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天罡一路優哉游哉,三五百年間,離開了河南郡范圍。
這日正行間,突然前方亦有一道彩色云朵化作流光飄動,云朵中一股相近卻不同源的氣息散出,昭示了駕云者道門人教弟子的身份。
袁天罡見了同道中人,立刻起了興致,和徒弟李淳風對視一眼,當即駕云迎了上去。
那云中之人也感應到了二人的氣息,從中走出一個大肚子道人,頭挽雙道髻,手持一把芭蕉扇,大笑著迎上來稽首道:“原來是上清一脈茅山宗道兄,貧道太清一脈,晉州羊角山鐘離權有禮了。”
袁天罡亦笑著還禮:“正陽子道兄有禮了。紅花白藕清荷葉,三教本是一家人。你我雖分屬人教、截教兩脈道統,不過都是道門一家人,何須多禮?當以師兄弟相稱。”
鐘離權道:“貧道于東漢年間受鐵拐李點化,才得聞太清正法,故而人稱漢鐘離。道兄乃西漢三茅真君的弟子,和執掌茅山道統的老神仙王志遠一輩,雖道行道行高深,不過輩分倒也沒有超于我。如此,貧道就稱一聲師兄了。”
袁天罡笑道:“既如此,貧道生受了。我看師弟形色匆匆,似乎有急事要辦。其間緣由,不知可否據實相告?若有需要,貧道雖不才,也當助一臂之力。”
鐘離權略一遲疑,見袁天罡表情真摯,不似客套之言,當下道:“師兄不是外人,貧道也沒什么好隱瞞的。我匆匆趕往南瞻部洲,皆因我那徒弟呂洞賓冒犯了泰皇陛下威嚴,正被大周緝拿,我要前往救援。”
“嗯?純陽真人呂洞賓招惹了大周圣庭?”袁天罡驚訝道:“呂純陽雖如今是你弟子,不過他原本是你之師尊——那位隕落于妖族萬鴉大圣之手的華陽道友轉世之身,雖機緣資質當世翹楚,已經修成了金仙,不過和赫赫大周圣皇相比,不過是微不足道的螻蟻。他又有和資格冒犯女帝?”
漢鐘離道:“道兄是上清一脈嫡傳,當知曉流傳于道門核心之中的隱秘消息。我那弟子來歷驚天動地,若論根腳,泰皇與其相比亦微不足道。如今量劫興起,糾纏無數年的因果全都集中爆發,呂純陽亦是這場大劫中的關鍵應劫人物之一,總有無數因緣將其卷入漩渦之中。”
袁天罡皺眉沉思,被漢鐘離這么一說,他也感覺事情并沒有想象中的那么簡單,只怕呂純陽卷入的是一個無休止的巨大風暴,甚至牽扯到混元境的無上存在。
似自己這般靠扶龍庭剛修成大羅的人,雖也是一方強者,但在這樣的巨大浪潮中,實在微不足道。
須知呂洞賓在久遠之前,乃是驚天動地的大人物,雖因生不逢時,最終無奈隕落,甚至被人為壓制,連復生都是奢望,但這不損其曾經威壓一世的無盡風采。
如今天地變革,冥冥中許多事情都發生了變化,壓制他回歸的力量逐漸消失,風云匯聚之下,一個強無敵的道門新生代天才不可阻擋的逆勢而起。
道門三位圣人祖師因與其第一世有巨大因果關系,所以在冥冥之中因果輪轉,尋到了了他的上一世華陽真人,太上道祖將華陽真人收為記名弟子,成為人教高層之一,在世間行走,肩負起斬妖除魔的重任。
那個時候,華陽子久遠前的力量被天地意志禁錮,雖資質不凡,卻也在正常天才范疇之內,故而斬妖除魔時,被妖族中神秘的萬鴉大圣反殺,轉世后又被弟子漢鐘離引入仙門,成就了如今的道門純陽真人。
道門只修一世,不講前世今生。故而雖前世華陽真人為師尊,漢鐘離為弟子,但此世重新來過,就變成了漢鐘離為師父,呂純陽為弟子了
袁天罡自然對此十分清楚,道家和佛門不同,佛門講究一世修成,若死亡后輪回轉生,則和前世不能混為一談。不像佛門講究宿世因緣,前世今生都是同一個生靈的不同階段。
“那華陽道友驚才絕艷,是我道門百萬年未出的修道天才,方被太上道祖破格收為記名弟子,并賜以純陽分景劍,原以為斬滅萬鴉大圣不過稍費些手腳,不成想那萬鴉大圣不知遇上了何種機緣,竟然在絕境中忽然爆發出超過境界的力量,反使華陽道友隕落。”
袁天罡話語之中不勝感嘆唏噓,為道門失去一個有大羅乃至準圣之姿的道友而惋惜不已,末了之后,才問道:“幸好上天有好生之德,人貴自強,自助者天助。天意之下,萬物皆有其生機所在,才有了呂純陽注定恢弘壯闊的非凡未來。”
感嘆之余,袁天罡也十分好奇:“不知純陽真人如何冒犯了泰皇陛下?我剛從洛陽離開,那泰皇登基不過三五百年,難道怎么這么快就開始打擊我道門了嗎?”
“此事說來話長。”
鐘離權將事情原委娓娓道來:“那泰皇登基不久,要到御苑游玩,因冬日百花零落,便下旨百花仙子令百花齊放,供其觀賞。”
“熟料百花皆開,唯有那牡丹仙子孤傲不群,不奉圣令,未曾在御苑中開放,于是觸怒了女帝,要貶斥牡丹仙子”
袁天罡點頭道:“作為人道至尊,是萬靈之君,號令眾生是人道賦予的權柄,令百花齊放本不算越權。只是天上諸神受封于天天庭,地位超然。神位、神職早有規定,非花期不可擅自開放,否則便是擾亂三界秩序,違反了天條,故而牡丹仙子同樣是恪盡職守,也不算錯。”
袁天罡邊說邊皺起眉頭,“兩方都不算錯,但泰皇的權柄地位和諸帝君平齊,非牡丹仙子能比,貶斥一個小小花神,自不在話下。”
說著,又不解道:“只是這關呂純陽何事?”
漢鐘離臉上露出一絲尷尬之色,苦笑道:“我那徒兒久遠之前曾犯下彌天大錯,雖輪回無盡中當牛做馬,消去部分業力,不過在回歸路上仍劫難重重,情劫又是一切劫難中的重中之重,是無論如何都避不過的。那牡丹仙子美艷絕倫,于我徒兒也有宿世因緣,所以我那徒兒一時義憤,沖動之下劍指女帝,出言不遜,獲罪于龍庭。”
袁天罡了然,善意的取笑道:“原來純陽子是沖冠一怒為紅顏,為護持牡丹仙子才冒犯了泰皇陛下。只是這情之一字,最是難解,情劫千回百繞,如有千千劫。入劫之人,想要出離,實在不易。”
說完,臉色沉重道:“那大周圣庭高手如云,圣皇更是有著無量神通,實在非你我能敵。想要成功解救純陽子,還需好生計議。”
漢鐘離道:“那呂純陽不但是我弟子,亦是長生帝君和三位道祖布局深遠的棋子,關乎將來斬滅妖運的大計,無論如何要保其安然無恙。”
“素聞師兄足智多謀,是我道門中機具智慧之士,還請費神思量,給貧道想個主意。”
袁天罡心中已有計較,聞言笑道:“關乎道門未來大計,于情于理,貧道自不會袖手旁觀。”
“只是大周的力量也實在不是一般人能匹敵的,泰皇又地位崇高,即便請來了玄都老祖或者道門三教中的其他老祖,只怕也動搖不了泰皇的意志。”
見鐘離權面色凝重,頻頻點頭稱是,袁天罡又笑道:“不過我道門也不是無人了,白帝陛下已經證道,保一個呂純陽并不是難事。”
“只是白帝能保呂純陽,但牡丹仙子一事卻插不上手。如此純陽之心不得安寧,又如何勇猛精進,迅速提升道行,早日斬滅妖運,完成諸位道祖的使命?”
漢鐘離唉聲嘆氣,愁的八字胡須抖動不停,連連搖著芭蕉扇,焦急道:“那依師兄之見,你我當如何是好?”
袁天罡道:“牡丹花盛開于春夏之交,牡丹仙子奉百花仙子命令,但同時也歸春神號令。春神者,東方青帝也。若能請動青帝陛下,赦牡丹仙子無罪,則泰皇亦無話可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