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鈴鈴……
站臺上的車站警察手里的銅鈴聲響了起來,這是通知車廂內旅客,列車已經停穩了,可以下車了。
陳淼和唐克明所站的位置,剛好能看到列車上下來的一大半旅客。
唐克明一雙眼睛死死盯著臥鋪車廂下來的旅客,陳淼反而并不太關注,將目光移向臥鋪車廂前面的車廂的出口。
臥鋪車廂下車的人畢竟很少,而且大多數都是在上海站下車,零星的幾個人下車來,有男有女,有的還拖著沉重的行李箱。
“這個不是,這個也不是……”
“三水老弟?”
陳淼對陳明初太熟悉了,就在剛才,一個身穿長褂子,戴著禮帽,身材有些消瘦的中年男子混在硬座的旅客中下車而來。
他手里還拎著一個藤木箱,下車的時候,下意識的一個左右看了一下的動作引起了陳淼的關注。
一般旅客下車,是不會左右觀察環境的,只有長期地下工作或者情工人員,才會在落地的一刻,謹慎觀察周圍環境,以判斷是否安全的行為。
這種行為已經成了下意識的動作,不經意的就會做出來,除非刻意為之。
那個側臉,陳淼眉頭一挑,太熟悉了。
還有他那個往后面臥鋪車廂下車口的一瞥,這個眼神,只有熟悉人的人認得出來,雖然刻意的做了偽裝。
但陳淼還是第一眼就認出來了。
抓還是放,這都在他的一念之間,陳淼很清楚,陳明初如果現在被抓,他甚至是有可能保住一條命的。
畢竟,沒有直接證據證明他就是軍統派入76號的高層臥底。
可是他這一跑的話,那就把自己的身份坐實了。
陳淼手攥了一下,緩緩的放了下來。
這也是他今天晚上拉唐克明來蘇州站的原因之一,并不是他沒有盡力,而是陳明初太狡猾了。
喬裝的陳明初感覺到一絲不對勁,因為車站內的工作人員的眼神不太對,他們似乎在找尋什么。
他其實找了個借口說是下車透一口氣,實際上,悄悄的去了硬座車廂的衛生間,換了一身衣服,然后隨便拿了別人的一只行李箱下了車。
一下車,他就察覺到一絲異樣,就在他走向月臺的時候,這種異樣的感覺越來越強烈。
吸入一口冷空氣后,肺部一陣強烈的不舒適感,他趕緊捂住了嘴,低聲咳嗽了兩聲,然后快步向車站出口的方向而去。
看到陳明初腳步加快,陳淼知道,這個經驗豐富的家伙是察覺到一絲不對勁了,這是要加速離開。
不遠處小七的目光朝陳淼望來。
很明顯,小七也發現了陳明初的偽裝,只是他沒有命令,不敢擅動,他不清楚陳淼是抓人還是放人。
陳淼沖他微微一搖頭,小七馬上心領神會。
“請出示證件和車票。”出口處,陳淼讓段站長安排了人檢票,這也是為了“萬無一失”,他相信陳明初有能力通過,否則他也只能抓人了。
不能讓林世群和池內櫻子懷疑自己過意放水。
陳明初顯然是有了準備,從口袋里掏出一張證件,以及一張蘇州的車票,車票是真的,證件嘛,也是真的,他在南京多時,給自己弄一張假身份,這不是易如反掌的事情。
像他們這種人,有幾個備用的假身份,這都是很正常的。
果然,出口檢票員只是對照看了一眼,就將陳明初就放了出去,除了站口,陳明初便迅速的加快腳步,迅速的消失在黑暗中。
陳明初跑了,還有一個張沖呢!
攔截無果之下,陳淼只有下令列車暫時停靠蘇州站,然后讓命令段站長安排人手上車搜查。
果然,在臥鋪車廂找到了蒙頭大睡的張沖,還有被陳明初遺留下來的行禮。
繼而,在搜查的過程中,發現一名旅客隨身攜帶的行禮箱不見了,全車搜尋之下,沒有發現。
陳淼打電話給蘇州警察局,封鎖車站,結果在距離車站不遠的一處郵筒邊上發現旅客丟失的行李箱。
“瑪的,讓這小子給跑了!”唐克明氣的不輕,罵罵咧咧一聲。
“他是老情工,警惕性很強,一定是早有準備了。”陳淼嘆了一口氣,無奈的語氣說道。
“三水,現在怎么辦,怎么跟主任交代,還有那個池內櫻子,她會不會認為是你故意的放走陳明初?”唐克明道。
“哎,人家要懷疑,我也沒辦法,誰讓我們棋差一招呢?”陳淼無奈的說道。
“沒事兒,三水老弟,這一次我給你作證,你能算到陳明初可能提前在蘇州站下車,這已經是很了不起了,主任不也是剛才才知道陳明初在車站打了一個電話到蘇州,安排人接應他,你比主任還快了一步,只是這陳明初太狡猾了,他不但提前在蘇州站下車,而且還易容偽裝,混在普通旅客之中出站了,你已經考慮的很周全了。”唐克明道,這一趟是秘密抓捕,能做到這一步已經非常不容易了。
但還是讓陳明初蒙混過關,溜之大吉,這也確實是不應該,如果在列車進站之后就戒嚴管制的話,或許就不一樣了。
但是,那樣的話,消息就掩蓋不住了。
而現在,似乎也沒有掩蓋的必要了。
“多謝唐兄了,是我辜負了主任的信任,我會親自向主人請罪的。”陳淼鄭重的說道,辦砸了事情,第一要素,就是態度要端正,承認錯誤,不管這個錯誤是不是你的,你肯定有錯,這是一定的。
除非上司有故意甩鍋,或者讓你背黑鍋,這是對自己最有利的辦法。
還有,就是戴罪立功。
南京,頤和路21號。
自西灣流8號周公館回來,林世群早就回到了這里,沒有再出去過,晚上的活動全部推掉了。
在得知陳明初在車站打了一個去蘇州的電話后,他就意識到情況不對,馬上聯系上海的陳淼。
沒有用電話,而是電臺。
電話容易被竊.聽,而電臺就保密的多,督察處是有電臺的,但是,他也萬萬沒想到,陳淼會直接攜帶一步電臺先一步去了蘇州。
雖然他不知道陳淼是如何知道的,但陳淼如果能夠在蘇州截獲陳明初,他還是愿意再給陳明初一次機會的。
但是,沒過多久,陳淼的電報到了,陳明初早有準備,用假身份,偽裝成普通乘客從蘇州站溜了。
接到電報的林世群怒不可遏,回電狠狠的把陳淼訓斥了一通,并且要他馬上追查陳明初的下落,一定要將人抓捕歸案。
要是抓不到陳明初,這事兒會成為他在汪氏系統內被政治對手攻擊的把柄。
陳明初是強行通過,并委以重任的,這樣的人,如果最終證實是軍統重慶派的間諜,那他的威信豈不是大大的受損?
暴怒的林世群接連給陳淼來了三封電報,措辭一封比一封嚴厲,除了訓斥之外,還有嚴令他三日之內必須將陳明初抓捕歸案,否則,就要撤了陳淼督察處處長的職務。
當然,還有嚴密封鎖消息,好在這件事在蘇州發生,知情.人能控制在一定范圍內,只要能夠在短時間內將陳明初緝拿歸案,這事兒還有緩和的余地。
如果三天之內抓不到人,那就瞞不住了。
問題是,陳淼三天之內能抓到人嗎?接到電文的他與唐克明相視苦笑一聲,這可真是一件要命的任務。
陳明初既然提前準備在回上海的路上中途下車溜走,必然是事先做了準備的,像他這樣的人,想要藏起來,想找到他的話,那實在是太難了。
“陳明珠還在我們手中,對這個妹妹,陳明初是非常愛護的,我想他一定不會在蘇州停留,他肯定還會回上海,我們留在這里估計也沒用,還不如直接回上海。”陳淼分析道。
“有道理,但是主任的命令?”
“將在外,君令有所不受,也許,陳明初正希望我們留在蘇州尋找他的蹤跡呢。”陳淼道。
“好吧,三水老弟,我還沒見你錯過,這一次是運氣不好,陳明初這家伙實在是狡猾。”唐克明道,“主任要是怪罪下來,我跟你一起承擔。”
“謝了,唐兄,不過該解釋的還是要解釋,希望主任能理解。”陳淼感動一聲道。
“櫻子小姐,剛剛得到消息,陳淼在蘇州火車站的抓捕行動失敗了。”酒井匆匆的敲開池內櫻子在百老匯大廈的套間,稟告一聲。
“納尼?”池內櫻子直接傳了一身粉色的睡衣出來,那若隱若現的曲線,引的酒井不由的口干舌燥,連忙將目光瞥向別處。
池內櫻子沒有在意酒井臉上的變化,她在意的是陳淼行動失敗的原因。
“怎么回事?”
“詳細情況,我也不是很清楚,但陳明初似乎早就打算在蘇州站下車,而且還騙過了陳淼等人的眼睛,從他眼鼻子底下溜走了。”酒井說道,“屬下覺得,這很像是他故意為之?”
“他若是故意為之,何必連夜趕去蘇州,裝作不知道不是更自然?”池內櫻子眉頭一皺,似乎不認同酒井的判斷。
“櫻子小姐,陳淼怎么就知道陳明初會在蘇州站提前下車?”酒井懷疑道。
“我也想知道為什么,等他從蘇州回來,一問就知道了。”池內櫻子心中也有這個疑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