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桂新做夢也沒想到，在這個時候，他會后院起火。
在得到了老師的指示，否決了的谷小白的設計，并給出了那嚴苛的評語之后，已經過去了一段時間了。
最初的時候，段桂新其實對自己的做法，還有一點猶豫。
但網絡上群情激昂，想要找到那個“惡毒的評委”，想要將他積毀銷骨的時候，他就意識到，自己做的沒錯。
谷小白這樣的人，他為什么就是不去老老實實當自己的明星？
為什么要來他們的行業里出風頭？
他除了出風頭，嘩眾取寵之外，還會干什么？
這種人除了敗壞業內的風氣，還能起到什么作用？
現在谷小白就已經如此囂張，不可一世了，如果他得勢了，哪還有他的容身之地？
他唯一沒有想到的是，那位一向老實本分的學生，竟然會在關鍵時刻咬他一口。
這家伙是吃錯藥了嗎？虧我那么信任他！
此時此刻，他唯一慶幸的是，自己的答辯已經結束了，如果是在答辯之前，還不知道那些同行們如何看自己。
至于現在……
影響已經不大了。
他大步走過走廊，就聽到了有人在竊竊私語。
“聽說他答辯過了。”
“真的？這種人也能當杰青？”
“這做的就過分了吧！”
段桂新走過了走廊，就要快步離開，但是他在離開之前，終于忍不住了，霍然轉身，看向了身后的所有人。
“你們別裝的一個個正義感爆棚似的，當什么道德帝。”
“我不過是做了你們不敢做的事情罷了！”
“拿出來一個嘩眾取寵的項目，不切實際的設計，就可以拿到那么多的資金？得到那么多人的追捧？他谷小白憑什么？”
“我們呢？踏踏實實做項目，認認真真申請課題，還得求爺爺告奶奶的找資金。憑啥？”
“如果每個人都像他谷小白這樣，我們還搞什么學術？不如都去混娛樂圈，去抖音搞直播籌款就是了！”
“沒錯，那評語是我給的！那種不切實際的設計，誰還弄不出來嗎？畫個餅出來，搭個空中樓閣，就開始接受別人的歡呼了？憑什么？就憑他是谷小白？換你們你不生氣？”
“我就是看不慣這種破事！人氣高了就可以為所欲為，年輕了就有資本，長得好看就能囂張？這種娛樂圈里的惡臭，什么時候蔓延到學術圈里來了？”
“你們還一個個捧谷小白的臭腳，還在這里指責我？我這么做，是為了什么？把學術圈的風氣搞臭了，搞亂了，對你們有什么好處？”
這么激烈的一番話，讓走廊里的大家都沉默了下來。
不知道誰說了一句：“人家谷小白憑借這種設計，能拿到資金，憑的是自己的本事，他又沒搶你的項目……”
還是有人看不慣他這種冠冕堂皇的鬼話的。
說白了不過是嫉妒罷了。
“沒搶我的項目？他實驗室的那倆捧臭腳的，都來申請杰青了，搶的難道不是你們的名額？”
這句話，可是戳到了在座所有人的痛點。
每年杰青的資助名額，就只有300人，多擠進來一個，就會被擠走一個。
“你怎么知道人家谷小白沒有實力……”還有人嘀咕。
“他有本事搞設計，他有本事完成啊！就憑他？”段桂新把自己的胸口拍得啪啪響，“捫心自問，一個16歲的小屁孩，你們信？不說他，換了你們，這東西你們能造出來嗎？”
走廊里就安靜了下來。
是的。
16歲，大二學生，這兩點實在是讓人難以接受。
在這里申請的人，大部分都已經40歲往上了，還要為了幾百萬的資助額爭破頭。
人家谷小白呢？
隨隨便便就能籌集到上億的資金。
不嫉妒？
能看得慣？
而且，捫心自問一下，他們確實……就算是有資金，怕是也不可能完成鐘鼓之琴的設計與制造。
至少短時間內不可能。
這東西，完全不像是表面上看起來那么簡單。
能承認自己比一個16歲的小屁孩弱嗎？能嗎？
“我話就撂在這里了，他谷小白如果能成功，我還當什么教授，搞什么研究？連個16歲的小屁孩都比不過，干脆回家賣紅薯就是了！”
“我聽說，谷小白今天晚上會展出鐘鼓之琴的半成品……”不知道誰有說了一句。
“恐怕真的只是一個半成品吧，忽悠人給他投錢罷了，這還看不穿？那些蠢貨，有幾個懂，還不是怎么忽悠怎么信？”
在場的人，就真的完全安靜下來了。
段桂新就“哼”了一聲，像是一個得勝將軍似的，轉身大步離開了。
突然，有個人低頭，在手機上操縱了起來。
“我們學校給預留了一部分票，我看看還有沒有……晚上，我要去看看這個鐘鼓之琴。”
京城，大鐘寺，兩名教授和工作人員，正在帶谷小白參觀里面館藏的各種各樣的鐘。
作為國內最大的，估計也是世界上最大的古鐘博物館，大鐘寺里藏著海量的各種鐘。
但其中最耀眼的藏品，還是“永樂大鐘”。
“這口鐘，還有一個別稱，叫做華嚴鐘，據說是因為鐘身上雕刻了《華嚴經》，因而得名。”教授認真介紹道，“不過這個傳說后來被推翻了，經過幾位前輩的研究，發現這鐘身上雕刻的佛經里，并沒有《華嚴經》這部經書，所以到現在還不知道，為什么這口鐘會有這個別名……”
谷小白抬起頭，看向了那口遍布無數經文的大鐘，面上露出了笑容。
我知道啊……
“這口大鐘還有一個美麗的傳說，據說當時皇帝下令百日之內必須鑄成大鐘，否則殺頭，可鐘久鑄不成，這位工匠有一個女兒，格外孝順，她聽說大鐘之所以鑄不成，是因為沒有靈性，于是趁工匠不備，躍入了熔爐里，如此終于鑄成了大鐘。而那工匠伸手去救，卻只抓住了女兒的一只繡花鞋，所以到現在為止，敲響這口大鐘，還能聽到‘鞋’、‘鞋’的聲音……”
旁邊，谷小白突然“噗”一聲笑出了聲。
沒有，故事不是這樣的，我可以作證。
沒想到后來竟然會傳成這樣。
“不過，還有另外一個傳說，說這口大鐘鑄造成功之后，突然離地飛起，直飛九霄云外，為了鎮壓這口鐘，所以皇帝命人在上面刻滿了經文，這個就是胡謅了……”
谷小白神色古怪。
不，這個故事是真的……
“故事可能是假的，但是傳言還是有一定道理的，譬如那個聲音……不信，敲響給你聽聽。”
旁邊一名工作人員，輕輕撞響了大鐘。
“咚嗡”一聲之后，果然，似乎有“鞋”、“鞋”的聲音傳來……
嗡聲和基音，在彼此抵消，融合，組成了這奇特的聲音。
谷小白側耳聽著那輕輕的聲音，抬起頭，看向了大鐘。
口中喃喃低語：
“不客氣。”
他又靜靜站了一會兒，轉身道：“走吧，我的巡演快要開始了！”
“今天，我負責開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