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淼剛組織好語言準備開口,忽然聽到林世群開口:“三水,你覺得陳明初這個人怎么樣?”
陳淼愣了一下,旋即道:“明初兄是一個難得的干才。”
林世群點了點頭:“這個我也知道,我是問他其他方面,比如道德操守方面?”
“明初兄人品沒有問題呀,主任,您為何這么問?”陳淼裝出一副不理解的表情反問了一句。
“要我問的再清楚明白一些嗎?”林世群看著陳淼道,“你覺得陳明初是傾向于重慶還是汪先生?”
“這個……”陳淼一下子難住了,他知道陳明初此刻是看好汪氏的,畢竟現在戰場上日軍還處在進攻階段,重慶方面那都快退到西南一隅了,局面看起來很明朗了。
就算重慶能夠偏安于西南一隅,又如何?
本質上,陳明初跟林世群這些漢奸是一樣的,都是一群沒有信仰的機會主義者,這種人在76號和汪氏集團內部那是太多了。
機會主義者一般都是短視的,他只看眼前利益,不看長遠,普通事情上,問題不大,可在國家民族大是大非上,那一旦選擇錯誤,就要被釘在歷史的恥辱柱上的。
可惜,即便是有些人明白這個道理,他也會視而不見,眼前的權勢和榮華富貴比那縹緲莫測的未來真實多了。
“怎么,這個問題很難回答嗎?”
“主任,大勢在哪兒,陳明初的心就在哪兒。”陳淼想了一下,深呼吸了一口氣回答道。
“那你呢?”林世群盯著陳淼,發出靈魂的拷問。
“我是跟著主任的,主任去哪兒,我就去哪兒。”陳淼沒有任何猶豫,順勢的表達了自己的忠心。
林世群表面上沒有任何情緒波動,但是陳淼能從他眼底閃過的意思微弱的光芒看得出,他此刻內心是非常滿意的。
假如他想一下再回答,那就不一樣了,而下意識的回答是最能表達一個人內心真實的想法。
陳淼在回答關于陳明初的問題的時候,其實已經在思考林世群可能會問到自己了,所以才有了準備。
不然,這一關過去不難,但能讓林世群滿意就難了。
“這話只能在我這里說說,出去不要亂說。”林世群還是難掩一絲興奮,低頭手指輕輕的敲擊了一下辦公桌,輕聲吩咐道。
“三水明白。”
“既然你也認可陳明初,我覺得他也是一個人才,而且你們關系也不錯,所以,這個副主任的人選,我打算推薦他,你覺得如何?”林世群鄭重的問道。
“啊?”這一回輪到陳淼吃驚了,林世群居然想推陳明初晉級副主任,這完全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陳明初雖然比他進76號要早一些,而且他在軍統的位置過去也比他高,可他倆在76號其實一直都是差不多的。
陳明初前面還有凌之江、馬銘元這些資歷比他老的人,尤其是馬銘元跟林世群過去還是一個系統的,還曾幫過他。
最不濟,還有石林森這些當初在南京跟他混的兄弟,提拔一兩個上來,那也是順理成章的事兒。
內舉不避親嘛!
除此之外,還有不少人都是有這個資格的,比如丁默涵的心腹茅子明,南京區的蘇德昌,社會部的汪秀峰,汪秀峰是社會部的副部長了,兼任76號副主任那是不合適,還有楊杰一些人,這些都是汪氏中執委特務委員會的委員,隨便挑一個人出來,都能擔任76號的副主任。
丁默涵跟周福海建議他跟吳云甫中間選一個副主任,那存粹就是包藏禍心,并且是惡心人的。
別看那些有資格出任副主任的,有一個跳出來了嗎?
他們都知道,丁默涵說話已經不算數了,76號誰來當副主任,周福海確實有權力任命,可沒有林世群的同意,這個副主任那就是個擺設。
誰愿意出頭爭這個擺設的位置?
那不是十三點了!
“連你也覺得很意外嗎?”看到陳淼那副詫異的表情,林世群不禁有些得意的笑了起來。
“說實話,我是真沒想到。”
“那你說說,對我這個想法有什么看法?”林世群臉上的笑容越大了。
“主任,您是認真的嗎?”
“你這小子,我什么時候誆過你?”林世群笑罵一聲。
“論能力,明初兄出任副主任絕對沒有問題,就是資歷稍欠弱一些,我擔心的是會有人不服氣,到時候會再起什么糾紛。”陳淼道。
“資歷那都是熬出來的,我先增補他進特務委員會擔任委員,然后設立一個主任辦公室,任命他為辦公室主任,最后再將他扶上副主任的位置,你覺得如何?”林世群征詢道。
76號是沒有主任辦公室的,林世群這么說,很明顯是謀劃了很久了,設立主任辦公室,那就是把秘書室給裁撤掉了。
現在的秘書室兩套人馬,一套跟丁默涵,一套服務于林世群,互不干涉,井水不犯河水。
茅子明是秘書室的主人,他還兼任特務委員會委員,地位要比潘旭這樣的處長還要高一些。
像林世群的親信夏仲鳴、黃靖這些人都在秘書室掛一個職務,別看秘書沒啥權,關鍵是看跟人。
至于專職秘書丁、林二人都有好些個呢,秘書室雖然是個小衙門,權力可大呢。
秘書室一旦變成主任辦公室,那權力可就更大了,林世群這是想要學習重慶那位校長嗎?
那侍從室不顯山不顯水,可實權大的讓人不可想象。
林世群這是想要將76號大權完全集中到自己手中,而這個主任辦公室的主任的人選就十分關鍵了。
既然陳明初是第一人主任人選,這個位置還只是他的跳板,那接下來第二任辦公室主任會是誰呢?
陳淼在心里不由的想到了一種可能性。
不過,也不一定,林世群有時候用人毫無規律,更多的時候是憑喜好,特務頭子嘛,要是都被人猜透了,那還怎么駕馭下面這些桀驁不馴的驕兵悍將?
“主任,這用人之事,向來都是您乾綱獨斷,我一個做下屬的,哪敢有什么看法?”陳淼忙謙虛惶恐道。
“其實我就問你可行不可行?”
“您覺得可行,那就一定行。”陳淼不傻,這種事兒他怎么能輕易表態。
“你呀,有時候是真謹慎。”林世群無奈的搖了搖頭,“我就找個人商量一下,好給我出出主意,有時候,我這一個人想的難免不那么周全,玉茹雖然能幫我,可也只有玉茹一個人,葉文他沒什么主見,問什么都說好,就是你了,還能說幾句真話,也推三阻四的。”
“不在其位,不謀其政,主任,這種事兒您問我我也只能是這個回答。”陳淼道,“因為這超出我考慮問題的范疇呀。”
林世群仔細想了一下,點了點頭:“也對,這確實不是你該操心的事兒,若是你倒是說出一個子丑寅卯來,我倒是懷疑你你是不是瞧上我的位置了。”
“三水不敢。”
“我不過是跟你閑聊兩句,這事兒你別說出去就是了。”林世群吩咐道。
“我明白。”
“陶璇姐弟脫離監控,主要還是因為大塊頭手下的人太笨了,一個小女孩兒都看不住,這一次,我不罰他都不行了。”林世群忽然說道。
陳淼裝作沒聽見,你罰吳云甫說給我聽干什么?反正,我不接這個話茬兒,你愛咋說就咋說。
“三水,你把這個事兒接過來吧。”
“啊,什么事兒?”
“追找陶璇姐弟的事情,交給吳云甫,我怕是沒什么希望可言。”林世群說道。
“我這個,我也沒辦法給您保證,再者說,我對這陶家也不熟悉,對那個陶璇也就見過兩次,而且這人八成是早就出城了……”
“把你掌握的信息大隊用起來,盡人事吧。”林世群吩咐道。
“明白,主任。”
信息大隊是要用錢的,就算是平時,也需要一大筆錢來維持,錢從何而來,一部分是76號的資金撥款,還有的就是自籌了。
陳淼辦了“霖”記,那還真是什么都做,只要是掙錢的買賣他都做,除了煙土之外,走私棉花,汽油什么的,什么都干。
有日本上海梅機關和特高課背書,生意好做的很。
“去吧,有關毒蛇,你可以調用一處的力量把人找出來,死在他手里的新政府官員太多了。”
陳淼在林世群辦公室差不多待了將近半個多小時才出來,是林世群今天上午見的人當中時間最長的一位。
“老弟,什么情況,這么長時間?”路過情報處,陳淼被唐克明拉進了辦公室,劈頭就問道。
“沒什么情況,例行匯報而已?”
“我們匯報也就給五分鐘,最多十分鐘,你可倒好,足足談了半個小時了。”唐克明掐著時間問道。
“你想多了,我約了人吃中午飯……”
“你約了誰,老傅還是黃靖?”
陳淼翻了翻白眼兒。
“哦,你小子該不會是約了弟妹吧?”唐克明恍然大悟一聲道。
“知道還問?”
“行了,在哪兒?”
“保密。”陳淼嘿嘿一笑,根本不搭理這茬兒。
“我不是要跟著去,軍統的毒蛇現在盯上你了,你的行蹤必須要有人知道,明白嗎?”唐克明道。
“放心好了,光天化日之下,毒蛇還沒那么愚蠢,我對他太了解了,沒有十足的把握,不會下手的。”陳淼道。
“行了,晚上搞一下?”
“哪兒?”陳淼道,“先聲明,兆豐總會我可不去。”
“不去兆豐總會,百樂門怎么樣?”唐克明道,“聽說今晚哪兒舉辦蒙面舞會,所有人都帶上面具,彼此誰都不認識誰,是不是很刺激?”
“唐兄,咱們干什么的,你不是不知道,這種人多的場合還是盡量少去,四處的錢仁龍是怎么死的,前車之鑒?”陳淼提醒道。
“掃興,你來不來?”
“吃飯,打牌沒問題,喝酒跳舞就免了,我不太喜歡。”陳淼道。
“我說三水,你就這點不好,怎么跟主任學了似的,也不知道享受生活,這花花世界,你不好好享受一下,怎么對得起自己?”唐克明抱怨一聲。
“行了,個人喜好而已,我實在不喜歡人多的地方,人一多,我就覺得渾身不自在。”陳淼呵呵一笑解釋道。
“兆豐總會和仙樂斯,二選一?”唐克明道。
“兆豐總會吧,不過我先聲明,十一點之前我必回。”陳淼想了一下道。
“就知道你會這樣,這新人進了房,媒人扔過墻……”
“找打呀你?”陳淼掄起拳頭,玩笑的揮了過去。
“哈哈……”
在76號,對陳淼而言,唯一算的上有好感的就是這唐克明的,盡管他也知道,這個人也不是個好人,但他對自己倒是挺真心實意的。
有時候,人相處久了,難免會產生感情,那怕明知道他是壞人,但還是免不了有一些感動。
做一名潛伏敵人心臟的臥底,他知道,自己更多的時候需要一副鐵石心腸,道不同不相為謀。
這是原則問題。
中午,他約了老范,雖然沒有一個具體時間,但去晚了的話,就要另外再約了,這就比較麻煩了。
他們現在見面必須要更加小心了,因為池內櫻子已經注意到他了。
小七開車,駛出76號沒多久,就發現有一輛黑色的福特汽車遠遠的尾隨其后:“三哥,有人跟蹤。”
陳淼眉頭一皺,扭頭透過后窗看了一眼,果然看到身后三十多米開外一輛黑色的福特汽車緊隨其后。
“開快點兒,然后在前面急剎車,拐過去!”陳淼吩咐道。
“好的,三哥,這車的車牌號我見過,是一家日本貿易行的,不過,我們跟這家貿易行沒有任何往來……”小七道,他的記憶力比陳淼還強,因為他更專注某一件事,所以很多時候,比陳淼更厲害。
“不管背后是誰,先甩開它,今天我沒空跟他玩。”陳淼吩咐道。
“沒問題。”小七點了點頭,突然一踩油門兒,速度猛然就提了上去,跟在后面的福特車一看前車加速了,那還不跟著也踩下了油門兒。
快要道路邊一個巷道口,小七猛地踩下了剎車,后面的福特車跟的太近了,沒留神,眼看就要撞上了,趕緊踩剎車,猛打方向盤。
而就在福特車就要擦到陳淼乘坐的汽車的時候,小七突然掛擋,猛踩油門,向右打方向盤,汽車屁.股一甩,鉆進了右邊的巷道,很快就通過百十來米的巷道,消失在福特車的視線之內。
而福特車因為速度太快和方向盤打的太急,一直沖向前面,撞到了一桿路燈電線桿才停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