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槍?
吳天霖心中一驚,他跟陳淼時間也不算短了,在76號的眾多長官中,那是最講道理和規矩的一個人了,而且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尤其是對手底下人非常嚴厲,重人品,從他挑選督察室的人員的要求就能看出來了。
陳淼人品很正,但是不是迂腐之人,該怎么做,他也絲毫不會心慈手軟。
對下面的人也不錯,在76號,督察室的待遇和福利可以說是最好的了,這也是為什么督察室規矩大,可下面的隊員一個個都十分服他,就連那強勢的裘君沐到了督察室,也翻不起浪來,他手下的那些人也漸漸的被收服和認同。
要是一個月前,可能找一個人替換陳淼還行,現在,只怕是很難有人能替換掉陳淼在督察室建立起來的規矩了。
這就是威望。
但是在76號,有威望和能力很重要,若是沒有霹靂手段,那如何壓服那些滾刀肉的人物,就只有一個字,殺!
只有“殺”到他們怕了,心驚膽顫了,他們才會真正的服你。
他還有些覺得陳淼“殺”心不足,但是現在看來,是他低估了,而是,沒有遇到要真正動殺意的時候。
“三哥,袁公子身份非同一般,咱們是不是慎重一些?”吳天霖還是提醒一聲。
“你也覺得這件事跟袁杰有關?”陳淼反過來問道。
“天霖只是覺得三哥這么做定然是有深意的,綁架師母之事,就算不是袁公子所為,也必定跟他脫不了干系。”吳天霖忙解釋道。
“你倒是聰明,袁杰,我已經放過他三次了,沒道理,我會再放他第四次,天霖,你說呢?”陳淼殺機森然一聲。
“三哥說的是,您對袁杰確實仁至義盡了,若這一次袁杰真的參與其中,那他就真的取死有道了。”吳天霖點了點頭。
“天霖,既然你明白我的意思,那知道該怎么做了?”
“天霖明白。”吳天霖凜然一聲。
等待是一種煎熬,對陳淼來說,等待的過程也是一個梳理整件事前后關系的過程,這個時候,越是需要一個人的冷靜和智慧。
當當……
抬頭看一眼墻壁上的掛鐘,原來不知不覺間時間已經過了十二點了。
陳淼沒有休息的打算,而吳天霖也只能陪著他坐在客廳內,也不知道該說些什么。
“天霖,我給拿一床被子,你在沙發上講究一晚上吧。”陳淼站起來對吳天霖道。
“三哥,你呢?”吳天霖一抬頭,問道。
“我睡不著,也不想睡。”陳淼道。
“那我陪你吧,三哥?”吳天霖道。
“不用,你明天還有任務……”
叮鈴鈴……
客廳內的電話聲突然響起,這么晚了,還有電話打進來,陳淼不由的手微微顫抖了一下,沒有馬上伸手去接。
“三哥?”
“天霖,你接。”陳淼深呼吸一口氣,吩咐道。
吳天霖點了點頭,走過去,拿起電話:“喂,哪位?”
“喂,是陳主任嗎?我是郝榮,我這里問出一點兒話來,三哥能不能再來一下,電話里不方便說。”電話那頭響起郝榮的聲音。
“郝探長,你稍等一下。”吳天霖捂住了電話,抬頭問道,“三哥,是郝榮,他說今晚抓的那幾個人問出了一些東西,要咱們再去一趟?”
陳淼思索了一下,郝榮還不至于誆騙自己,何況還有吳天霖陪自己一起去。
“嗯,告訴郝榮,我一會兒就到。”
“郝探長,三哥說了,一會兒就到,這會兒已經宵禁了,路上沒事兒吧?”
“沒事,碰到法國人,你們就說是我郝榮的人。”郝榮說道。
“好,就這樣。”說完,吳天霖掛了電話。
“走,我們去貝當路巡捕房。”陳淼已經穿好大衣,取了帽子,準備開門了。
希望郝榮不會浪費自己再跑一趟。
從麥琪公寓去貝當路巡捕房很近的,開車十分鐘就到了,路上遇到法軍的巡邏小隊,都被以“郝榮”的名義給過去了。
法捕房的人也是心黑手辣,這才過去多久,從貝當路166號青云里抓回來的三個76號的坐探,已經是被打的是遍體鱗傷,供認不諱了。
雖然他們承認了自己的身份,可郝榮并沒有放過他們,繼續嚴刑拷打,讓他們招供。
都是老油條了,知道這樣的犯人怎么審,如果有指向性的問話,對方未必說,但是這種沒有任何指向性的問話,就看犯人自己能不能說出有價值的東西了。
有的犯人被抓后,吃不住刑罰,那是竹筒倒豆子,就連偷看女人洗澡的事情都一五一十的講出來。
這三人在法租界主持三處的這處安全屋,必然是肩負一定任務的,而且還一定是張露的親信。
所以,他們知道的肯定不會少。
“陳主任,這是那個叫王一帆的組長的詢問筆錄。”郝榮親自出來,將陳淼帶進了貝當路巡捕房辦公室,拿出一份摁了手印的筆錄來。
陳淼伸手接過來,一頁一頁的翻看后,眉頭迅速的皺了起來,這三人干的壞事兒不少,但絕大多數陳淼都不太感興趣。
唯獨有一段記載,也是這份筆錄中最后,最重要的一段,這個王一帆的小組居然在這段時間內,跟蹤和監視梁雪琴和巧兒的起居生活。
他們甚至還有一本筆記,詳細記錄了梁雪琴出門時間,買菜時間,以及回家,購物等等。
“筆記本呢?”
“這兒,這個王一帆招供后,在下馬上派人回去將筆記本取了回來。”郝榮拉開抽屜,取出一本黑色的筆記本,遞給陳淼。
翻開筆記本,大概記錄的時間有近一個月了,幾乎每天都有,當然,不是很詳細,但能從這本筆記本中,大致的計算出梁雪琴和巧兒每日的生活起居規律。
而且,他們是76號的,光明正大的監視,居然瞞過了小七,讓小七誤以為是林世群暗中派的人手。
這種事,就是陳淼發現了,也只能當做不知道,難道直接跑去質問林世群。
但是,他萬萬沒想到的是,這些人居然是張露安排的。
張露跟他的關系,絕對不會是因為擔心梁雪琴的安全,她憋著不找他的把柄就不錯了。
線索越來越明朗了。
張露安排自己手下秘密的監視和觀察梁雪琴的生活起居,肯定沒安什么好心。
而梁雪琴和巧兒是在買菜回家的路上,突遭人綁架的,誰最熟悉她們的買菜的路?
張露的三處在76號內是專門對付忠救軍的,據陳淼所知,忠救軍駐滬辦事處就設在相對安全的法租界內。
三處在法租界布置人手,搜尋忠救軍,這是很平常的。
陳淼有些好奇,“灰隼”是怎么搞到這個情報的,而且,如此準確。當然,我地下黨員沒有一點兒絕活兒本事,那早就暴露在敵人眼鼻子底下了。
灰隼比他還早潛入76號,只是他的位置難以接近中樞,能拿到的情報相對有限。
但是,在76號內,有這樣一個戰友隨時能夠幫到自己,陳淼感覺到自己不孤單了。
袁杰找陳明初辦特別通行證,按照他父親跟日本人的關系,本應該是很簡單的一件事。
很明顯,這是他瞞著袁顯做的,陳明初過去跟袁杰的關系不錯,袁杰找他偷偷的辦特別通信證,干什么?
肯定是沒有好事兒。
陳明初跟他的關系不睦,至少表面上是這樣的,所以,不擔心陳明初會把這個消息告訴陳淼。
但是,偏偏他跟陳明初的關系是既敵對,又合作,甚至還有些惺惺相惜的感覺。
當然,這也是陳淼故意營造出來的,陳明初跟他始終不是一路人,這一點陳明初自己也是知道的。
這兩件事湊到一起,難道是巧合嗎?
作為一個有著豐富經驗的情工,直覺有時候是非常準確的,雖然這兩人之間彼此并無關系。
但是如果把都有一個共同的敵人這一點拿出來的話,那就有關系了。
張露綁架了梁雪琴,那是為了報復陳淼,可她綁架之后,該如何處理呢?
張露身為76號第三處的處長,怎么會不考慮這個問題?
她可是受過正規訓練的情工,跟一般的以色誘人的女特務是有很大的區別的。
論姿色徐婉兒跟張露那是平分秋色,甚至還略微有些偏上,可徐婉兒在76號的身份和位置就是不如張露,足以說明張露的能力和智慧。
而袁杰雖然不敢再找梁雪琴的麻煩,可他未必就從此甘心,他這種花花公子,對于得不到的東西有著極強的占有欲,尤其是女人,只要張露稍微一勾搭,估計袁杰就會上鉤了。
“郝探長,這幾個人我要借他們用一下,事后,再還給你。”陳淼緩緩道。
“陳主任您盡管帶走就是了。”郝榮愣了一下,隨后爽快的道。
“好,多謝了,三水日后必有所報。”陳淼一抱拳,“還要煩勞你派人把他們先處理一下傷口,然后送回去。”
“送回去?”
“放心,我不是放他們離開,而是有事情讓他們做。”陳淼道,“不出三天,我會將他們還給你。”
“嗯,一切聽從陳主任吩咐就是了。”郝榮道。
“郝兄多謝了,別的我不敢答應,假如有一天郝兄在法捕房干不下去了,76號督察室必然有你一個位置。”陳淼承諾道。
“謝謝陳主任。”郝榮大喜過望,他在法捕房也算是消息靈通,對法租界未來也是不看好,之所以跟76號勾搭,也是為了給自己找一條后路。
而以目前的態勢看,看好日汪遠比重慶的老蔣,所以,他才如此討好陳淼。
對于郝榮的心思,陳淼也猜到一二,大家彼此心照不宣,不需要說破而已。
“認識我嗎?”
被打的鼻青臉腫的王一帆,有些恐懼的看了陳淼一眼,腿肚子禁不住抖動一下,點了點頭。
要不是有人攙扶他,估計他都能直接摔在地上。
“知道我想要做什么嗎?”陳淼冷著臉,又問道。
王一帆下意識的點了點頭,繼而猛地又搖了搖頭,在安全屋睡的好好的,結果人揪出來,還沒弄明白怎么回事兒,就被抓進法捕房,然后被痛揍一頓,讓他招供。
他也不知道自己該說什么,反正不想挨打了,把自己做的壞事兒一股腦的都說了出來。
現在,他有些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兒了,他奉命監視紀律梁雪琴的起居活動的事情暴露了。
眼前這位在76號內揍人是出了名的,算起來,科長,處長級別的長官,被陳淼走過的已經有四位,他一個小小的坐探小組組長,在人家眼里,那算個啥?
真要弄死他,那是跟踩死一只螞蟻一樣容易。
“張露讓你監視記錄梁小姐的生活起居,有沒有跟你說做什么?”陳淼問道。
“沒有,處座從來不跟我們說這些,她吩咐什么,我們就做什么。”王一帆忍著身上的傷痛回答道。
“張露什么時候問過你有關梁小姐的活動規律?”
“兩天前,她打電話來問過一次。”王一帆回憶了一下說道。
“通話內容詳細的跟我說一下。”
“我想想,當時處座是這樣問的。‘喂,王一帆,梁雪琴可有什么固定的時間做某一件事?’,我查了一下,告訴處座,梁小姐跟她的丫頭巧兒經常在上午七點半左右出門去海格路上的菜市場買菜,然后八點左右返回。”
聽到這個,陳淼心臟猛地一顫,梁雪琴和巧兒就是在買菜回家的路上被綁架的。
如果不熟悉她們出門的時間和路線,怎么可能制定出這樣的綁架行動計劃?
“張露怎么說?”
“處座當時就說了一句‘我知道了,你們繼續監視’然后就掛了電話,這第二天就……”王一帆也意識到了,下面的話他嚇得不敢說下去了,剛才說的,豈不是變相的出賣了自己的長官。
“你敢對你說的話保證嗎?”
“我,我……”王一帆雙股顫抖的更厲害了,他真是怕了,張露雖然是女人,可是對背叛她的人那是毫不手軟的,他這般行為,只怕是要綁了裝進麻袋直接沉江了。
“王一帆,你怕死嗎?”
“陳主任,饒命,我上有八十老母,還有兩個孩子,我不能死,我一死,他們都活不下去了。”王一帆嚇的肝膽俱裂,不顧遍體鱗傷的身體,噗通一聲跪在陳淼面前。
“不想死的話,把你知道的都告訴我,否則,張露能做到的,我陳淼一樣可以。”陳淼語氣森冷道。
“老萬,我聽處座還沒有掛斷電話的時候,她提到過這個人的名字,具體是做什么的,我也不知道。”王一帆努力的思考自己有什么可以說的,額頭上全是一片汗珠,終于讓他回憶到一個細節。
“老萬,什么人?”
“我不知道,陳主任,我就隱約的聽到這一聲,其他什么都不知道。”王一帆激動的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