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林龍夫明顯發現自己身邊多了一些他從未見過的陌生人,從他住的地方,到派遣軍在上海報道部辦事處。
他是隨軍記者,但也不是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都跟部隊在一起,就算是一部機器,那也需要檢修和保養,何況人呢?
他知道,前天晚上一場戲,現在壓力至少一大半兒都轉移到他的身上。
他成了特高課突破尾崎的突破口。
也就是說,他隨時處在危險當中,如果有什么把柄被特高課抓住的話,一定會被抓過去問話的。
特高課的反間諜部門對自己同胞那是一樣的心狠手辣。
不過,他們終究還是有些顧忌的,畢竟沒有證據,無緣無故的逮捕一名帝國公民,這要是傳出去,那就人人自危了。
今天下去,他要去海思棋社。
他并沒有約陳淼,這是他的一個習慣,每逢星期五的下去,只要人在上海,都會去海思棋社。
只要在這個時間段,約陳淼見面,自然會打消很多人的懷疑,但他也不會每個星期都會約見,所以,只要不是每個星期固定時間見面,他跟陳淼的關系也只是普通棋友的關系,不會被懷疑。
“櫻子小姐,根據我們對西林龍夫的調查,這個西林龍夫是個圍棋愛好者,每逢星期五的下午,只要有時間,他都會去海思棋社,一下就是一個下去,與他對弈的人有不少,不乏一些業余圍棋高手,我們對過去西林龍夫對弈的棋手做了分析,陳處長化名的蘭先生跟他對弈的次數并不算是最多的……”
“看來,他們只是棋友的關系。”
“嗯,屬下也是這么判斷的,陳淼每次去海思棋社,所待時間都不超過兩個小時,他喜歡找一些棋力相當的人對弈,西林龍夫只是其中之一,他在海思棋社對弈次數最多的是這位吳先生,他對陳淼的評價,在業余棋手中屬于中等偏上水平,棋風謹慎穩健。”酒井繼續匯報道。
“還有嗎?”
“西林龍夫最近一年的寫的隨軍報道我們都整理出來了,仔細研究過了,沒什么問題。”
“尾崎的拿些同學可有什么發現?”
“目前還沒有發現。”
“吩咐下去,繼續查。”池內櫻子道,“你跟我去一趟76號督察處。”
“櫻子小姐,您這是?”
“三水君既然跟西林龍夫是熟人,咱們何不讓他幫我們打開缺口?”池內櫻子眼底閃過一絲狡黠的光芒。
“這能行嗎?”酒井表示嚴重懷疑。
“行不行,試過了才知道。”
“櫻子小姐,您開玩笑吧,讓我去試探西林龍夫?”陳淼聽了池內櫻子的要求,嚇了一跳。
“你跟西林龍夫是棋友,你是最合適的人選,而且以棋交友,你們有共同語言。”池內櫻子道。
“我們是在一起下過棋,可是我們從來不談論圍棋以外的事情,如果他真是你們懷疑的情況,那對我這樣一個陌生人,更加不可能告訴我實話了。”陳淼道。
“不試試怎么知道了,你們之前已經對弈過多次,彼此應該比較熟悉,如果更進一步的話,不是很正常的嗎?”
“櫻子小姐,這可不是男女相親,談戀愛,到了什么階段就可以往下一階段走,我們棋友之間那是君子之交,平常是基本上不來往的。”陳淼訕訕一笑道。
池內櫻子表情微微一凝:“這么說三水君是不肯答應了?”
“到不是不可以,但要選一個恰當的時機,但至于什么是恰當的時機,那就不好說了,如果表現的不夠自然,對方警覺了,那再想開口,就沒有可能了。”陳淼稍微思考了一下,說道。
“只要三水君應下這事兒就行。”池內櫻子道,“每周五的下去,西林龍夫都會去海思棋社,今天剛好是星期五,三水君,今天就是一個不錯的機會,錯過了,就要等一周了。”
“好吧,我就試試,看今天能不能找到開口的機會。”陳淼無奈的點了點頭,池內櫻子果然在調查西林龍夫,對他的生活習慣摸的是一清二楚。
“多謝。”
“櫻子小姐客氣了。”
“三哥,果然如你所料,池內櫻子這個女人選擇利用你去試探農夫。”池內櫻子離開后,小七從外面進來,“本來你可以置身事外的,現在還是把自己給繞進去了。”
“尾崎跟西林的關系遲早會被池內櫻子查到,池內櫻子只要盯上西林,免不了會查到我,你覺得她會認為這只是巧合嗎?”
“你的意思是,她又懷疑你了?”
“這個倒不一定,我的生活習慣又不是秘密,而且我也沒有刻意隱瞞,再者說,我跟西林雖然是海思棋社的會員,但我們并非同一時間辦理的,而且除了在海思棋社,我們在其他方面沒有任何交集,完全是棋友的關系,而且西林在海思棋社的棋友并不只有我一個,只是湊巧而已。”
“干我們這一行的,最不相信的就是巧合,三哥,我覺得池內櫻子還是在懷疑你,但這一次做的更加隱秘了。”小七道。
“哦,為什么?”
“直覺。”
“你這臭小子,還跟我說起玄學來了。”陳淼道,“不過直覺有時候很重要,你放心,我知道怎么做。”
“那下午你還是一個人去?”
“嗯,替我準備一下衣服,你開車把我送到之后,我自己過去,一個半小時后,你到南京路上的先鋒書店門口接我。”陳淼吩咐道。
“好,那小澤呢,帶上嗎?”小七問道。
“帶上吧。”陳淼想了一下,帶上小澤,他也就省的跟池內櫻子匯報了。
“三哥,假兆豐銀元的事兒有些眉目了……”
“等我回來再說。”陳淼抬手制止嚴世宏往下說下去,匆匆鉆進汽車而去。
“陳處長,什么假銀元?”坐在小七邊上的小澤聽到了這一句,忍不住扭頭問了一聲道。
“哦,沒什么,說的是‘瑞豐’米號最近收到不少假銀元,幾乎是以假亂真,這常年過錢的老手都能看走眼,我就讓手下人查了一下。”陳淼隨口解釋道。
“‘瑞豐’米號,那是陳處長的產業?”
“是呀。”
小澤不說話了,這件事對他來說,只要跟他要調查的案子無關,都是可以無視的,中國人太貪婪了,遲早會被他們的貪婪害死的。
海思棋社,陳淼到的時候,已經是下午兩點半了。
西林龍夫已經跟一位棋友對弈一局,不過他今天明顯不在狀態,頻頻出錯,惹的那位對弈的棋友有些不高興,一局下來,就放棄下面的對弈了,去找別的人了。
剛好陳淼一路走過來,看到房間內一臉沮喪的西林龍夫,拉開推門直接就走了進去。
看到疾步進來的陳淼,西林龍夫那是差點兒沒給嚇的后背汗毛都樹立起來了,他今天可沒有約這位見面呀,他自己怎么就過來了。
“剛才逛了一圈兒,就你這空了,怎么樣,梅先生,咱們倆來一局?”陳淼嘿嘿一笑,直接就盤腿在西林龍夫跟前坐了下來。
“好,好……”西林龍夫忙點了點頭。
陳淼彎下腰來,伸手在棋盤底下摸了摸,果然摸到了一個熟悉的東西,竊.聽器。
池內櫻子絕不會放心他一個人來,還是動了手腳。
陳淼手指輕輕的一點。
西林龍夫有些詫異,兩個人同時趴了下來,看到了貼在棋盤底下的那黑色的竊.聽器,四目相對,露出驚駭的表情。
“梅先生,咱們還是老規矩,三局連勝,輸的人給茶錢。”陳淼一邊收拾起棋盤上散落的棋子,一邊道。
“好。”
對弈開始,陳淼執的白子,西林龍夫執黑子。
“我看梅先生臉色不華,精神狀態欠佳,是否身體有恙?”局中,陳淼開口問道。
“哦,前天有個摯友從東京來,晚上陪他多喝了幾杯。”西林龍夫道。
“原來如此。”
陳淼點了點頭,沒有繼續問下去。
“怎么不說話了?”耳機里傳來的只是落子和時不時的一兩聲咳嗦,倒是把監聽的酒井給惹急了。
“下棋最忌心浮氣躁,分散注意力。”池內櫻子道,“酒井君,這你就就不懂了,真正的棋友,在棋盤上交流就行了。”
“這么說,陳淼跟西林龍夫還真是棋友了?”
“你還是不了解三水君,他這個人是把生活和工作分開的,生活是生活,工作是工作,所以,你不理解很正常。”池內櫻子道。
“那櫻子小姐還讓她去試探?”
“不試試怎么知道呢?”
“這茶不錯,今年的新茶?”
“嗯,明前的龍井,蘭先生品嘗出來了?”西林龍夫微微一笑道。
這是一局結束,中間喝茶,聊天,休息。
“剛才誰輸誰贏?”酒井茫然的問道。
“應該是和局。”池內櫻子雖然沒有戴耳機聽,但一直都在關注,突然出聲,誰都沒提輸贏,那自然是和局的情況比較多。
“你已經被跟蹤,切斷除尾崎之外的所有關系,需要我幫忙的,盡管開口。”陳淼用手指沾水,迅速的在棋盤上寫道。
“我已經做了相應的安排,請放心,所有機密文件也全部銷毀,不會留下一絲一毫的痕跡!”西林龍夫同樣的用手指沾了茶水在棋盤上寫道。
陳淼點了點頭,又寫道:“你自己小心,尾崎那邊的安全不用擔心。”
西林龍夫點了點頭:“只要落到他們手中,我會立刻自盡。”
陳淼急忙搖頭,寫道:“千萬不要,你是日本人,只要他們沒抓到確切證據,只要堅稱自己無辜,他們就拿你沒辦法,你若一自盡,那就是此地無銀三百兩。”
西林龍夫感激的點了點頭。
“梅先生,上一局咱們平了,這一局你來執白子,我來執黑子?”
“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