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的除夕之夜，對萬長生也是種全新體驗。
之前所有的春節，他都是在觀音村度過的，從記事起就站在廟堂過。
從第一排慢慢站到第一位。
當除舊迎新的神州大地上都噼里啪啦一片的時候，病房里面格外安靜，哪怕墻上掛著電視機，也沒打開看什么聯歡晚會。
萬長生自己從來不看電視，鐘明霞就則一般戴上耳機在手機上追劇，今天不追。
無聲無息的進來也不幫萬長生把圍起來的簾子拉開，能聽見她把自己收拾下就躺下睡了。
可護士巡房的時候把簾子打開來，順便恭喜春節快樂還調侃：“怎么啦，你倆還吵架了，平時看著那么客氣。”
鐘明霞笑笑說沒有，然后等護士走了，病房里面就陷入一片寂靜。
搞得萬長生想打個屁都小心翼翼的。
想說話呢，只看那背對自己的驚人曲線，還是閉嘴吧。
然后萬長生的手機屏幕從晚上亮起來就沒停過，大美社的伙伴、各級關系都在給他發消息祝早日恢復，新春愉快，各種復制粘貼群發的花花綠綠祝福詞更是層出不窮。
萬長生還是翻看了下，盡量回應，杜雯比較簡單說春節快樂，早點休息，林楚妮還嘲笑他這就是泡人家妞兒的下場，以后到平京也小心點，小薰認識不少老炮兒呢。
連表演系今年畢業的那位主持人虞凱欣都給他發消息，祝他新戲長虹，用開玩笑的口吻問她能不能來試鏡呀。
賈歡歡肯定是忙得不可開交，所以萬長生更不敢隨便出軌心虛，一一簡單回應好了，虞凱欣這樣的美女干脆不回應。
得罪就得罪吧，反正剛許了愿的。
結果看見鐘明霞也給他發春節快樂！
有病。
萬長生說：“春節快樂吧，就這樣了，早點休息。”
鐘明霞還是背對說嗯。
直到萬長生睡著了，那只纖細修長得可以做手模的柔夷，才跳躍著順了床墊邊，爬上床輕輕握著萬長生的手。
鐘明霞沒睡，就靠在床邊，把下巴放床墊上歪著，看了一宿。
期間萬長生照例又給疼醒了三四次吧，不過現在他都習以為常了，稍微調整下睡姿，又趴著沉沉睡去。
結果趴著睡了這么多天，不知道是不是昨晚累著了，反正早上還得鐘明霞幫他收拾清潔，簡直讓萬長生尷尬死了。
鐘明霞沒表情，絕對保持了職業水準。
接近中午，呵欠連天的歡歡，才提著熱騰騰的米糕回來。
她媽還帶了幾個婆姨在病房擺了一大桌子鹵菜燒臘之類的硬菜，但看樣子主要目的是過來看鐘明霞的，還有笑臉打招呼以后，才呼啦啦的撤了。
賈歡歡巴不得她們走，二話不說倒床上睡，睡前還奇怪：“鐘鐘你怎么看起來也睡眠不足的……”
話沒說完，就已經進入夢鄉了。
鐘明霞連忙幫她把被單蓋好，拉窗簾調燈光。
重新坐回角落里面戴著單邊耳機追劇。
萬長生只能竭盡全力的讓自己忙起來，實在是昨晚的夢境有點羞恥。
初四大美就要開始新一輪報名，準確的說是報到交錢，報名早就在十二月之前完成，接受了兩千名藝考生的報名，然后這邊最多只能留出五百到一千的現場名額，至于后面再增加，那就只有等到搬新校區了。
所以整個進度不能拖。
萬長生正準備給李編劇打電話問問進度，又或者要安排車過去接人的時候，人家自己打車過來，扔給萬長生一本手稿就走了！
屁股對著門的萬長生還沒來得及轉身呢，鐘明霞倒是眼明手快的跟上一直送到機場。
因為醫院門口的地鐵站就能直達機場，她一兩個小時以后才回來說不用報賬。
不過萬長生已經趴在床上進入劇本的世界了。
賈歡歡負責幫他把一疊復印紙擺在旁邊。
劇本不厚，百來頁，甚至沒有過多描寫場景，但萬長生閱讀下來，就是有種仿佛實質般的厚重感。
那種七八十年代廠房堆砌起來的厚重感，卻用完全鮮活現代的對白表達，江州方言。
李明然這個明顯從未來過江州的編劇，說話都是有點南方普通話的口音，好像跟蘇沐楠還有點接近，卻用了一種似是而非的改良版江州方言寫對白！
萬長生純屬無知者無畏，他不知道在國內用方言寫劇本是多么冒險的事情，還以為是很常見的。
從看了第一頁，就忍不住想把自己腦海里的畫面畫出來！
如果萬長生沒有去過鐘明霞的家，肯定不會有這么深刻的感受。
李明然這點說得特別對，鋼花街道的那片廠區雖然很完整，也很有特點，但沒有人氣。
那是一種荒蕪已久，完全隔絕了人氣，甚至有點陰森的感覺。
而鐘明霞家那房子，雖然連樓板都變形了，卻充滿煙火氣，有點頹廢的那種煙火氣。
李明然表達的是這種，一群還住在老房子里面的人，在面臨拆遷傳聞時候的眾生相……
這恰恰是萬長生又很擅長的方式，一群看似雜亂無章的人物關系里面，怎么把主次關系梳理出來。
劇本里面是用對白表現，繪畫場景就用構圖展現，哪怕沒人說話的場面，看一眼就知道誰是主角，誰是配角，甚至其中還有些隱藏關系。
萬長生幾乎是立刻被點燃了創作激情。
或者說他本來就擅長這種命題作文。
寺廟里面大量的壁畫，都是通過這種形式表達。
無數個神鬼故事，相互之間關系怎么處理，怎么站位，才能突出中心，又不遺漏任何關系。
這是萬長生從小就玩的把戲，再熟悉不過。
賈歡歡忙著給快速勾畫出來的場景編號，鐘明霞除了跑腿買筆買紙，就借口做記錄，拍萬長生畫圖的照片跟視頻，當然是只有上半身的樣子，挑選一些發給杜雯。
主要是提醒杜雯要給導演那邊是不是得說感謝，因為那位編劇去機場的輕軌上，既沒說錢也沒聊天，自顧自的玩手機，連除夕都在江州過的，這錢該怎么算。
對她來說，下意識反應的就是得漲價。
杜雯說知道了。
這一畫就是三天。
萬長生除了吃飯睡覺，所有時間都趴在床上兩耳不聞窗外事的瘋狂畫圖。
初三本來聚集過來開會的大美培訓校各部門負責人和主要員工，二三十人都被賈歡歡指使鐘明霞擋在門外。
其實也不需要萬長生說什么，本來大家只是以為要配合他來開工大吉的。
而且放假前不是還要大家都帶著主人翁精神多考慮下工作怎么開展嗎，好幾位確實是滿肚子話想說的。
這會兒都被鐘明霞默默的擋在外面，從病房門玻璃上指給大家看，再把已經畫出來的一疊畫紙大概給大家看眼，還不許多看：“杜雯說的是商業機密！這事兒……許主任和陸主任安排了吧，估計元宵節之前萬長生就能出院了，這會兒……我也不知道說什么。”
學藝術的特別能理解，陸濤趕緊：“那就不打擾他創作，我們馬上把工作安排起來，其實永遠都是教學和行政兩塊，但現在這兩塊都得做好兩手準備，什么時候搬遷，怎么才能不出錯，不影響學生學習……”
許大媽更簡單：“那趕緊回去，明天報名收錢……一點都不能出錯！現在已經有好多學生和家長抵達校區周圍，把工作開展起來吧！”
結果初四的藝考生報名情況，還是超出了大家的想象。
要知道這才是真正的電視廣告連續播了一整年的時刻，這一年來，江州人民和蜀川人民被簡單粗暴的技校式廣告轟炸得耳熟能詳了。
不過這和技校不同，得分時間入校啊，所以很多打過電話來咨詢的，就等到這個時候才來報名報到，還理直氣壯的我去年三月，五月，六月打電話你們不是說大年初四報名嗎？
沒那么多人成天關注專業信息的。
加上還有個極為重要的因素被考慮掉了。
曾經只有兩三百個學生，畢業就畢業了，這兩三百人撒到周邊省市泡都不冒一個，但是現在三千人！
三千人的家長回到各自家鄉，很多是老鄉，這相互之間傳遞連接起來的信息面就大得多了。
我有什么親戚同學朋友想學美術，怎么推薦，怎么介紹，鄰居又聽說了怎么。
這是示范效應，人少的時候很難顯現，現在爆發式的擴張。
加上還有韓曉敏在搞的免費美術培訓下鄉活動啊！
她主要推動的也是這兩個省的幾十個縣市，三百五十多家培訓班，算一算很多地方六七家！
這種網絡密度瞬間加大！
這等于是幾管齊下，感覺能被這幾重大網錯過的漏網之魚少之又少！
除非是從不看電視，不參加興趣培訓班，周圍親戚朋友鄰居少得要命。
怎么都會沾上點邊！
哪怕文化成績不太好，繪畫零基礎都能借此考上重點大學，而且是學到一個很實用的專業技能，找工作也相對容易很多，薪資水平比較高啊。
這種情況下，來報名的人會不多？
還好有些大美社的專業助教也提前返回了，加上后勤幾十號人協助行政，立刻把報名的和報道的分開。
許主任只是稍微透露了下消息，又過來收款的銀行儲蓄點經理連忙打聽萬校長在哪里住院，一定要過來看望，并且積極表態會始終跟隨大美培訓校，搬到哪里，這攬儲業務就殷勤的做上門口來，甚至不排除在新校址外開一家儲蓄網點的可能性！
對于全年進賬妥妥過億的這么一所培訓機構，絕對值得。
其實與此同時孫二娘收錢的場面，堪比兒子的學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