已,就差了一代似的,萬長生帶著寵溺的笑容看這種小孩子的風格。
坐對面吃早餐的許橈看見覺得是詭笑:“女朋友啊?”
露出點不要臉笑容的萬長生,心滿意足的嗯。
郭槐生匆匆忙忙下來,喝了點東西就叫上出發:“方丈們都是這么早的?”
萬長生熟悉:“如果香火還不錯,大多數寺廟都有早課……”
許橈開著車出了這個蓉都旁邊的衛星城市城區,不過十分鐘就抵達了一座名山古剎的寺廟山門。
萬長生有種到競爭對手公司刺探情報的感覺。
這種感覺隨著他走進寺廟,在知客僧的帶領下,穿行其間,總是不由自主的拿來跟觀音廟做比較。
嗯,人家這廟宇建筑比較新,連石板道都是嶄新還帶著刀切斧砍的鑿戳痕跡,周圍樹木更談不上十年百年的參天濃密。
大雄寶殿外面的大香爐最能看出來銷售業績。
也比較新,但里面燒的爐壁厚得很咯。
說明生意還是很不錯,那些做道場的僧侶就比觀音廟里面的胡家人差得遠了。
總之這么走一遭下來,光是看看清晨絡繹不絕的香客。
萬長生也能把這里的收入估摸個大概。
郭槐生穿著身西裝,腋下挾個驢牌的手包,像肥頭大耳的老板都多過于像藝術家,更別說像教授了。
對待客戶的神情比對上那位可憐的院長,要恭敬多了。
在美院牛皮哄哄,可能在全國雕塑界也挺能排得上名號的藝術家,這個時候也只能向萬惡的甲方低頭,咬文嚼字的憋了幾句佛經來跟寺廟主持寒暄。
誰知道那位油光滿面的中年和尚更像個CEO:“按照市場規律來說,我們這么大的工程肯定也要走招投標程序,您是協會這邊推薦的,我們也確實想在佛像方面做出些特色來,你們有什么更好的建議方案,現在可以先表達下。”
只要做過廣告類業務的,就最煩這種局面,本來是奔著談合同來的,誰知道還要比稿。
比比稿更煩的是居然還得先透露自己的設計意圖。
有時候這就是免費的無恥剽竊。
但還得應著,郭槐生一點都不像大炮那么直筒子亂開炮:“我們是美術學院直屬的專業公司,有非常強的施工設計能力,對佛像研究也非常深,但具體的建議方案,我們得根據現場實際情況,因為董秘書長說是一百多尊佛像的組合,一般來說這是按照一百零百羅漢,還是什么樣的組合形式,我們得有的放矢啊。”
CEO繞圈子:“我們現在正在接洽全國各地有實力的雕塑專家和公司,有實力就意味著有創意,這方面還是要看您能提出什么來……”
許橈坐在主持殿堂太師椅上,可能覺得有點硌屁股,扭來扭去,更主要是想開口說什么,卻找不到落腳點。
因為郭槐生都有點按捺不住了,他還是有傲氣的,本來以為憑著關系過來十拿九穩的業務,結果卻遭遇這種不軟不硬的接待,基本上想拂袖而去了。
不是給學院創收,他才懶得跟這種不像出家人的和尚打交道呢。
萬長生就太熟悉了,看郭槐生在深呼吸,忽然出其不意的開口:“做一尊金色大佛吧,二三十層樓的那種,其他佛像在蓮花座下環繞排列,一共只有九十九尊可以得到各位法師日夜念經保佑,每天都有香客拜祭祈福的降妖伏魔羅漢,每尊羅漢都可以被居士認領,這價格當然就不菲了,而且剛才過來,這里洞天福地,龍脊高企,正是個佛像高列的方位,照見人來人往,佛祖靜默如彼。”
郭槐生眼睛一亮,看主持的眼睛更亮,立刻就做胸有成竹狀,微笑點頭:“對,這是我們專門負責佛像造型方面的專家,長生,你給這位主持描繪下大概的造型吧。”
昨天晚上在酒吧里面,萬長生手繪那尊佛像服飾裝飾的嫻熟,肯定給雕塑系系主任留下了深刻印象。
現在根本不會懷疑他是否能控制住局面。
許橈都趕緊打開他這邊的大速寫本了。
萬長生卻只掏出自己那個巴掌大的小本,挪到主持身邊現場手繪:“推薦如來佛祖坐蓮花的造型,這整體造型必須嚴格按照佛祖三十二相來,手指纖長、手足柔軟、眼目清凈明瑩、兩肩圓滿而豐腴、身形端正平直不傴曲、腨如鹿王……不知道腨是什么?大腿肉啊,好像鹿王的大腿肉那么纖圓豐滿才是最好的……”
主持和郭槐生幾乎同時看見,萬長生的筆尖在白紙上迅速的勾畫的速率,就像只是滾筒油印機,劃拉一下推過去,就打印出來了!
真的就好像那副巴掌大的坐佛像,原本就畫在紙上,只是現在撒了什么神奇的藥粉,顯現出來似的!
寶相莊嚴,平肩盤膝,一手五指樹立,一手平攤在側,慈眉善目雙耳垂肩,端的是注視著蕓蕓眾生的模樣。
許橈和兩位旁聽的法師都伸長脖子看,雕塑系研究生也自愧不如萬長生這種直接勾畫的技能。
因為包括很多美術學院教授在內,大家都是那種湊湊筆,不習慣這樣一筆拿下的精準勾畫,在搞藝術創作的時候沒什么實際用處。
也就給人展示顯得特別胸有成竹。
可萬長生不就是要在觀音廟前面唬人么,從小他畫畫刻章講究的就是要能鎮住所有人,哪怕是在殿堂里面畫壁畫,也要讓香客們景仰不已。
準確的說,他那套畫工雕工,就是用來裝逼的。
主持已經忍不住,對著小小速寫本上的佛祖恭敬:“阿彌陀佛,施主這份功力真是深厚!”
郭槐生心滿意足的靠在椅背上,伸手端過剛才覺得滾燙煩躁的茶水,現在舒心極了。
目光停留在萬長生的手上,不能再滿意。
可這還不只是個開胃菜。
只是用來鎮住人的。
就像他給人刻章時候,先隨便說幾句讓人覺得很高深,后面才好順理成章的放長線釣大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