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淼與哈瑞關系不錯,畢竟跑馬場許多電器設備都是采購的西門子公司的,哈瑞是西門子公子的業務經理,他身上既有德國人的嚴謹,也有法國人的浪漫。
工作的時候一絲不茍,但生活中,他是個很風趣的家伙,也喜歡買馬,他過去也從陳淼這里套過不少消息,買馬賺了不少。
但哈瑞不是個賭徒,這一點兒跟他很像。
認識合作這么長時間,他居然沒看出來哈瑞還有另外一層身份,這足以說明這個家伙絕對是一個厲害人物了。
“我現在為新政府做事,所以,被安排過來參加這個聯誼會……”余光所至,陳淼看到了宴會廳入口一道杏黃色的人影。
是楚晴萱,她居然這么快也趕到了。
“三水,你不如來我們德國領事館吧,我可以付給你更高的薪水?”哈瑞直接向陳淼拋出了橄欖枝。
“抱歉,哈瑞,你的好意我心領了,不過,我們之間倒是可以經常走動走動。”陳淼委婉的拒絕道。
德國人的率真和直接,你就不問問我現在什么部門干什么工作嘛,就邀請自己去德國領事館做事?
“可以,我在上海談得來的中國朋友中,三水,你算一個。”哈瑞道,“跟你相處感覺非常舒服,不像那些日本人,他們太刻板了,臉上的笑容都是假的,太虛偽。”
陳淼呵呵一笑,哈瑞對日本人的印象這么差,這倒是符合德國人一貫的傲慢,這也是整個西方世界對亞洲東方人的一種固有印象的反應,只怕,大多數中國人在他眼里也不見得比日本人好多少。
他也不喜歡日本人,可現在不得不跟他們打交道,甚至還要卑躬屈膝,沒辦法,要是忍不了這個,那就做這份工作了。
“哈瑞,今天這個聯誼會的主題是什么?”
“怎么,你不知道嗎?”
“我不知道,雖然我是三天前接到的通知,可沒有人告訴我來做什么?”陳淼一攤手,訕訕一笑。
“他們說是通過這一次聯誼,增進日中兩國青年之間的了解和建立深厚的友誼,你這場面,你難道看不明白嗎?”哈瑞嘿嘿一笑?
陳淼微微一蹙眉,這男男女女,花花綠綠的,基本上都是一個男的和一個女的在聊天,而像他跟哈瑞這樣的,幾乎沒看到。
“我覺得,我似乎來錯地方了。”陳淼滿頭黑線,這還不明白,他的智商就真的出現問題了。
“三水,我記得你還沒有交女朋友,還是單身的,今天這么好的機會,這么多美女,為什么趁這個機會……”
“哈瑞,我可記得你跟我提過,你在德國是有未婚妻的?”
“那又怎么樣,難道我就不能有個紅顏知己?”
一個身材高挑的白俄姑娘端著酒杯過來,上下打量了一下哈瑞,招呼一聲。
“嗨!”
“嗨,美麗的姑娘,很高興認識你,我叫哈瑞,你呢?”
“我叫安娜。”
“安娜,真是一個好聽的名字……”
陳淼忽然發現,這哈瑞居然說的是俄語,這家伙居然通曉俄語,自己之前怎么都不知道。
知道這個聯誼會的性質后,陳淼興趣大減,甚至有一種想要馬上離開的想法,但是主辦方還沒有露面,就這樣走的話,有些不禮貌,回去一定會被林世群說的。
何況他也好奇,這個“興亞建國”同盟主持人明舒到底是個什么樣的人,怎么就成了巖井英一跟前的紅人。
“好,先生們,女士們……”
擴音器你傳來一道響亮的聲音,把整個宴會廳所有的目光都匯聚到正中央的一架麥克風上。
一個身穿白色西裝,個子不高,戴著金絲邊眼鏡兒,風度翩翩的男子開口用日語講話:“諸位當中很多人可能還不認識我,我先自我介紹一下,我叫明舒,是《新中國報》的社長……”
明舒介紹的,這些陳淼都知道,這些資料在76號內,并不算機密,但陳淼更想知道的是,這個明舒跟76號之間的恩怨。
這一點,陳淼在資料上沒有看到。
他是在闡述“興亞建國”論點,陳淼雖然日語不太熟練,但尚能聽得懂,所謂“興亞建國”就是建立一個日本為亞洲為中心的亞細亞聯盟,日本就宗主國,亞洲其他各國都是藩屬國……
這是有很大的欺騙性的,但無疑是十分符合日本現在對外的政策的。
日本想一口吞下中國是不可能的,所以,必須用徐徐圖之的辦法,利用這種欺騙論調讓中國放棄抵抗,淪為日本的殖民地。
明舒講完后,臉色激動的還有些潮紅,然后一堆人圍了過去,紛紛向起舉杯致敬,贊美附和之詞不絕于耳。
陳淼站在一個盡量不讓人注意的角落里,手里端著一杯香檳,靜靜的看著這一幕,明舒所言只是畫了一張大餅,而這張餅連看都不見,更別說想吃了。
那些叫好的人中,有幾個很清醒的認識到這里面真正的目的,或者他們知道,卻裝作不明白而已。
“陳先生?”
“嗄,是櫻子小姐,不好意思,剛才沒留意到您。”陳淼微微一驚,在這里居然碰到了一身淺灰色獵裝的池內櫻子。
“沒關系,陳先生怎么沒過去?”池內櫻子問道。
“是的,做我們這個工作的,最不喜歡往人多的地方鉆,那樣感覺渾身不自在。”陳淼解釋道。
“這倒是。”池內櫻子深表贊同一聲,“聽說陳先生跟梁雪琴已經訂婚了?”
“是的。”
“那恭喜了,什么時候舉行婚禮?”
“還沒定下來,估計在新年前后吧。”陳淼道,他不知道池內櫻子為什么會問起這個事兒,不過本著謹慎小心的態度,盡量不給對方挖坑的機會。
“記得給我一張請柬,櫻子一定攜一份厚禮上門道喜!”池內櫻子道。
“櫻子小姐,我的婚禮沒打算大操大辦,就簡單的選個日子,拜個堂而已。”陳淼解釋道。
“名滿滬上的評彈皇后琴老板結婚如此寒酸,這樣太說不過去了吧?”池內櫻子有些驚訝道。
“這不光是我的意思,意思雪琴的意思,婚事一切從簡,畢竟,我從事的工作不太一樣,太高調了,不好。”陳淼解釋道。
池內櫻子點了點頭:“可以理解,得如此美眷,陳先生婚后一定非常幸福。”
“謝謝櫻子小姐。”
“我的辦公室在百老匯大廈五樓,陳先生隨時可以過來。”池內櫻子微微一頷首,“失陪了。”
“請。”
“櫻子,剛才跟你說話的那個人是誰?”一名身穿日本海軍少佐軍服的軍官很快的就跟上池內櫻子的腳步,詢問一聲。
“一個朋友。”
“朋友,我看你跟他說話離的那么近?”
“黑澤君,你不要這么無聊好不好,我跟什么人聊天,跟你有什么關系?”池內櫻子面色一冷,有些不愉。
“櫻子,我是在關心你,叔叔希望我們兩個能在一起,你是知道的。”黑澤似乎一點兒看不見池內櫻子的不耐煩。
“對不起,黑澤君,我對你一點兒感覺都沒有,請你以后不要再來煩我,我還有事,失陪!”池內櫻子將酒杯放在侍者的托盤內,轉身快步離開了。
“老師……”
“哎喲,楚秘書,你嚇我一跳。”陳淼不覺得池內櫻子會無緣無故的跟他說話,所以,一直都在注視著池內櫻子的動向,冷不丁的,身側冒出來一個人,定晴一看,不是楚晴萱,又是誰?
“老師,剛才我看到您一個人悄悄的跟在池內櫻子后面?”楚晴萱眨了一下眼睛,透著一絲狡黠問道。
“有嗎?你看錯了,還有,別叫我老師,叫陳副科長。”陳淼嚴正道。
“老師,今天你是故意的,對嗎?”楚晴萱并沒有改口,接著問道,“老師是被人誤會,還是什么其他原因不讓晴萱搭你的便車?”
“楚秘書,有些事情何必要說的那么明白呢?”陳淼道,“咱們井水不犯河水,不好嗎?”
“不好,你是我的老師,卻不能相認……”
“打住,相認這個詞兒不能亂用,我承認我是教過你,但我跟你并不熟,楚秘書,你知道,丁主任現在最不喜歡的人就是我了,你若是跟我扯上關系,那對你恐怕是不利的。”陳淼忙叫停道。
“晴萱,晴萱,我到處找你,原來你在這兒……”一道很急促的聲音過來,一名年輕的男子快步走了過來,見到楚晴萱,眼睛一亮。
“芥川君,不好意思,其實我已經有男朋友了。”楚晴萱忽然伸手過去,一下子挽住了陳淼的右手臂道。
陳淼臉色微微一變,迅速的楚晴萱手臂彎處掙脫:“晴萱,別鬧,怎么能夠跟老師開這種玩笑?”
芥川臉色變了又變。
“芥川先生,不好意思,我叫陳淼,晴萱曾經是我的學生,她呢,就喜歡跟人開玩笑,你別介意。”陳淼豈會讓楚晴萱做擋箭牌,這要是傳到丁默涵的耳朵里,那可不是好事兒。
“是嗎,不知道陳先生在哪里高就?”芥川有些眼神有些傲然。
“我是做調查工作的。”
“調查工作,閣下是私家偵探?”芥川明顯是領悟錯了。
陳淼也不解釋,誤會也好,呵呵一笑,直接就丟了楚晴萱:“我那兒還有個朋友,失陪了,你們聊。”
楚晴萱直接傻眼了,她怎么也想不到陳淼會用這種方法化解了問題,還把球又給他踢回來了。
“三水,看來你挺受歡迎的,那個女孩子是誰?”哈瑞微笑的問道,“她真的挺漂亮的。”
“是很漂亮,不過不適合我,何況我是一個有家室的男人。”陳淼道。
“是嗎,我怎么不知道?”哈瑞驚訝道。
“我剛訂的婚,沒通知任何人。”陳淼道,“結婚其實是兩個人的事情,我不想弄的人盡皆知。”
“有道理,不過,三水,你在新政府那個部門工作?”
“你真想知道?”
“當然,不然,我怎么特地的留下來等你呢?”哈瑞嘿嘿一笑。
“76號。”
“噢,天啦,你居然在76號?”哈瑞吃驚萬分。
“小聲點兒,你知道,76號的名聲不太好,你想把大廳里的所有人都引過來嗎?”陳淼忙道。
“三水,我真是沒想到你居然在76號,我想我有必要慎重的對待我跟你之間的關系了。”哈瑞嚴肅道。
“是嗎,我以為你會重新考慮我們的關系,或者說,更進一步呢?”陳淼嘿嘿一笑道。
“什么意思?”
“情報。”陳淼輕輕吐出兩個字來。
哈瑞眼睛一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