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六甲感覺自己做了一個漫長無比的夢。
在時光長河中徜徉著,他夢到自己化為了枯骨,也夢到自己回到了輝煌壯麗的古之大帝的修行時代。
那是一個令人心馳神往的時代,遇到了強大無比的古之大帝,一念可令星河倒轉,一拳可令時光沸騰。
他激動啊。
而更讓他激動的是,古之大帝似乎跟他瞅對了眼,給他喂了一株藥材。
精氣流轉,神性彌漫,那竟是一株神藥。
磅礴的能量,撐爆了齊六甲的夢。
齊六甲感覺眼前的一切皆是盡散。
夢中的古之大帝,化作了一席白衣,在他的意念中,留下了難以磨滅的印象。
爾后,他便清醒了。
情緒萬分復雜的蘇醒了過來。
他,沒死。
齊六甲眼眸深邃,滿是溝壑的臉頰上,一道道紋路交錯縱橫,訴說著歲月的鋒銳。
他看到了身前跪伏在冰冷死寂大陸上的左旭。
那熟悉的左旭,讓他微微一怔。
“左旭?”
齊六甲開口,聲音竟是中氣十足,把他自己都是嚇了一跳。
他牽引規則,布置陣法,元神被斬盡,本該身死寂滅,怎么……反而變得越發的威武雄壯了?
齊六甲不理解。
不過,他不動聲色。
看著渾身染血,凄慘無比的左旭,齊六甲目光平靜而充滿了壓迫。
左旭呆呆的看著睜開眼的齊六甲。
他沾染滿血污的臉上,竟是滲透出了汗珠。
流淌著血淚的面容,有幾分尷尬。
“師……師尊……”
左旭艱難的開口。
勉強一笑,笑的十分難看。
師徒相見,沒有激動,有的,只是無盡的尷尬。
此時此刻,左旭算是明白過來了,那位強大的白衣尊者,不是沒有理會裝死的他,而是早就做好了打算。
他懷疑,那位白衣尊者,故意將他放在齊六甲的面前。
原來,那位尊者說,讓齊六甲來決定他的生死,居然成真了。
左旭胸前中涌動著沸騰的血,似是有怒意在翻騰。
他很想怒罵出聲。
可是,話語到口,卻是化作了無力的一口血噴灑而出。
“老五。”
齊六甲枯槁的身上有精氣在流轉,神藥的強橫生命力,將他從死亡瀕臨線拉扯回來。
老五,左旭在齊六甲的九個徒弟中,排行第五。
“師尊……饒了我,徒兒……知道錯了!”
左旭咬著牙,道。
他此刻的模樣非常的凄慘,骨骼破碎,元神正在被規則所焚燒。
氣息萎靡,半死不活。
他想要賣慘。
活下來才是最關鍵的。
齊六甲卻是沒有理會左旭,他掃了一眼冰冷死寂的大陸,深邃的目光橫移。
他看到了空空如也的萬紋鼎,陣法內封困的大能皆是消失。
虛無中還殘留著未散的血氣,那是大能肉身爆碎的血肉所逸散的血氣。
“這兒發生了一場大戰,大能……都死了?”
齊六甲似乎呢喃般,道。
左旭卻是沒有接話,身軀開始微微顫抖。
齊六甲越是不理他,他就越恐懼。
“不對……沒有崩碎的元神氣機,那些大能的元神逃走了?”
他扭頭,蒼白干枯的發絲飛揚著,他看向了五凰大陸方向。
面皮子微微抖動。
下一刻,松了一口氣,仿佛莫大的沉重枷鎖放下了似的。
一切都在變好呢。
希望,仍存。
不過,很快,齊六甲便是滿是疑惑。
怎么做到的?
十八位大能破封而出,那對于新生的高武五凰而言,完全是一場災難。
到底發生了什么?
齊六甲很困惑。
不過,就算困惑,他也不在意了。
因為,五凰仍存,這點便足夠了,虛無天的高武仍舊存在,他就感到頗為歡喜。
或許,那白衣少年施展了什么手段,又亦或者,是被完全激活的“臨”字陣言,爆發出了極強的威力,碾碎了這些大能。
不管如何,定然是經歷了一場苦戰。
齊六甲此刻滿心都是困惑,他為何沒死?
左旭又為何跪伏在他的面前?
不過,如今對他而言,這一切……重要嗎?
許久之后。
齊六甲終于將目光看向了左旭。
身軀微微顫抖的左旭,不由的激動了起來。
“師尊……饒了我!”
左旭吞了口唾沫,跪伏在地,喉結上下滾動,道。
齊六甲滿是溝壑的臉微微堆疊。
笑了笑。
“陣言,可還在你手中?”
齊六甲沙啞的問道。
左旭一怔。
爾后,搖了搖頭……
“不在,被……被搶走了。”
齊六甲眉宇堆成了“川”字。
“哦。”
“那救你有何用?”
話語落下,左旭臉上的希冀,頓時僵住了,堆疊出的笑容也一下子變得有幾分猙獰。
齊六甲甚至沒有等左旭開口,枯槁如老樹枝的手指伸出,抵在了左旭的眉心。
一聲巨響。
左旭的眉心炸開一個血洞,紅色,白色的從他的后腦勺中噴灑而出。
一縷陣紋糾纏絞殺而出。
左旭的元神被陣紋抽的龜裂!
左旭呆呆的看著齊六甲。
他沒有想到齊六甲竟然這么果斷……
左旭本就被規則所斬的元神,徹底的寂滅,像是被吹滅的燭火,只飄揚起了青煙,便徹底的消散了。
死寂的大陸上,左旭的身軀跪伏,垂首,一滴滴的鮮血,從眉心中滴下。
仿佛跪在齊六甲面前,誠意懺悔。
齊六甲身上的袍服獵獵。
他負著手,望著萬紋鼎陣。
抬起手一招,萬紋鼎陣便逸散開來,支離破碎,萬千陣紋,斂入他的身軀。
一尊恐怖的困束之陣,便這般消散在了虛無中。
齊六甲咳了咳,身軀微微輕顫。
殺了左旭,他的內心沒有太大的波動。
也算是清理門戶,了結內心中的一塊心病吧。
“竟是以一株神藥來救老朽,老朽哪里值得浪費一株神藥啊。”
“公子大義。”
齊六甲面色復雜。
他邁出步伐,飛速遁出,不過,他沒有立刻降臨五凰。
如今的五凰,仍舊有世界保護之力。
大能降臨,會遭受到巨大的反噬和壓制。
齊六甲扭頭,在他的身邊,還有一位穿著普普通通的青年漂浮著。
“見過齊宗主,久仰齊宗主大名,今日一見,不甚榮幸。”
青年露出溫和而熟練的,讓人舒心的提不起任何憎意的微笑。
齊六甲一怔,伸手不打笑臉人。
微微頷首后。
這青年開始自我介紹:“在下南山圣地的普普通通的圣子,能夠見到齊宗主,三生有幸,齊宗主以一人之力,布陣困大能十八,實在讓人驚嘆,佩服。”
南山圣地?
好像是一個衍九級的高武,高武排名……接近末流。
齊六甲心中想到,點頭微笑。
轟隆隆!
忽然。
底下的煙霧繚繞的陣法從兩側分開,像是海水被斬為兩半似的。
陣法被打開了。
“齊宗主,請。”
步南行躬身,道。
老茍生存法則第一,禮讓前輩,可以活的更久。
齊六甲倒也沒有拒絕,率先邁步,降臨血色戰場。
步南行也跟在其后。
血色戰場上,一位位修行者的情緒皆是無比的激動。
“齊宗主有所不知,就在先前,陸平安尊者,一招‘劍歸’,斬大能十八。”
步南行道。
齊六甲心頭一震。
“劍斬大能十八?”
那些大能,果然被陸番給斬殺了么?
驀地。
血色戰場上,有澎湃的本源力量,仿佛化作了一場本源雨,揚灑而下。
澆灌在步南行和齊六甲的身軀之上。
“沐浴本源雨,因果不沾身。”
步南行也沒有抗拒,這個新生的高武世界,尚存有世界保護之力,在這力量沒有消失之前,他們入這個世界,是會被壓制的。
實力越強,反噬和壓制就越可怕。
但是,若是能夠得到位面之主控制的本源雨的沖刷,他們就可以無視世界保護之力的影響。
沐浴完畢之后。
遠處,三道身影飄來。
那是三位出竅境。
初入高武,便誕生三位出竅境,這個世界的底蘊,讓人難以置信。
這三人正是杜龍陽,葉守刀和倪春秋。
江漓和陸九蓮緊隨其后。
“前輩,陸哥有請。”
倪春秋看著齊六甲,深吸一口氣,道。
齊六甲舍身為五凰擋住十八位大能,此人夠仗義,所以,杜龍陽等人對他心懷敬意。
沒有在血色戰場上多留。
齊六甲和步南行在杜龍陽等人的帶領下,進入了五凰大陸。
壓抑的血色消失之后,瑰麗的山河便浮現在了齊六甲和步南行的面前。
“真是一個美麗的世界。”
步南行贊嘆。
他的贊嘆,倒是由衷的從內心中發出。
飛遁而過天穹。
在瀚海上,飛速掠過。
忽然,齊六甲的目光一縮,一股寒意瞬間籠罩渾身,從他的腳底板蔓延開來,一下子讓脊椎都透徹冰寒。
“這是……”
他看到了十八座巨大的石像,每一座石像都如山岳般巨大。
強橫的元神波動在擴散著,交織縱橫在這片海域。
可是,這強橫的元神波動之間,竟是給齊六甲帶來些許熟悉感。
這不正是那十八位大能?
轉眼不見,怎么都變成了石像?
“這些人欲將五凰視為造化,他們的元神便被公子擒拿,打造成了造化……”
“公子稱這些石像為‘元神臺’,可供參悟,元神波動有助于凝聚元神。”
倪春秋道。
齊六甲目光微微閃爍,爾后有幾分驚駭。
一路上沉默寡言的步南行也是倒吸一口氣,下一刻,面容上竟是浮現出了幾分欣喜。
十八位大能的元神波動化作造化,可幫助凝聚元神?
步南行如今在金身大陸的造化沐浴下,跨入了出竅境。
接下來,他需要做的便是凝聚元神,成為合體大能。
而這元神臺,毋庸置疑,對他的修行有巨大的幫助!
“果然……”
“造化不是這個世界的本源,而是這個世界啊!”
步南行激動不已。
不過,他還是壓下了心中的激動,內心的想法卻也變得越發的篤定。
眾人繼續飛遁。
很快,一頭巨鯨浮現在他們的面前。
轟隆隆!
巨鯨馱仙島,仙島上,本源氣化作本源湖,有七色祥云籠罩,宛若仙境!
“到了,兩位自行登島吧。”
倪春秋和杜龍陽等人送到這兒,就不再繼續前行,他們轉身,掠過海面,飛遁向了十八座大能所化的石像。
分別尋了一座石像盤坐,開始感悟修行。
他們三人都是陽神巔峰,只差半步便可踏入元神合一,所以,他們十分珍惜這個機會。
經歷了可怕的戰斗后,他們越發的明白,唯有變強,才能給陸公子分擔壓力。
齊六甲佝僂著背,和步南行等了一會兒,很快,海面上,一道人影浮現而出。
背著口黑鍋,一席白裙,身軀玲瓏,頭頂著一頭頗為有肉的天龍種。
倪玉從迷蒙海霧中徐徐走出。
“公子有請。”
倪玉大眼睛滴溜溜的轉,好奇的打量了齊六甲和步南行一眼。
公子可是很久沒有讓人登島了。
齊六甲和步南行登上了湖心島。
微風徐來,鋪面盡是本源的氣機。
不過,雖然島上風景如畫,可是兩人的視線,卻是被那山峰腳下,采一朵桃花,正在細細把玩的白衣身影給吸引。
“公子,人帶到了!”
倪玉興沖沖道。
“好,去煉丹吧……早日成為地階煉丹師,別成天跟小應龍就知道玩。”
陸番倚靠著千刃椅,瞥了倪玉一眼,道。
倪玉被說了一句,頓時癟著嘴,背著黑鍋便掠走,在島上找了一處地,開始拎鍋燒火煉丹。
齊六甲和步南行聽的不由咂舌。
竟然要讓這么小的女童成為一位地階煉丹師……
這要求,可真過分。
煉丹師,那可是和陣法師一樣高深玄奧的職業。
倪玉離開后。
陸番一笑,手一招。
嗡……
畫面一轉。
三人便出現在了白玉京樓閣之上。
濃濃酒香漂浮。
齊六甲和步南行身前,浮現一杯梅子酒,杯中酒,微微泛著漣漪。
“感覺如何?”
陸番捏著青銅酒杯,往口中輕抿了酒液,問
齊六甲自然明白陸番所問的是什么。
他放下杯子,竟是準備行大禮。
“老朽何德何能,當得起陸公子這等救命之恩,一株神藥的價值,老朽的性命可遠遠比不上啊。”
齊六甲認真道。
步南行也是駭然,原來陸番居然是用一株神藥救活了齊六甲。
“那只是神藥種子,利用‘臨’字陣言的時間力量催熟,效果大打折扣,雖然也能生死人肉白骨,可是,卻無法痊愈你的元神。”
陸番道。
“老朽已然感激不盡……”
齊六甲感慨。
哪怕只是神藥種子,那也是有可能成長為真正神藥的神物啊。
唯有衍五級以上的高武世界,才有資格誕生神藥,這等神物,只為救他一位半死之人的性命,真的是……
糟蹋了。
齊六甲知道自己的情況,元神被規則所斬,本就瀕死,肉身也快要腐朽,完全是半只腳踏入黃土的人。
“用了便是用了,你也不要有太多的負擔。”
陸番擺了擺手,輕抿了一口酒。
“神藥的力量,你慢慢煉化,至于你的元神,不好恢復,你可以先在五凰中呆著,五凰可以屏蔽規則之力對你的元神傷害,慢慢修養,或許可以恢復完全。”
陸番道。
“多謝公子。”
齊六甲拱手,情緒萬分復雜。
他的鼻子不禁是有些發酸。
他的前半生意氣風發,繼承六甲陣宗,于平陽天成就大能,回歸虛無天立誓打造高武世界。
可惜,后半生,顛沛流離,險些瀕死。
如今,可以在五凰有個歸宿,倒也不錯,更何況,五凰還是虛無天中唯一的高武,這才是讓他感動的地方。
有生之年,竟然還能見到虛無天誕生高武。
他曾經的理想,也算是實現,此生無憾。
忽然。
齊六甲的眉宇蹙起。
心頭竟是浮現出了些許的危機感。
“陸公子……”
“如今五凰初成高武,雖然覬覦本源的大能紛紛被鎮壓,可是……真正的大災厄尚未出現,公子要早做打算啊。”
他的警告,不無道理。
“一個世界,初成高武,短則一個月,多則一年,世界保護之力便會逐漸潰散消失,到時候,世界就失去了對強者的限制,會有可怕強者降臨,若是降臨者對五凰心懷不軌,怕是會成為大難。”
步南行聞言,也是心頭一震。
對啊,這是大危機!
陸番臉上的笑容也逐漸收斂了起來。
一手趁著下巴,一手把玩著杯盞。
“唔……”
“之前高武佛界那尊者就說五凰成高武之日,便是他降臨之時。”
“本公子……一直等著他呢。”
陸番道。
齊六甲:“……”
他欲言又止,不知道該說些什么。
高武佛界那位尊者……可不是弱者,那個高武佛界也不是如南山小世界那般的衍九級高武,一旦碰撞,怕是會很危險。
所以,齊六甲內心中暗暗下了決定,得趁著世界保護之力尚未消失,在五凰外布置一些強大陣法。
至少,也算是給五凰一些保障。
他不希望看到虛無天中唯一的高武,唯一的希望覆滅。
步南行則是牙根有些酸麻。
他覺得一旦五凰世界的保護之力消失,降臨的可不僅僅是一位高武佛界的尊者,更有諸多圣地的圣主啊。
畢竟……
黑白圣地的圣后被陸番一劍給斬殺。
冰塔中還擒拿著諸多圣子圣女。
這簡直是和諸多高武圣地完全撕破了臉,剛成高武就樹敵無數。
這樣一想,步南行忽然覺得,這五凰……好像并不是一個好茍的地方。
不過,有的時候,總是需要做出抉擇的。
“陸前輩……那些被擒拿的圣子圣女,您打算如何?”
步南行試探的問了一句。
陸番聞言,也是愣了下。
爾后,沉思許久,嘆了口氣。
“希望……他們能當好合格的工具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