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家巷14號,濟世堂診所。
一輛黃包車,停在診所后門,自從這里發生滅門案后,整個診所都被封了,開始還有人看守。
后來人都撤走了。
房東雖然想把房子租出去,可是封禁沒有解開,他也不敢解封,只能讓房子這么空著,這里面還有醫生童永興的私人財產,一些醫療設備和手術器具,尤其是這家小診所居然有一臺X光機,雖然是從大醫院淘汰下來的,這可是很了不得的設備了,一般人還操作不了。
一個專門給人做“人流”的黑診所居然有一臺這樣的機器,這真是有些讓人摸不著頭腦了。
做“人流”手術根本不需要照射X光,這臺設備基本上常年用不到,但它需要維護,而且還是個吃電的大家伙。
從黃包車上下來的人正是小七,而拉黃包車的一抬頭,赫然是老范,這兩人怎么會湊到一起了。
后門的封條被揭開,小七提著箱子,老范拉著黃包車兩個人鬼鬼祟祟的進了后院。
“我去配電房,給你送電。”小七把手中的箱子交給老范,“你去X光室。”
老范點點頭。
長時間沒人,房東獲準進來后,把電給拉掉了,小七進來,第一件事就是把診所里的電給接上。
不然,老范也沒辦法操作X光機。
小七的動作,很快,他畢竟是來過的,知道診所的配電房在什么地方,稍微檢查一下,把保險絲換上,就把電給送上了。
診所通電了,X光室那邊就有了反應,老范顯然已經啟動了機器。
“怎么樣,老范?”小七循著光亮找了過來,來到X光室。
“機器有點老,許久沒有用過了,你看,這上面一層灰。”老范伸手摸了一下桌面,厚厚的一層灰。
“趕緊的,我們時間有限,天亮之前必須把箱子還回去。”小七催促一聲。
“只要機器沒問題,很快就能弄好。”老范一副“我能行”的表情,隨后,開始調試機器。
“西門子公司早起的產品,保養的不錯,就是精度不如現在的最新的了。”老范一邊操作一邊說道。
“這是什么……”
“好像是磚頭?”
“你家往自己箱子夾層里放磚頭,再說這磚頭有點兒薄呀,看著穿透率,應該是金屬之類的東西,沒錯,是金屬,方方正正的,上面還有花紋……”
“能看清楚嗎?”
“不行,這機器的分辨率太低了,只能看到大概,反正會沖印出來,到時候再仔細看就是了,就是不知道這家伙這兒有沒有沖洗的X光膠片,要是沒有的話,就白瞎了。”
“什么是X光膠片,跟照相用的膠片一樣嗎?”小七問道。
“那當然不一樣了,你別亂動,我來找找。”老范喝令小七讓開,自己開始在X光室找了起來。
“這個不是,這個也不是……”翻箱倒柜,反正診所曾經搜查過,到處都很亂,倒是這X光室沒什么人進來過,都怕這X光射線危害身體,所以這里的東西還算規整,找了一會兒,老范終于找到了幾張沒曝光的X膠片。
要是沒有X膠片,就不能把箱子里的照出來的東西保存下來。
幸虧這童永興手里還有兩張存貨。
忙活了一個多小時,老范才選擇了兩張比較清晰的影像打算給他洗印出來,這個活兒必須在這里完成,接下來至少還要再工作兩個小時。
畢竟他已經很久沒有弄過了,技術有些生疏了。
小七也不打擾他,默默的看著他在里面忙碌,一個人站在靠門口的位置警戒。
“小七,你說我們倆在這里干活,三水那個家伙在兆豐總會風.流快活,他是不是該補償咱們一下?”
小七不理他。
“我知道,你心里向著他,可也不能太偏新樂,對不對,起碼得請我們吃一段大餐是不是?”
小七還不理他。
“不吃大餐也行,這忙活了一晚上,請一頓夜宵應該的吧?”
小七就是不理他。
“我估計等咱們去接他的時候,天差不多要亮了,夜宵就算了,還是該吃早餐吧,盛興的蟹粉鮮肉小餛飩不錯,萬壽齋的小籠包,牛肉粉絲湯……”老范嘰嘰咕咕的說了一大推。
老范是老師,平時話就多,小七大多數情況下就是個悶葫蘆,而且他跟老范之間沒什么共同語言。
所以,老范只能自說自話。
不過,小七是個很好的聽眾,從來沒見他有任何的不耐煩,大概他是把聽老范的嘮叨當成一種任務吧。
只要是必須要完成的任務,那就不難接受了,反正就當是一只聲音稍微大一點的蚊子,不對,這個季節應該還沒有蚊子……
“朵亞,手法不錯,跟誰學的?”陳淼還真是在享受呢,趴在按摩床上,白俄美女化身按摩師,正在給按后背。
手法,力道,一點兒都不像是初學者。
“一個盲人按摩師父,我跟他學了一年。”朵亞的漢語說的很流利,她應該從小就旅居上海了,祖上說不定還是俄羅斯的貴族。
當年一大批白俄貴族逃難到上海,有一部分后來輾轉去了歐洲和美洲,剩下的可能沒錢或者沒門路的留在上海繼續生活,朵亞就是這些人的后代。
到了他們這一代,已經沒有所謂的貴族了,想要生存,只能靠自己的雙手,朵亞這種膚白貌美的,很容易被人看中,然后稍微的誘.惑一下,就進入特殊的行業,最終能夠從良,有個好歸宿的人很少。
正因為有這樣太多的人,才需要打破這個舊世界的秩序,建立自由平等的新世界,讓這種丑陋骯臟的交易徹底的掃進歷史垃圾堆。(這個時代的人,都有著崇高的理想)
“你一個外國人,她怎么會教你這個?”
“我的媽媽跟她關系很好,我很小就輟學,很早就在他的店里幫忙,正式的跟他學習也就一年左右。”朵亞解釋道。
“然后你就出師了?”
“我媽媽病故了,他就把我趕出來了……”朵亞說道。
陳淼不是傻子,能聽的出來這里面有故事,但他沒有探究別人隱私的想法,隨口問道:“那你是怎么進兆豐總會的?”
“我是聽朋友的介紹,說這里招收侍者,需要年輕的,形象好的,如果是外國人就更好的,所以我就來了。”朵亞道。
“陳先生,這里力道夠嗎?”
“還行,你學的是正骨加按摩推拿吧?”陳淼感覺到朵亞的手法和手勁兒跟一般的按摩不太一樣。
“嗯,是推拿,然后在這里又學了一些,陳先生,你想試一下嗎?”朵亞忽然臉頰一紅,在兆豐總會,耳濡目染之下,就算進來的時候純潔如紙,也明白一些了,如果能夠在這里抓住一個恩客,找到一個長期的飯票,那何必辛苦的在這里陪笑,還時不時的被人揩油呢?
要知道,有些時候,她們是沒辦法拒絕客人的要求的,到了這里,一切都身不由己了,除非你能找到一個強有力的靠山。
看上朵亞的人不少,但王秋至今還沒有答應讓她正式的陪客,她深知好東西越是難得才珍貴,人也一樣。
“好了,差不多了,我歇會兒,你去給我倒杯茶過來。”陳淼一個翻身,吩咐一聲道。
朵亞那點兒小心思,他能看不出來,但他來這里,不過是逢場作戲,又不是真的想要胡來?
“那陳先生,您有什么需要喊一聲,我就在外面。”朵亞臉上血色慢慢的褪盡,有些惶恐的道。
“你別擔心,我不是不滿意,跟許經理說,今晚你的時間都算我身上。”陳淼看得出來她的為難,客人不滿意,對她的影響很大的。
“謝謝陳先生。”朵亞馬上露出笑容。
“怎么樣,那白俄小女子不錯吧,我知道你沒那個興趣,給我吧,怎么樣?”唐克明穿著浴袍推門進來,手里還拿著一只蘋果啃著。
“今晚不行。”陳淼背靠軟墊,微微瞇著眼睛說道。
“咋的,心動了,是不是因為琴老板病了?”唐克明驚訝道。
“不是,我對禍害人家小姑娘沒興趣,而是今晚這個朵亞的時間我都買下了。”陳淼道,“你對人家有想法,明兒清早。”
“真掃興,不然,今晚剩下的時間算我的,成不?”唐克明一副不依不饒的道。
“唐兄,你要是就打算玩玩的話,勸你別招惹這個朵亞。”陳淼睜開眼,緩緩的提醒一聲道。
“咋的,一個白俄小女子,有什么特殊的嗎?”
“正面對決,你可能不是她的對手。”陳淼咧嘴一笑,露出一口好看的白牙。
唐克明聞言,不由的哆嗦了一下:“真的,你沒看錯?”
“信不信由你,反正我是提醒你了,別到時候惹下一屁.股的騷,我可不給你擦屁.股。”陳淼道。
“你什么時候給我擦過……”唐克明不吭聲了,上一次要不是陳淼,他可能一條命就沒了。
“老弟,這秋老板弄這么一個人來伺候咱,擺明了就是不懷好意?”
“你要是沒有那種想法,人家也不會對你怎樣,而且,我不覺得這是不懷好意。”陳淼笑笑道。
“你這心可真寬呀。”唐克明道。
“老傅呢,你把他一個人扔哪兒了?”陳淼問道。
“他煙癮犯了。”唐克明道,“這玩意兒一旦染上,就戒不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