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小白靜靜站在鐘君號的甲板上,凝望著遠方的海上龍宮,深吸了一口氣。
經過了幾個月的籌劃,經過了那么多的任務,他的第一次巡演《碧海騎鯨》終于開始了。
或許,一開始他真正的目的,并不是為了一個巡演。
但是一路走來,披荊斬棘,克服了那么多的困難,也有那么多人為了這個共同的目標,付出了不懈的努力,到現在終于一切即將完成時,他突然發現,自己對這個巡演,已經寄予了太多的期待和感情。
人啊,總是這樣。
帶上了耳返,谷小白深吸一口氣:“系統,準備好了嗎?”
系統:??
不是我該問你準備好了嗎?
然后谷小白命令道:“給我一艘船。”
系統開始飛速運轉:
“調取‘漂浮的帝國’船只庫。”
“選擇合適船只。”
“投影完成。”
谷小白從鐘君號的甲板上一步跨出,他的腳下,一艘帆船浮現,穩穩托住了他的右腳,然后“嘩”一聲,自由落體數米,落入了水中,濺起了一陣浪花。
谷小白人在半空中,身上的衣服也在迅速發生變化,腳步落下時,已經是一身白衣。
然后他深吸一口氣,一直抓在右手的話筒,舉了起來。
海上龍宮,在月池兩側,觀眾席前方的樂池里,樂隊開始演奏,谷小白的話筒湊在了唇邊,《牽星》的第一段,響起。
谷小白的腳下,那艘帆船張開了風帆,慢慢向前方的海上龍宮駛去。
以《牽星》開場,也是谷小白深思熟慮過的。
畢竟《牽星》是“碧海騎鯨”演唱會的先導宣傳曲。
此時此刻,眾人的目光,還在被天空中那漫天的孔明燈所吸引著,沒有人看到谷小白乘坐的那艘帆船,正從遠方駛過來。
孔明燈大概是這世界上最簡單的飛行物,一盞燈,一個紙袋,利用熱氣膨脹的原理和空氣的浮力,制造出來的飛行物,來源于古代人民的智慧。
樸素,卻又絕妙。
還寄托了無數樸素的思念與美好的念想。
數萬孔明燈一起在天空中飛舞時,真的格外吸引人的眼球。
所以,當歌聲響起時,許多人才低下頭來,看向了前方。
谷小白也情不自禁抬起頭,看向天空中的那些孔明燈。
六百年前,那支第二次出航的艦隊,在大海之上,為了他放飛了無數的孔明燈。
而這無數的孔明燈,跨越了六百年的時光,出現在了這里。
這種時光的錯位感,讓谷小白的內心,有一種難言的感觸。
他仰著頭,看著天空中的孔明燈,輕柔的歌聲,將復雜的思緒,透過話筒傳了出去,在大海之上回蕩。
他的面前,海上龍宮的正前方位置,甲板在慢慢分開,海水卷入了其中,嘩啦啦的海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隨著海水的灌入,一條連接海上龍宮中央月池和大海的水道慢慢成形。
觀眾們紛紛驚呼:
“這個海上龍宮,機關好多!”
“不但看臺可以變形,地面上也滿是機關!難怪那片區域沒有坐人。”
“我去,難怪要自己造這么大一個東西來搞巡演……這效果也太贊了吧。”
在眾人的驚訝之中,一艘帆船慢慢駛入水道,谷小白站在船頭上,一身白衣,凝望著前方。
“哇!”
“小白!小白!小白!”
看到谷小白出現的那一瞬間,現場就已經要爆炸了。
終于,數千公里的奔波,幾天的時間,那么長時間的等待。
“碧海騎鯨”演唱會,終于開始了!
那一瞬間,無數人突然有一種“恍然”的感覺。
哇,我來了,我真的來了!
我坐在了這里,看著小白的演唱會!
從小白去年夏天參加校歌賽開始,從食堂里唱歌開始,到現在已經過去一年時間了!
我,終于在小白的主場,看小白的演唱會了!
這里的許多人,其實是第一次出國,第一次看演唱會。
一切都是第一次,因為小白而踏出的第一步。
一切,如在夢中。
怎么能讓人不開心,不興奮,不歡呼?
谷小白聽著歡呼,微微笑了笑,頓時,歡呼的聲音,宛若雷鳴。
“小白小白小白小白!”
“啊啊啊啊啊,小白!”
尖叫聲此起彼伏,回蕩全場。
如果不是一開始就禁止了大家帶應援物進來,這會兒估計各種橫幅都要遮天蔽日了。
但沒關系,今天不用大家的應援,這里是小白自己的主場,大家只要好好聽歌就好了!
盛宴,即將開始!
谷小白和觀眾們簡單互動了一下,就開始收斂心神,繼續唱歌。
對他來說,唱《牽星》這首歌,主要是靠走心,保持情緒很重要。
“海岸上踩下
腳印兩行
船舷被握出
掌心的紋樣
是什么
烤彎了龍骨
拼起了帆幔
是什么
吹起了海浪
搖動了船槳……”
唱著唱著,谷小白也覺得,自己的情緒不太對。
怎么辦,按捺不住想要笑啊!唱不出感情來!
站在這里,我也好開心啊!
這是我的船,這是我的粉絲,這是我的主場!
是我,是我的!
這一刻,谷小白突然覺得,自己第一首歌就唱《牽星》是不是一個錯誤了。
這首歌的情緒,說憂傷吧,又不像是《一百天》那樣憂傷,而是更含蓄,更復雜,結合到這首歌的故事,更蕩氣回腸。
需要細膩的處理。
但是小白覺得自己有點壓不住自己的感情了。
對谷小白來說,他唱歌最大的敵人,就是情緒和感悟!
媽蛋,壓不住了!
要把《牽星》唱成《星晴》了!
看著那漫天的孔明燈,看著那八萬八千人座無虛席的現場,怎么悲傷得起來!
就在此時,谷小白突然覺得,自己身后有動靜。
他回過頭去,就看到身后船艙一動,一位須發皆白的老人,從身后的船艙里走了出來。
當谷小白看到容顏蒼老的仲兔時,怔住了。
特別是仲兔看到他時,那驚喜,而又難以置信,雙手都在顫抖的模樣,更是讓他五味雜陳。
再然后,他有一種差點要爆粗的沖動。
臥槽,系統這家伙,竟然背刺我!
這世界上,船只有那么多。
為什么偏偏系統投影出來的,是這艘船!
就特么的想讓我哭,你也不能向我眼里撒鹽啊!
谷小白快走兩步,一把抓向了仲兔的手。
但他的手卻穿過了仲兔那干枯、蒼老的手,摸在了空處。
這個時候的仲兔,其實真的只是一個投影。
谷小白簡直真要爆粗了。
為什么,為什么你讓仲兔來到我的面前,卻不能促膝長談?
為什么,為什么時隔兩千六百年的兩位知己好友,終于在時空另外一邊見面,卻連握個手都做不到?
那一瞬間,谷小白的表情變換,聲音也隨之變換,只是一個顫音,現場的歡呼和尖叫聲立刻就小了。
就像是一盆冷水潑下,現場剎那間,從狂熱進入了悲傷。
“怎么,是錯覺嗎?”
“怎么感覺小白快哭了呢?”
“好心痛的感覺……”
感情,其實有時候是很神奇的東西。
唱同一首歌,你感情融入進去,唱出來的效果,也完全不同。
人類,是非常容易能夠共情,也是非常容易能夠感知到別人情緒的生物,而且,也是非常容易被別人的情緒影響的生物。
因為情緒和共情,本就是人類之所以為社會動物的根本原因。
聲音,是一種可以感知的波。
但情感這種看不見的波,它的傳遞速度,有時候比聲音更快。
帆船之上,谷小白和蒼老的仲兔,靜靜相望。
一個依然少年,另外一個卻已經年華老去,深深的皺紋爬滿了他的臉。
仲兔凝望著谷小白的臉,想要說什么,卻什么也說不出來。
只有谷小白的歌聲在回蕩:
“你總問
為何我
并起五指眺望
抬起頭
牽一縷星光
牽著手
牽你過重洋……”
仲兔抬起頭,伸出手去,看向了天空。
谷小白也伸出手去,看向了天空。
并起五指,凝望。
兩千六百年前,海邊,星空之下,一名少年對另外一名少年道:
“仲兔,我教你牽星術啊?”
“啊?牽星術是什么?一棵樹嗎?”
“不是樹,是術!是一種技巧!”
“啊,很神奇的東西嗎?可以牽星星嗎?”
“笨蛋……星星怎么可以牽……”
“可公子您說是牽星術……”
少年茫然,但還是和另外一名少年,一起舉起了手,看向了浩渺的夜空。
兩千六百年后,船頭之上,星空之下,一名老者,一名少年,并起五指,抬起頭,眺望。
天空之上,漫天的孔明燈,背后是無盡繁星。
老者在那孔明燈的間隙之中,尋找著幾顆明亮的星辰,喃喃低語。
“東方織女星,八指平水……”
“北方北辰星,六指半平水……”
“南方燈籠骨星,九指半平水……”
那一瞬間,他眼睛猛然亮起。
就是這里!這就是自己想要去的地方!
公子,我到了!我真的到了!我終究還是到了!
這是我魂牽夢繞,一直想要到的地方……
公子,幸不辱使命。
公子,仲兔駑鈍,你教我的牽星術,我終究還是學會了。
“于是我
轉身向遠方
牽織女
織一身素裳
牽北斗
舀一觴祭酒
牽燈骨
送你到遠方……”
帆船上,谷小白抬起手。
天空中,那無數的孔明燈,燈隨風動,而風卻隨著谷小白的手在動。
在空中排成了一條長長的線,宛若一縷星光,指向了遠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