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淼放下電話,算時間,陶夫人母子三人應該已經平安抵達香港了,這邊也開始著手準備營救陶璇姐弟三人。
只是這一次只怕不可能是坐船了。
凡是涉及陶家姐弟的事兒,他都不敢做主,讓吳天霖去調查了一下,確定,法租界環龍路一帶有市政工程開工,白天人流密集,不方便施工,只有在夜里進行。
雖然有些擾民,可這也是能夠找到的最合適的時間了,否則,工程久拖下去也不是個事兒。
一般這種市政工程,一旦拖下去,那就沒有下文了,而這筆工程款會流向何處,就更沒有人知道了。
所以接到工程的施工隊伍,都想著趕緊把工程給做了,然后把工程款趕在年前給結了。
確定有這回事兒后,陳淼才給周公館打了一個電話。
當然不可能是周福海直接接電話,電話是秘書楊惺華接的,問明了事情的來龍去脈后,就掛斷了。
周福海會不會同意,陳淼心里也沒數,不過,可能性還是比較大的。
一直到下去兩三點鐘的時候,陳淼才接到了楊惺華的電話,說是周福海同意了陶璇的兩個弟弟去滬西的表姨媽家住,但是陶璇必須留在陶公館。
陳淼自然沒有任何意見,但是,姐弟三人,姐姐陶璇最大,快十八歲了,是最有主見的一個。
兩個小男孩,分別才14歲和9歲,他們基本上都是在學校度過,他們是沒有單獨外出生存的能力的。
周福海將三人分開來,目的很明顯,就是讓三人沒機會匯合一起離開。
看來,周福海對這姐弟三人也還是有些防備的。
隨后陳淼給陶璇去了電話,告訴她這個消息,陶璇倒是沒有堅持要跟著弟弟一起去滬西表姨媽家,很自然的就答應了一個人待在環龍路家中的條件。
下午76號的人開車去學校直接接走泰來和桓生,在陶璇的指引下,把兩個孩子送到了她們在滬西的表姨媽家中。
一切順利,中途也沒有發生什么異常。
那個滬西的表姨媽也確實是陶家真的親戚,就是稍微遠了一點兒,這些資料76號自然是早已掌握了的。
這個表姨媽家中也挺殷實的,開了一家煤球工廠。
“吳隊長,吳隊長,您不能這樣……”
“嘭!”
一聲巨響,陳淼的辦公室門被一人一腳踹開,腰間塞著兩支快慢機,滿臉橫肉的吳云甫進來。
“陳三水,監視陶家的事情一直都是我警衛總隊在負責,你三番兩次插手,什么意思?”吳云甫指著陳淼罵罵咧咧一聲,“搶功呀?”
陳淼面色不改:“吳隊長,我敬你是76號的老人,為76號立下汗馬功勞,今天的事情我就不計較,請你哪兒來的,回哪兒去。”
吳云甫聞言,頓時跳了起來,他本就是流氓習性,從來都是別人敬他身份,當然遇到比他地位高的,他也不敢放肆,可陳三水算什么,過去在軍統上海區那不過是小貓一只,到了76號,來裝大爺了?
若不是林世群壓著,他早就想來找陳淼的晦氣了。
現在好了,林世群不在上海,陳淼把手伸到自己鍋里來了,在他看來,陶家姐弟是他砧板上的肉,任由他宰割,什么時候輪到陳三水過來橫插一腳了?
“儂本事大,應該吃到外頭去,這樣才光棍,儂以為你本事大,有牌頭戤,儂戤是拿筆桿子的,還勿如老吳手里的這桿手槍!”吳云甫拔出腰間的配槍,啪的一下子摔在了陳淼面前。
整個辦公室一下子靜的落針可聞。
陳淼合上文件,伸手拿起筆帽,套上自己手中的鋼筆,一抬頭,注視著吳云甫道:“吳隊長,陶家的事情,我是摻和了,但這是事出有因,你全部怪罪到我的頭上,這就說不過去了。”
“誰不知道,你跟那個姓陶的關系不錯,還給他送了禮?”
“吳隊長,你這么說,那我就沒辦法解釋了。”陳淼緩緩道,“我去拜訪陶先生,主任是知道的。”
“少拿主任來說事兒,主任現在不在上海,陶家的事兒,你最好別管,否則,就別怪我不客氣。”吳云甫伸手就要去抓走桌上的配槍。
“慢著!”陳淼突然一伸手,一下子摁住了吳云甫拿槍的手。
“儂想做啥子?”吳云甫想要提起來,卻發現自己的手跟配槍就跟生了根似的在辦公桌上,臉色不由的一遍。
“吳隊長,槍好拔,想要收回去可就難了。”陳淼微微一笑,“我這督察處也不是隨便什么人都能進來,刷威風的地方。”
“儂想怎樣?”
陳淼手一反扣,吳云甫頓時覺得自己虎口一麻,抓著槍柄的手一下子松了開來,而那把快慢機則已經到了陳淼手中。
“槍不錯,德國毛瑟公司原產,吳隊長,你們警衛總隊諸多違反76號規紀的事情,我都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沒有過分追究,你倒好,反而過來找我督察處的麻煩,今天,你不來也就罷了,既然來了,我就要跟你好好說道說道……”陳淼看了一眼手中的槍,緩緩說道。
“我不跟儂講,等主任回來,我們去主任面前說話?”別看吳云甫天不怕,地不怕,是個滾刀肉,可他也不是笨蛋。
陳淼可不是他一開始想象中的白面書生那么簡單,這個人太能裝了,深藏不漏,這兒可是督察處,不是他的警衛總隊。
他敢沖過來找陳淼的麻煩,那是他認定了陳淼不敢對他怎樣,可是現在,他忽然發現,小綿羊很可能是一只披著羊皮的狼,他有些后悔自己沖動了。
“盧葦,把有關警衛總隊的相關違反規紀的文件給我找出來。”陳淼沖外面喊了一聲。
“是。”
吳云甫真是后悔了,自己的配槍在人家手里,如果現在甩門就走,那這槍就拿不回來了,這可就是面子的大事兒了。
可如果留下,接下來只怕會更加難堪,他還真不敢在這里跟陳淼動手,他原本只是來嚇唬一下陳淼的。
誰知道,這陳三水居然一點兒都不怕他。
先前就有傳說,這三處的處長張露是被陳三水逼死的,他還以為那不過是陳三水故意的讓人散播的,給他臉上貼金的,除了為人有些陰險之外,仗著林世群給他撐腰,他還真沒見過這陳三水有什么厲害之處。
盧葦捧著厚厚的一摞調查文件走進來。
“盧葦,從第一件開始念,一件一件念給吳總隊長好好聽一聽,他的手下都做了些什么?”
“是,三哥。”盧葦從上面第一份開始,“張國震,警衛總隊第一行動大隊大隊長,民國二十九年九月十七日,在抓捕刺殺汪先生的兇手的王魯喬之時,從王魯喬身上偷偷拿走一枚金戒指……”
“顧寶林……”
一樁樁一件件,都是吳云甫警衛總隊手下違反76號規紀的卷宗,每一件事都有證人證詞,還有相關證據。
一件件念出來,聽的吳云甫額頭上直冒汗珠,這些事兒他雖然不全知道,但一聽基本上能判斷出真假。
全部都是真的。
若是嚴格追究起來,這些人一個都跑不了。
“別念了,別念了,陳處長,你想怎樣?”吳云甫終于還是聽不下去了,看著那一摞調查文件才堪堪少了一截。
這要是全部都念完,不知道要到什么時候,對少人都要被督察處查處和追究。
“吳隊長,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有些事兒,我知道,很多時候水至清而無魚,只要不太過分,我也就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過去了,可這并不代表我督察處什么都不知道,也沒有盡自己的責任,若是太過分了,那可就要前后帳一起算了。”陳淼一抬手,示意盧葦停了下來。
“大塊頭,儂發什么神經?”正說話間,一道人影風風火火的推門沖了進來,一把伸手揪住了吳云甫的耳朵,“走,要發瘋跟老娘回去發。”
“珍珍,別……”別看吳云甫塊頭大,一臉的橫肉,那是一個響當當的狠角色,可是在于愛珍面前,就跟一只聽話的小貓兒,溫順的不得了。
“陳處長,對不住,他馬尿灌多了,撒酒瘋了,您多擔待一些,回頭我讓他親自到你府上賠罪去。”于愛珍一邊擰著吳云甫的耳朵,一邊跟陳淼解釋道歉。
“……”陳淼看著這一幕,當真是哭笑不得,被于愛珍這么一鬧,他想順勢給吳云甫一個教訓的想法落空了。
不得不說,這個女人真是出現的時機太好,這連消帶打的,就把本來一件嚴重的沖突給大事化小了。
而且,于愛珍都替吳云甫道歉了,他如果不依不饒的話,那反倒是他顯得氣量狹小了。
都說吳云甫能夠有今天,都是因為有了于愛珍,沒了這個女人,吳云甫只怕早就橫尸黃浦江了。
“槍,我的槍……”吳云甫漲紅了臉,吃痛之下,還不忘自己的配槍還在陳淼手上,連聲說道。
“要槍干什么,還嫌不夠丟人?”于愛珍一點兒都沒給自家男人面子,擰著吳云甫就往外走去。
陳淼感覺這一拳好像打在棉花上,軟噠噠的,一點兒力道都沒有。
低頭一看,吳云甫的配槍還在自己手上,想了一下,把槍放進了抽屜內,這事兒估計不會結束。
吳云甫不會無緣無故的來找自己的麻煩,應該是有人在他跟前挑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