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黑風高。
破敗的院子里,趙默和王海俠兩個人圍著一堆火,沉默地坐著。
物理系的高材生,不會被點火這種簡單的事情難住。
只是點燃這堆火,也讓兩個人忙得滿頭大汗。
火焰跳動著,努力驅散著夜晚的冰寒,只是隨著越來越濃重的夜色侵襲,
以及腹中越來越饑餓的感覺,兩個人還是冷得有點坐不住。
許久之后,王海俠問道:
“我們……是不是回不去了?”
趙默張了張口,想要說什么,卻不知道該如何說。
這不是游戲,也不是游園里的布景。
他們確實是在一座名叫“溝集鎮”的小鎮里,
溝集鎮的附近,確實也只有無盡的荒原。
就連“溝集鎮”的溝,
也已經干涸了。
因為匈奴的多年侵襲,“集”也已經沒有了。
十里八鄉,就只有這么一座小鎮,慢慢破敗,慢慢消亡。
兩個人面臨的第一個問題,就是渴和餓。
他們從早上到現在,就沒吃什么東西了。
兩個人倒是都有水壺,但是水也不多了。
在這個小鎮里,他們甚至沒找到干凈的水,更別說食物了。
這讓已經習慣了想要吃什么,直接網上下單,或者出門去買的兩個人,完全抓瞎。
“刺溜”一聲,一只不知道什么小動物,從角落里鉆出來,跑過了他們面前,鉆到了另外一邊去了。
兩個人對望一眼,
都看到了對方眼中的渴望。
媽啊,
瘋了。
真的瘋了,
見到老鼠都想吃了!
我們才差不多一天沒吃飯啊!
“其實,只要我們熬過大概16個小時不吃東西,我們的身體就會自動切換到另一種代謝模式,開始燃燒脂肪供能,就算是一個星期不吃東西問題也不大……就是可能會覺得有些餓。”王海俠似乎是在安慰自己,又像是在對趙默說,“人類作為食物鏈頂端的存在,忍饑挨餓的能力也是很強的。”
趙默沉默了一會兒,道:“可這種代謝方式需要更多的水。”
是啊,需要更多的水,水從哪里來?
“而且……”
而且我們能熬多久呢?
趙默沒說,王海俠懂了。
“唉……我懷念食堂里的大包子了,個大管飽,今天早上出來的時候,真該從食堂里帶倆出來……”王海俠捂著肚子,縮在角落里。
是啊,誰不懷念呢?
我還懷念谷平叔叔的火鍋,
小白做的燒烤,
還有各種各樣的東西……
兩個人此時的狀況,就像是第一次穿越時的谷小白,只是他們還沒有一個小蛾子。
只能舉步維艱。
就在此時,一個小小的身影突然從角落里鉆了出來,手里捧著什么東西,咧著嘴,呲著牙,笑瞇瞇地看著倆人。
“小秋,你怎么在這里?”王海俠站起來,“這么晚了,你怎么不睡覺?”
“我……我來幫你們送東西,這是蘇爺爺讓我送來的。”小秋雙手捧著一個粗瓷碗放下,里面有半只烤雞。
這是干得跟柴火一樣的烤雞。
但它畢竟是烤雞。
剛才還覺得自己能夠忍饑挨餓一周的王海俠眼睛已經放光了。
小秋在旁邊看兩個人拼命撕咬著烤雞的模樣,猶豫了半天,又從懷里拿出來兩個臟兮兮的餅子出來。
看那臟兮兮的小手,和同樣有著黑色指印的餅子,王海俠忍了忍,還是伸出手去。
然后被趙默“啪”一下打了手。
這餅子很明顯是小秋的存糧。
小秋人家還是個孩子,現在是在長身體的時候。
而且,他看著那半只烤雞,嘴饞得口水都快流出來了。
“來。”趙默招了招手,讓小秋過來,然后撕下來僅有的那只雞腿遞給他,“換。”
從小秋手里換來了一塊餅子,趙默又掰給了王海俠一半。
“也好,我們需要點碳水,消化蛋白質需要更多的水……”王海俠嘀咕著。
這餅子真難吃啊。
這烤雞也真難吃啊。
但是……
唉……
這一夜,小秋沒有離開,而是縮在旁邊睡著了。
看他像是小貓一樣縮成一團的模樣,怕是沒少這樣在外面睡覺。
趙默把身上的盔甲脫下來放在一邊,然后把小秋抱了過來,攬在了懷里。
這么一來,他才真正感受到了,這個小家伙多么的瘦小。
他這個年齡,擱現代的同齡人,胖的都能一百斤了,可他怕是才三十多斤。
伸手一摸,就滿身是骨頭。
趙默看王海俠一個人在旁邊,招招手讓他也過來,王海俠扭扭捏捏過來。
別看王海俠平常天天和趙默勾肩搭背的,但這會兒,還是覺得有點別扭了。
想了想,干脆把小秋夾在了中間。
三個人擠在一起,除了小秋睡得很香之外,王海俠和趙默都睡不著。
“你說,我們到底是在什么時代?”王海俠問道。
“西漢。”趙默回答。
“啊?你怎么那么清楚?”
“我的背景資料。”趙默道。
“啊,你還看了自己的背景資料?”王海俠表示自己完全沒有看,“再說了,就算你的背景資料上寫了西漢,也不一定代表我們就在西漢吧。”
“還有小白的MV。”
谷小白好多MV都是西漢相關的,從服飾、風土人情上倒是能看出來。
王海俠認同了這點,這個倒是靠譜。
然后,他就聽趙默慢慢背出了自己的人物設定:
“公元前121年,漢武帝動員全國的力量,派大將軍衛青、驃騎將軍霍去病出征河西,發動了春夏兩次河西戰役。你身為一名將軍,本駐守東方,自告奮勇加入遠征大軍,希望能夠建立萬世功業。你帶上兩名親兵趕赴長安,卻因為路途生病耽擱了行程,延誤了時機,于是在長安報備之后,出發趕赴溝集鎮與大部隊會合……”
“啊?這是你的人物設定?這,溝集鎮……這是巧合,還是什么?”
那一瞬間,王海俠覺得有點莫名的恐懼。
我們到底是不是穿越?還是在游戲里?
“在溝集鎮,你要想方設法收攏潰軍,組織本地農民組成民兵,抵抗匈奴的侵襲,堅持到大軍到來……”
趙默繼續背道。
然后他頓了頓:“樂園地圖上,沒有溝集鎮。”
王海俠那種恐懼的感覺,更甚了。
“我們是不是被什么力量選中了,命中注定要穿越到這里來……仔細想想,這么大的樂園,怎么可能那么快建成嘛,對不對……這個世界果然不對勁,一切都不對勁……為啥我之前會忽略那么明顯的東西……唉,為啥要讓我們穿越啊!我們啥也不會啊!你弄個什么特種兵之類的回來不好嗎……”
趙默道:“完成任務,可以回家。”
“你說我們完成任務就能回家了?”王海俠眼睛一亮。
“……可能。”趙默道,“總有原因。”
是啊,總要有原因的。
雖然這個想法并不一定靠譜,但是王海俠卻只能相信它。
“背景資料里提到了收攏潰軍,那說明我們還不是絕境……好,明天一早,我們就開始!”王海俠握拳。
有了一個答案,盡管不一定正確,可他終于可以沉沉睡去。
趙默看著他睡著了,也閉上了眼睛。
天空中,一彎殘月,慘白地照射著地面。
“呼,真冷啊,小秋說,匈奴少了三天,多了十天,就會跑來打劫一次,上一次來已經是七八天之前了,留給我們的時間不多了……”第二天一早,王海俠搓著手走進了破敗的大廳里,就看到趙默已經在墻壁上用石頭畫出來了一個簡易的地圖。“我也讓他跟鎮民們說了,要搜尋潰兵和民兵團練,讓他們通知潰兵到這里報到……”
只是這地圖,讓兩個人更加的絕望。
這是一個沒有城墻也沒有天險的小鎮。
該如何抵抗匈奴的劫掠呢?
而現在他們有的,就只有兩把劍,一身非常輕不知道有沒有什么用的盔甲。
過了一會兒,他們聽到外面有人來,就走了出去。
就看到有四五個鎮民,出現在了大門外。
其中三個都是老人,其中有一個還是蘇康,另外兩個是大媽。
“這就是所有打算參加團練的人嗎?”王海俠發呆。
昨天晚上,他們商量過方案。
武器的話,就用削尖了的木棍;團練的戰斗動作,是趙默從小白MV里看來的長槍動作。
只是他們設想里,來的最少也有十個人。
王海俠帶著幾個老弱婦孺練了一會兒,他們就已經氣喘吁吁,不得不停下來休息了。
“這不行啊……”王海俠都絕望了,練是要消耗的,而消耗就需要能量。
連食水都不足的情況下,這些老人練了基本上只有副作用。
“大家都回去吧……我們……明日再開始。”王海俠擺手,失望之極。
幾名老人和大媽,看他的表情,也滿臉的失望之色。
“我們去制造點拒馬之類的東西?”兩個人商量B方案。
“匈奴是騎射。”趙默道。
他們并不是憑借發起沖鋒來攻擊的。
所以才會被大漢的鐵騎打得落花流水。
“那在他們必經之地上,挖點陷馬坑?”
或許這個可行。
兩個人花了一個下午的時間,在荒原上挖了許多碗口大的坑,但是轉頭看過去……
茫茫的荒原,這點陷馬坑就跟芝麻撒在了面餅上似的,少得可憐。
夜色再沉下來時,兩個人除了饑餓,還有絕望。
“明天,匈奴就有很大概率來了……”王海俠突然生出來了一種破罐子破摔的想法,“默默,我們逃跑吧……就我們倆人,打不過,也攔不住的。”
回去?現在連命都快丟了!
趙默也糾結著。
這種絕望的狀況下,要如何堅持下去?
這不是游戲,他也不能以一敵百啊!
就在此時,兩個人聽到門外有人呼喚的聲音,走出去,卻是看到蘇康又來了,他顫巍巍地捧著一些食物,雙手遞上來:“兩位將軍,這是我們鎮上大家為您準備的食物……實在是非常的寒酸,還請您勿怪……”
看著那掰開一半的雜糧餅,干硬的肉干,甚至有一個上面還啃了一口。
這分明是鎮民們從自己的嘴里摳出來的食物。
王海俠不太想接,因為自己想要逃跑的想法,他無功不受祿。
但老人卻倔強地塞到了他的手里。
“對了,兩位將軍,你們看到小秋了嗎?”老人又問道。
小秋?
看兩個人搖頭,老人疑惑地嘀咕了幾句,轉身轉身走了。
夜色漸深,小秋一直沒來,兩個人心里都覺得少點什么。
到了半夜,門外卻傳來了窸窸窣窣的聲音。
王海俠走出去,就看到外面黑影中有人踱步。
“小秋?”王海俠叫了一聲,一個人走出來,不是小秋,火光暗淡的光芒照在了他的臉上,只看到一個瘦弱的身影,頂著一身寬大的盔甲,晃晃蕩蕩的。
“你不是……”王海俠認出來這個人,這不是小秋的舅舅嗎?
趙默也走了出來,疑惑看著他。
瘦弱的男子走到了兩個人的身邊,噗通一聲跪了下去:
“兩位將軍,請您不要放棄我們溝集鎮,嗚嗚嗚嗚……我姐夫被殺的時候,我就逃了,我怕死,我是懦夫……但是我有盔甲和劍,我……我能打仗,現在我不怕死了,我不想再這樣下去了……我想要為我姐姐和姐夫,我的父母,還有我的妻子兒子報仇……我不想夜夜睡著了讓他們來找我……嗚嗚嗚嗚嗚……”
這一夜,趙默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睡著的。
然后他被驚醒了。
“匈奴來了!”
又一聲:“匈奴來了!”
小秋的聲音!
“小秋!”趙默沖出去,就看到一個瘦弱至極的身影,正從遠方狂奔而來,他跑過了陷坑遍布的地方,身后,幾支箭羽落在他身邊,他踉踉蹌蹌跌倒,又爬了起來。
另外一個瘦弱的身影正迎向他。
他穿著一身顯得太過寬大的盔甲,一邊狂奔,一邊對著那邊吶喊著:“小秋!小秋,快跑!你們沖我來啊,懦夫!懦夫!”
箭羽再次飛來,瘦弱的男子把小秋撲倒在地,兩支箭矢沒入了他的背部。
“小秋,快跑……快跑……”男子掙扎著,把小秋從自己身體下推出來,掙扎著想要站起來,卻只是無力地倒下去。
這一刻,趙默終于知道,小秋干什么去了。
他去探聽匈奴的行蹤去了!
在這冰冷危險的荒原上。
狂奔的小秋,倒地的瘦弱男子,漫天的箭矢,騎馬而來的匈奴。
趙默只覺得,一股熱血直沖自己的心頭,他狂奔沖上前去,一把抱住了小秋,把他護在了自己的身后。
轉身。
有風吹過,風中有箭矢飛翔。
趙默站在了長街上,轉頭看著那騎馬沖來的匈奴。
他的心里有一個聲音,告訴他,快點逃!
但是他的腳卻像是扎根在了地上一樣,紋絲不動。
“鏘”他的劍拔了出來。
我不會逃,就算是死!
這一刻,他不是那個總是不說話的306透明人趙默。
他是將軍趙默!
“默默!”他聽到王海俠在喊他。
你們快跑!
你們快跑啊!
趙默的內心在吶喊著。
但他卻聽到了腳步聲在接近。
王海俠走到他的身邊,拔劍!
“鏘——”
這一刻,他也不是那個嘴炮第一,號稱東原噴神的王海俠。
他是——
“我此生豪俠
踏四海
傲王侯
白馬走天涯”
的王海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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