廬州城,郡守府。
這里是一棟六層高、古色古香的樓房,屋檐飛翹起的雄鷹雕塑被漆成金色,這正是大晉國的標志。
廬州太守周煜,站在窗邊,向樓下圍墻外那舉著標語,烏央烏央的將府門堵死的人群,臉色陰郁。
“今天他們又怎么說?”周煜問道。
他的身后,站著一位穿著飛魚服的年輕女人,她的腰間還帶著個金腰帶。
這當然就是大晉錦衣衛了。
錦衣衛制度本是梁國所立,趙升君篡位改朝換代為大晉之后,保留了錦衣衛,并將其作為朝廷監察八方的暴力機構。
周煜科舉當官十載,后來轉進了錦衣衛系統,在趙升君篡位的時候站對了位置,有了從龍之功。
于是乎,升官發財就是情理之中的了。前幾年,他先升到了錦衣衛指揮斂事的位置,然后又謀求外放,到了廬州這個江東第二大城市,擔任一郡之太守,實權在握。
到任廬州后,這位當過中央官員、還干過錦衣衛的年輕太守,也是不甘寂寞。
他一來,就跟身為廬州地頭蛇的江氏,產生了不少的沖突。而且,還讓他找到了江氏謀逆的證據,于是乎他發動了自己在錦衣衛系統中的關系,匯集江東錦衣衛的力量,配合上郡兵,一舉把江氏覆滅。
只是,初來乍到還未滿一年的太守,還是低估了‘吳之豪俠’在江東地界的名望。
江銘死訊傳出之后,第二天就有本地的江湖勢力給他找事了,官府執行力開始受阻;第三天,也就是江昀剛剛逃獄的那天,開始有其他地方的江湖門派、地方豪強開始行動。
門外舉著的‘我們要公正!’、‘殺人償命!’、‘齊狗滾出江東!’等等這些牌子的人,都是當地豪強,且其中還有不少是從外地而來。
所謂‘齊狗’罵的就是他,他是故齊國人。九國時代終結,從吳國覆滅開始算有三十六年了,齊國更早,一百多年前就讓梁國給弄沒了,但現在的人們地方意識還是很強烈,以九國故稱為名。
周煜受到了很大的壓力。
這些地方豪強,一個兩個的不是事兒,他好歹是一郡長官,跟江東錦衣衛總署關系也好。然而,當廬州幾乎所有的地方勢力,乃至于整個江東所有的豪族、名門,都開始跟他作對的時候,他就有心無力了。
眼下這郡守府外面的舉牌抗議的人,那只是地方勢力跟他作對毛毛雨而已。這些人里雖然幾乎都是修行者,甚至不乏一些臨之境的高手在,但他真要驅逐,將郡兵從城外的軍營調進來,分分鐘就給驅散了。
然而,這沒有任何意義。
從稅收到城市管理,乃至于政府部門內部……現在整個執行力都是癱瘓的。
到現在,他才真正體會到‘吳之豪俠’這四個字代表的意義。
焦頭爛額的不只是他,他的上司,江東總督已經從建鄴發信來詢問這事了,話里話外的意思,反正就是‘你搞出來的爛攤子,你趕緊給我解決!’。
雖然他朝里有人,倒是不怎么怕總督,但畢竟是自己的上司,不好真的惹急了。
上下全是壓力,他這幾天連睡覺都睡不好。
他固然可以繼續動用軍隊,以強硬手段來處理廬州事務,但搞了一個‘吳之豪俠’就這么大風波,再把聚集在廬州的這幫人給收拾了,那風波得變得多大?萬一真的激起叛軍來,他在朝中就算靠山再硬,也頂不住這么大的責任。
別說烏紗帽不保,可能命都被丟出來背鍋。
強權手段顧忌重重,那就只能去談。
談了幾天了,到現在終于要出結果了。
站在他身后的這個女人,名叫卞菱,是錦衣衛江東總署的副指揮使,周煜曾經的下屬,不過如今副指揮使這個位置,也是不低了,兩人現在身份差不多對等。
“周大人,他們提出的條件還是沒變。雜的就不說了,主要還是那兩條,一是要求完完整整的交出江銘之子江昀,二是要求你辭官下野。”
周煜沉默不語。
這兩個條件,他現在都不可能答應得了。
先說第二項,他要是在這個時候認慫,自己選擇辭官走人,那就代表著他的政治生命徹底結束,他寧愿被罷官也不愿意如此。
罷官還有復起的機會,他要是自己辭官了,那就代表著他無法抗住壓力、無法處理這類事務,他沒可能再重新走上高位了,上層不會信任他,下屬不會信服他。
相比之下,第一項釋放江昀,就不那么重要了。江銘都死了,江昀放了就放了,留著這么個沒了江氏勢力的啟三星,又能如何?
他原本是這么打算的沒錯,如果不是江昀逃獄了的話。
現在好了,他想放人,也沒得放了。
想起這件事情,他又問了一聲:“有江昀的消息了么?”
“沒有,如同憑空消失了一般,這兩天我們把廬州城翻了個底朝天,不止沒找到他,甚至連一點他留下來的痕跡都沒有。”
周煜更煩躁了:“為什么會這樣?他個啟之境的小東西,憑什么能在你們錦衣衛手里一點蹤跡都留不下來?”
“我也不知道……不過,說起來,這讓我想起了十年前,‘弒君劍’常厲矞被關押在廬州大獄的那次事件,他也是這樣神秘的就從監獄里逃走了。會不會,是一樣的方法?”
“無稽之談。”周煜道,“常厲矞是何等人物?那個小子憑什么能跟淵之境的人相提并論?”
卞菱未說話,但心里不太舒服:周煜的話講得有些嚴厲不客氣,仿佛卞菱還是他當年的那個下屬一樣。
可她如今已經坐上了副指揮使的位置,跟周煜還不是一個系統,且官位也近乎差不多,還被這樣呼來喝去的,她也確實不開心。
周太守并未察覺到這一點,他現在心理全是煩躁。
想了一會兒,他說道:“江昀還是要繼續找,跟這群豪強也要繼續談。不過,找江昀不要太大張旗鼓,更不要貼什么通緝令,免得繼續刺激這幫人。”
“嗯。”不咸不淡的應了一聲,卞菱轉身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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