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淼并不擅長跟女性.交往,這可能是他為數不多的短板之一。
第一眼見到白璐。
個子不高,很漂亮,一頭披肩秀發,藏青色的旗袍,走起路來是那么優雅,宛若一朵潔白的蘭花。
知性,迷人。
陳淼存粹以一種欣賞的眼光來看這個蜚聲上海灘的著名女作家,家里還有一個她的崇拜者,對她的小說是念念不忘。
但是,這樣一位志趣高潔的作家怎么會跟76號搭上關系,還被推薦去日本來的經濟文化交流團進行交流呢?
這也是陳淼心中百思不得其解的,但是他也知道,文人總有一些異于常人的執著,她們有時候感性要多于理性。
“白璐小姐喝點兒什么?”
“一杯卡布奇諾。”白璐一招手,侍者過來,輕聲的吩咐一聲道。
“拿鐵,不加糖。”陳淼微微一笑。
“陳先生在76號是做什么的?”白璐淺淺的一笑,首先問道。
“哦,我就是一個打雜的,有時候客串一下攝影記者。”陳淼呵呵一笑,他可是兼任《國民新聞》的副社長,要算是文化人也沒錯。
“打雜的?”白璐眼睛里透著一絲一伙兒,顯然,她并不相信陳淼說的,林世群回推薦一個打雜的跟她一起做交流代表?
“是呀,我就是干一些別人不愿意干,有得罪人的活兒。”陳淼笑笑道,他這么說,也不算欺騙,督察處嚴格說起來,就是兩頭受氣的部門,只不過他在這個位置上好點兒,換一個人的話,可能就是一個透明的存在。
其他兄弟們部門不喜歡,一出事,問責的時候,又跑不掉,可不是兩頭受氣,盡是得罪人嗎?
“陳先生說笑了,您雖然穿的很樸素,但是非常干凈整潔,一看就是一個身居高位之人。”
“何以見得?”
“就您的這個坐姿,還有說話的語氣,神態,這可不是一個打雜的小職員能具備的。”白璐道,“中國有句古話,居移氣,養移體。說的就是一個人會因為他的身份和社會地位改變他的外在的氣質,就像陳先生這樣的。”
“白小姐不愧是上海灘著名的作家,佩服,佩服!”
“陳先生過獎了。”白璐微微一點頭,“不知道陳先生約我出來,到底想了解什么,或者說有什么囑咐?”
好聰明的女人。
陳淼心中暗暗點頭,林世群讓他約白璐單獨出來談一談自然是有目的的,確切的說,是跟著一次的日本經濟交流團有關,這一次交流團中不但有詩人,小說家,還有歷史學家等等。
當然這些人都是日本軍部特別遴選出來的,基本上都是支持對華侵略的的人,可想而知,這次交流的目的是為了什么了。
“白小姐,這一次的交流團中有兩位日本作家,不知道你聽說過沒有?”
“我還沒有拿到交流團人員的名單。”
“那就由我來先跟你介紹一下吧,兩名日本作家中其中一名跟白小姐一樣,也是一位女作家,他的名字叫宮田芙美子,還有一位叫三島鷹。”
白璐點了點頭:“宮田芙美子,這個名字我很熟悉,似乎在什么地方聽到過,至于這個三島鷹,我就不認識了,能否介紹一下他們兩位生平和作品?”
“當然可以,宮田芙美子,1903生于日本山口下關,父親是一位在鄉下走街串巷的小商販,而且她是一個私生女,七歲左右遭到父親拋棄,隨母親搬遷至東京,中學畢業后當過女仆,女工還有店員,因為平時愛寫作……她還是日軍隨軍作家中唯一的女作家……”
“至于三島鷹,此人從未來過中國,對于他的情況,我也不是很熟悉,只知道他年紀不大,著作也不詳。”看白璐在聽,沒有打斷他,陳淼繼續說道。
“謝謝陳先生提供我這些資料,這對我幫助很大,如果我們連對方是誰,有什么著作都不知道,那還怎么交流呢?”
“是呀,此行交流,以白璐小姐為主,我呢,只是做一些力所能及的工作,比如,拍照,端茶遞水之類的。”陳淼呵呵一笑。
“陳先生過謙了。”白璐道,“陳先生在《國民新聞》上的幾篇文章,我還是讀過的。”
“白小姐讀過我寫的文章?”陳淼很驚訝,自己也就是偶爾在《國民新聞》上寫一連篇豆腐塊的小散文,給自己涂抹一下文化人的粉,而且他用并不是本名,用的是‘大夢生’這個筆名,知道的人極少。
“林主任提了一下,我就找了幾篇你過去的文章讀了一下,看到出來陳先生是一個懂的生活的人,對身邊的人和事觀察的十分細致,那種市井味道,令人回味。”白璐微微一笑,道。
“白小姐這是在夸我嗎?”
“陳先生是個有才華的人,這一點是肯定的。”
“是嗎?”陳淼哈哈一笑,他自己寫的怎么樣,他自己清楚,只能說是文筆通順,普通人都能讀得懂而已,要說文采,那可真是一點兒都算不上,白璐說他寫的有‘市井’味道,也不知道是夸獎還是諷刺。
“陳先生已經結婚了?”白璐瞄了一眼陳淼左手無名指上的戒指道。
“是呀,去年剛結的。”
“陳先生的太太一定相當漂亮吧?”
“當然。”
“陳先生回答的如此自信,這倒是引起了我的興趣,能否有機會親自拜訪一下?”白璐問道。
“白小姐能夠到寒舍做客,那我自然是歡迎的。”陳淼不動聲色,第一次見面,白璐居然提出要要去自己家拜訪,這顯得有些不太禮貌了。
“多謝。”
“白小姐,時間不早了,我還有事情處理一下,如果你不嫌棄的話,我用車送你回家,或者,你有別的安排?”陳淼覺得第一次交談可以結束了,再聊下去也沒什么可聊的,與其坐這兒尷尬,還不如主動一點兒,直接結束,又不是相親,不需要顧忌對方的感受。
“我再坐一會兒,然后自己回去就行了,陳先生你忙的話,不必管我。”白璐優雅的一點頭。
“那好,白小姐,帳我已經簽了,白小姐一會兒直接離開就是了,不必再給小費了。”陳淼點點頭,直接就轉身離開了。
陳淼走后沒多久,一個身穿灰色長衫,戴著黑色帽子,腋下還夾著一本書的中年男子推開咖啡館的門走了進來。
看到白璐,微微一點頭,走過去,背對著白璐坐了下來。
“怎么樣,見到他了?”
“嗯,見到了。”白璐端起那被卡布奇諾微微的抿了一小口。
“感覺怎么樣?”
“反應很快,說話非常謹慎,對談話節奏把握很好,是個非常難以把握的人。”白璐想了一下,評價道。
“你不要跟他接觸太多,此人是個相當厲害的人物,若是你被他看出破綻來,那就麻煩了。”青衫人道。
“那我剛才還說了,要去拜訪他家呢?”
“無妨,他的妻子是名滿上海灘的‘評彈’皇后,你們倆倒是可以認識一下,但不要深交。”
“我明白了,林世群已經答應暗中跟我們保持聯系,接下來我該怎么做?”白璐問道。
“接近他,了解他,并融入他生活的圈子,你要變得跟她們一樣,才能拿到我們想要的,這是一項光榮的任務。”
“我知道了。”
“我要走了,這里就靠你了,老徐會是你的聯絡員,有什么事情,你可以去找他。”青衫人低著頭一邊喝咖啡,一邊小聲道。
“嗯。”
陳淼關掉了收音機。
宜昌又一次落入日本人手中,日本大本營本來沒打算占領宜昌的,都準備把宜昌的防御工事徹底毀掉后撤離,結果,國內又更改命令了。
棗宜會戰結束了,大戰的余波影響還在擴散,這一次戰敗對重慶方面乃至全國的抗日軍民的民心和士氣的打擊是巨大的。
宜昌是重慶的門戶,如果日軍長期占領宜昌,并修建前進機場的話,憑借日軍掌握的制空權,重慶就置于日軍航空兵的直接打擊之下了。
這是個巨大的威脅了。
就眼下這個局面而言,沒有人預測到下一步會發生什么,歐洲,德軍占領歐洲后,開始消化勝利果實,甚至一度傳出了要跟英國和平談判的謠言。
詭異的歐洲戰局再加上一個不確定的東亞,世界突然進入了一個相對平靜的和平期。
其實,大家都在厲兵秣馬,準備下一場大戰。
更慘烈的戰爭還在后頭呢。
陳淼已經接到了西林龍夫的消息,這一次交流團中,尾崎也在名單之中,而且還是以滿鐵經濟部顧問的身份來的。
尾崎這個時候來必然是攜帶日本國內政局可能發生變化的重要情報,日本政府會徹底的向那個那個方面轉,這現在全世界都在嚴重關切。
畢竟現在日本還沒有完全跟英美決裂,雖然日本已經跟德、意是盟友,但日本為了獲得美國的廢鋼鐵、石油以及橡膠的進口,并沒有跟隨德國的腳步,跟英美切斷關系。
國內也很想知道日本接下來的政策是轉向何方,這對中國的抗日事業來說,無疑是踩在了一個關鍵節點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