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羲和孔丘二人有要事在身,不便久留,辭別女媧娘娘,進入大羅天,在彌羅宮外面等候通傳,片刻之后,有兩尊皇者從彌羅宮中出來,一路上似乎相談的甚是得宜,氣氛極其融洽。
伏羲看向二人,面色雖仍是一派溫和,心中卻不由一沉:“帝鴻、敖沂,他們兩個怎會湊在一起?”
帝鴻二人也看到了伏羲,走進之后,四人點頭示意,彼此身份差不多,又分屬不同種族,只需簡單見禮便可。
“許久不見羲皇,孤皇甚是懷念。你此來,也是以人皇的身份來首次朝拜陛下么?”
帝鴻的聲音不緊不慢,蘊含著淡淡的威嚴,恍惚間讓伏羲想起曾經的帝俊,二人在某些方面真的很像,性格、野心、手段等。
而一聲羲皇,更是讓伏羲心中泛起漣漪,這久遠的稱呼勾起了心中的回憶,曾經的羲皇,現在的人皇,同樣的皇者,卻是不同的身份,代表著非此即彼的立場。
“妖皇陛下以后當稱伏羲人皇,羲皇是久遠前的一段難忘歲月,但終究是過去了。已經逝去的,就讓他隨風而散。把握當下,創造未來,才是我輩皇者的使命,也是陛下立下五皇的初衷!”
帝鴻眸子中閃過一絲陰郁,心中的最后一絲期望消散,臉上笑容仍在,卻給人一種莫名的鋒芒,“既然如此,那就祝人皇好運了。希望人皇真能把握當下,要不然,也就沒有什么未來可創造了。”
敖沂笑容清淺,表情平和,仍是一如既往的如東海之水,平靜的背后,是深不可測的汪洋,讓人難窺究竟。
就在這時,太白金星宣伏羲、孔丘覲見。敖沂道:“陛下宣召,人皇陛下不宜耽擱,敖沂先走一步了。”
伏羲對敖沂的態度很是和善,微笑溫言道:“龍皇陛下請。”
四人交錯而過,伏羲和孔丘隨太白金星入彌羅宮太極殿覲見,帝鴻和敖沂則離開彌羅宮。
“龍皇陛下,人皇和孔丘聯袂而來,孤皇猜測是為了鴻蒙紫氣合一之事。人族已經是天地主角,若再添一圣,實力暴漲。你我諸族想壓過人族,在下一量劫角逐新的天地主角,難度又會加大。陛下以為如何?”
敖沂淡笑道:“即便不讓孔丘成圣,下一量劫角逐天地主角,我龍族也難有勝算。陛下當知,應龍圣人當年因遭遇不公平待遇,和族中頗有嫌隙。若龍族遇劫,他定會出手庇護。但想要他主動幫龍族爭霸,這只怕不易。而真武圣人畢竟是龜族圣人,就算和龍族交好,守望相助,但不意味著龍族的意愿就是他的意愿。”
帝鴻沉眉思慮,應龍和龍族的恩怨他當然知道,當年因應龍血脈變易,導致生的非常奇怪,成為唯一一頭背生雙翼的龍,而且身為龍族,卻主修土之大道,成為司土之龍,克制一切水族神通,而被純種龍族排擠,受盡打壓之后,獨自離開龍族,定居于西北兇犁土丘之中。
不過也因此避開了三族爭霸,不但安全的活了下來,還因與龍族割裂而沒受到業力影響,被天帝收服之后,修為一路上升,不久之后就成為龍族第一高手。
當年紫府洲攻伐龍族的時候,應龍也參與其中,可見龍族在他心中的地位。敖沂這么說,也不是不可能。
“不過,也有可能是她的推脫之詞,畢竟同殿為臣無數年,又都是龍族,連龍鳳大仇現在都漸漸消散了,沒道理同為龍族還這么記仇。畢竟當時打壓應龍的老龍們大多作古了。”
帝鴻雖然不甘心,但敖沂這般說,他也無法強逼,只好暫時按下心思,尋思新的利益關系,來拉攏更多的盟友。
伏羲和孔丘進入太極殿,行禮之后,說明來意。
雕刻著盤古開天、萬靈朝拜、九龍盤繞之象的龍椅之上,一道黑白渾成、兩儀交錯的原始祖炁聚散不定,杳杳冥冥、無形無相,代表著道之起始,法之源頭。
隔著陛階下垂落的五色珠簾,即便以伏羲的修為,也難以看到團祖炁的變化規律,只能感知到玄妙莫測的道韻和義理擴散,即便看不懂,和自己虛修法則也不相同,但萬法殊途同歸,到了高等境界,一法遍含一切法,仍讓伏羲大道交感,智慧閃耀,一瞬間領悟許多道之玄妙,仿佛以往無可捉摸,不可望不可即的道明明白白的展現在自己面前。
這時他也終于能理解諸圣爭先恐后,在明巒極圣天開辟道場的行為,換做是他,也絕對會第一時間做同樣的事。
“朕當時將鯤鵬的鴻蒙紫氣賜給孔丘之時就說過,你二人不管誰成圣,都可自決。既然已經確定是孔丘成圣,朕自當成全。”
當年后土斬斷鴻蒙紫氣,目的是為了削弱天道圣人的力量,畢竟論實力,三位至人仍不及一位圣人。
而這三尊至人也的確給東王公帶來了巨大收獲,先是換來伏羲自稱天子,開啟人族封禪泰山,向天稱臣的古老祭祀儀式,讓東王公從天道手中竊取了部分人道權柄,從而完成一系列大計,得到龐大的人族氣運,修為節節攀升。
后來鯤鵬、冥河對他也多有幫助,要是沒有這三道鴻蒙紫氣,他未必有今天的成就。
如今連天道都被自己執掌了,天道圣人自然不在話下,三道鴻蒙紫氣各自完成使命,因果糾纏之下,也是時候再度圓滿了。
“多謝陛下成全!”
伏羲和孔丘心中一定,就見伏羲頭頂無聲無息的浮起一道紫氣,然后落入孔丘靈臺之中,只是他此時沒有混元道果,故而后兩道紫氣融合后,無法和第一道成就至人的紫氣融合。
“孔丘,你前世史皇氏倉頡是天庭史官,而你又執筆寫春秋,以史為鑒,褒貶臧否,使亂臣賊子懼。這天庭史官之位,朕仍希望由你擔任!”
孔丘道:“陛下但有所命,丘無不應。丘即刻便讓善尸倉頡上天,完善天庭史記。”
“善!”東王公贊許一聲,又道:“孔丘,你儒家講究天、地、君、親、師,是人一生中必須尊崇、服從者。這五者之中,朕獨占其四,而人族只占一個‘親’。所謂君子直道而行,你既開創儒學,當為君子儒,無為小人儒,坦坦蕩蕩,事無不可對人言。朕今問你,在人族和朕之間,孰為重?”
“這……”
孔丘和伏羲同時眼皮一跳,沒想到天帝陛下問出這樣敏感的問題,直擊本心。這可不好回答,一個不慎,可能后果就很嚴重。
“不要遲疑,遵循本心。你當知道,任何謊言對朕都毫無意義。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立場,忠于自己的族群,這并不是罪。你不用擔心會惹怒了朕,這點度量,朕還是有的。”
“是!”孔丘看了伏羲一眼,表情沉靜,語氣堅定道:“在陛下和人族之間,臣忠于陛下。在人族和臣之間,臣忠于人族。”
“和禹一樣的答案,不過原因不同。”東王公語氣淡淡,聽不出喜怒:“禹忠于朕,一方面是朕一手栽培提拔了他,一方面也是大勢裹挾。而你忠于朕是發自本心,但更深一層來說,其實忠于的是自己的道。”
“甚好,甚好!朕希望儒家學問能一直是這種真摯的,積極的狀態,弘揚君子儒。而不是虛偽的,迂腐的,蠅營狗茍的小人儒。”
“如果你心中忠于的是人族,或者只忠于自己的利益,說明你之儒學,如諸子百家一般,不過是你達成目的的工具,非是心之所向、道之所在,而踐行不輟。”
“諸子百家之中,除了儒家和法家之外,都是眾仙家為了在人族大運中分一杯羹而開創,目的不純、道之不存,非是踐行己道,故有其形而無其神,故難以包容承載人道。只有你我,當時開創學派之時,記憶未復,乃遵循本心而行,實則正是道之所系。”
“朕之所問,非是為難你,實則是問你之道心,是非和儒家精神一致。所謂的浩然之氣,是否真的至大至剛,純粹浩瀚。”
孔丘額頭上大汗淋漓,無聲無息之間經過了一場考驗,或許關乎到自己能否順利成圣,所幸自己過關了。
果然,只聽得天帝的聲音又傳來:“上士聞道,勤而行之。你表里如一,坦坦蕩蕩,踐行著儒家提倡、堅守的道,是真正的君子儒。這樣的儒學,倒也有資格與法家并列。”
“朕也相信,忠于自己道的人,一定不會容許自己的道所延伸的理念,被扭曲敗壞。”
伏羲心神一松,既松了口氣,又隱隱失落,如打翻五味瓶一般,情緒復雜。
孔丘踐行自己的道,忠于自己的道,毫不動搖,在人族和天帝陛下之間遵循己道選擇了后者,讓他這人皇產生失落感。
但正因他忠于自己的道,豪無虛偽,體現出真正的儒家精神,才在天帝這里過了一關,打通了后續成圣之途中最難的一個關節,讓伏羲松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