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白衣一雙靈目飛速掃過,卻仍找不到任何可疑之處。
只是蝶夫人身體外面,朦朦朧朧罩著一層發著光的不知名物質。
是靈機嗎?
還是別的什么東西?
韓白衣腦中飛速判斷著,瞳孔如車輪高速旋轉,不斷尋找著可能存在在傀儡之外的蝶夫人本體。
“狼,是誰教你,與別人交手時東張西望?”
耳邊忽然刮起一陣寒風,沒有哪怕一秒的時間允許大腦思考,韓白衣幾乎是本能的前撲臥倒翻滾。
叮叮當當。
一連串鐵針擦著他的脊背釘在地上,地面如摔碎的玻璃般絲絲龜裂開,可見其力量之大。
看著蝶夫人身邊那層白茫茫的物質,韓白衣瞇起眼。
‘幻術么?’
‘還是傀儡?’
‘本體在哪?’
忽然,似乎想到什么,韓白衣抓起一顆鳴種,狠狠的捏碎。
耳邊驟然響起一陣劇烈的爆鳴聲。
韓白衣腦袋一蕩,在巨聲中站穩身子,再抬眼看去,蝶夫人身上已經沒了那層薄薄的膜。
映入眼簾的,是她體內熾烈燃燒著的黑色火焰。
果然......那層包裹著她的膜,是幻術么。
借助鳴種的爆鳴破開幻術,冷靜下來,韓白衣緊鎖著蝶夫人的動作。
兩根長針拈在手心,蝶夫人針尖直指,抽插速度極快,身形如鬼魅般在韓白衣眼前晃過,如在冰面漂移的步伐讓她在速度上占據穩穩的優勢,哪怕力量與韓白衣差著些,但卻仍不是個簡單的對手。
韓白衣則是不慌不忙,靈目中注入的靈機愈發濃郁。
能看到。
全都能看到。
攻擊角度、手法、步伐、躲避姿態、下一步攻擊點,全都能一一預測。
與屑一郎的數百次生死交戰和對赤備軍的圍殺式行動,已經徹底鍛煉出了韓白衣的戰斗眼光。
哪怕面對著如蝶夫人這般的超凡高手,他的刀速也依舊穩定,面對連綿不絕的長針攻勢,他的刀法卻如同行云流水,沒有絲毫停頓,針尖與鋒刃碰撞時的刺耳金屬摩擦聲,讓人能清晰的感覺到那抹死亡來臨前的寒意,兩人卻就這么在極速中憑依刀劍生死相向。
這是獨屬于亡命徒的游戲。
當然,韓白衣他死不了就是了。
當當當當。
連續揮刀擋開長針,韓白衣一個上撩抬刀后撤拉開距離。
刀刃朝上,刀脊與雙眼平行,右手握刀,左手斜指刀鋒,腳下呈弓步。
體內靈機源源不絕的運送到腳下,大腿肌肉如心臟般蓬勃震動著,血管舒張又緊縮,大量的血液加速運送,腳趾緊緊扣住地面。
深深呼吸。
胸膛高高鼓起。
蝶夫人面色沉靜,一根根長針自指縫間落下,周身仿佛環繞著無數殘影,于剎那間由一化十,將韓白衣包圍在中間。
韓白衣卻沒有絲毫猶疑,瞳孔上覆蓋著淡白的光。
靈目者,破虛尋真。
‘砰——’
腳下地板崩碎,踩碎的地面飛濺碎石,浮塵如海浪般奔騰著,連火焰也被劇烈的風帶動,不斷搖曳。
身形瞬間消失在原地。
楔丸直指前方,刀尖刺穿了空氣的阻礙,在耳邊發出劇烈而刺耳的聲音,雙腿似乎只邁出一步,又好像從未移動過,腳底幾乎感覺不到與地面的摩擦,靈機帶來的巨大動力仿佛在韓白衣背后裝了一雙火箭推進器,堪稱恐怖的推力讓他難以遏制的高速向前。
周邊的景色與火光都好像連成了一條線,整個人都好像飛起來一樣在低空漂浮著。
唯有劍尖所指之處,才是他要去的方向。
飛猿招
魁忍突刺
蝶夫人瞳孔緊縮,手中長針抬起,周圍殘影同時抬起長針,倏忽間眼前仿佛團團針山,直扎人眼。
韓白衣卻沒有絲毫停滯,一往無前。
轟——
劍尖戳破了包裹在它周圍的那層淡白薄膜,顯露出近乎猙獰的火光,楔丸扎在半泡狀空氣里發出的炸響近乎震耳欲聾。
針尖同樣相向而行,無數長針如萬箭齊發,眨眼間便是針如雨落,幾乎覆蓋了整個視界。
蝶夫人臉上忽然露出一抹捉摸不透的笑。
指尖微微偏轉。
嗤啦——
兩道身影猛地撞在一處,腳下竹屐抓在地上發出極刺耳的摩挲響,而后又散碎開。
韓白衣保持著弓步,勉強停下。
腳下的一雙竹屐卻早已化作飛灰碎屑,無影無蹤。
楔丸的鋒刃穿透了老人的胸膛,蝶夫人干癟的身體就仿佛吊墜一樣艱難的掛在刀刃上,只有很少量的干枯血液順著傷口滑下來,蝶夫人的臉色泛著黑。
再看身后,
緋色滿地,一擊致命。
鐺啷啷。
蝶夫人手上的長針掉在地上,血汩汩的從傷口處飛濺開,卻又極速化作紫黑色結晶,凝固在傷口周圍,仿佛黑色的火焰。
韓白衣側臉上裂開一道極細微的縫隙,血液從傷口里滴落下來。
蝶夫人抬起眼皮看他,面上帶著笑。
韓白衣眉頭一皺。
看著蝶夫人的身體,還有那如火焰般綻開的紫黑色血液,似乎與游戲劇情對不上。
不,有哪里不太對。
蝶夫人第一次出現的身體,在游戲里不應該是個代表第一條命的傀儡么?
網上推測不是說蝶夫人喝過變若之水么?
怎么會這么脆弱?
韓白衣望著蝶夫人虛弱的姿態,眉頭鎖緊。
又是與游戲中不同的場景,究竟是在哪影響了劇情,為什么會變成這樣?
這種不在自己所知范圍與掌控之中的事情,讓韓白衣莫名的有些煩躁。
“這一刀,很美啊......”
蝶夫人忽然開口,血順著口中流出來,她卻仿佛毫無感覺似的,一口白牙被血染紅。
臉上帶著笑。
韓白衣面色一滯。
蝶夫人干枯的手顫抖著抬起來,
韓白衣警惕的盯著她。
只見她艱難的伸手,顫抖著從心口拿出什么。
噗嗤——
指尖帶著血,心臟被挖開一個豁口。
蝶夫人面上笑容干凈的像個孩子一樣,身軀卻是不自覺的顫抖著。
大概是因為痛苦吧?
手上無力,抬不起來。
不知怎么,可能是身體的本能反應,韓白衣忽然伸出手,抓住蝶夫人落下的手掌。
握著那只蒼老干癟的手,蝶夫人的手干枯得簡直好像雞爪一般,褶皺的皮膚上帶著老人斑,指甲卻收拾的很干凈,就如她那生命力早已燃燒殆盡,卻依舊干凈的心靈一樣。
張開手,掌心里放著一塊純凈的淡粉色結晶。
眼前顯示出系統提示欄。
櫻露
相傳結成不死之契約時,作為交換會留下的淡粉色結晶
具有使起死回生之力增加一次的效果
‘櫻露?’
‘結成不死之契約?’
韓白衣看見這結晶便立刻伸手握住,一開始還沒反應過來這一個后續主線任務要用到的任務用具有什么特殊之處。
看著蝶夫人的手滑落下去,他似乎能從她顫抖的手掌里感覺到那長久沉重的痛苦與解脫。
“對不起啊,狼。”
“契約,只能同時與一人締結呢。”
“這就是原因了......”
蝶夫人伸出手指,似乎想要去碰韓白衣的臉,卻使不上勁,只能無奈的帶著笑容看他。
聽到這句話的一瞬,韓白衣只覺腦子里一炸。
擄走御子、擊敗梟、重傷伊之介母子留下自己傷人的痕跡、體內熊熊燃燒著的黑色火焰,以及......一個走到末路,即將化身修羅的龍胤契約者。
線索串聯起來了。
可明白了一切時,他卻忽然牙根緊咬,完全沒有挖掘劇情時的偷稅感。
“......蝴蝶。”
一身白衣的御子不知何時走了出來,站在兩人身邊,呆愣愣的看著蝶夫人。
“咳咳......”
“本事......大了嘛......”
“狼喲......”
蝶夫人沒回頭,眼睛帶著笑,彎彎的瞇著,向韓白衣道:
“你要保護好御子哦,狼。”
聲音一如往昔般尖銳沙啞。
雖然不好聽,
卻是最后一遍聽了。
韓白衣看看手中櫻露,又抬頭看看蝶夫人。
一切,都是為了他和御子嗎?
“原來是這樣......”
韓白衣緊握著,心里泛起些許復雜情緒。
雖然沒有狼的記憶,無法體會那種亦師亦母之人在生命燃燒殆盡前死于自己刀下的心痛,但韓白衣也能朦朧的明白老人目光中的憐惜與欣慰。
隨著話音落下,蝶夫人手掌無力的松開,落在地上的血液快速凝固發黑,蝶夫人的尸體也隨著聲音落幕,仿佛被火燃燒著一樣化作飛灰,隨著無形的風,在空中化作塵土。
消失不見。
殺死蝶夫人
經驗+575
等級4→5
潛能點+1
唯有手心那顆淡粉色的櫻露留存,證明老人曾經存在過的痕跡。
站在一邊,御子眼眶的淚水不自覺的淌下來,劃過臉頰。
御子自己卻是一臉迷茫,摸著臉頰上的濕潤,不明白為什么心里會如此悲傷,仿佛有刀在絞一樣。
明明是綁架了自己的人啊?
被幻術抹除了部分記憶的御子心里這樣想著,眼淚卻源源不絕的落在地上。
韓白衣看著手中的櫻露,心里同樣有些不是滋味。
在平田府邸里,他一路走來的一步步,都好像是蝶夫人有意給自己,或者說給她的弟子‘狼’布下的一個局。
先是殺死義父‘梟’讓他憤怒,重傷伊之介母子給他留下幻術傷人的證據,而后又給御子留下幻術,在佛堂出現不予分說,見面便是死斗,整個過程都沒有給他留下絲毫的思考空間。
這一切的鋪墊,都是這位亦師亦母之人,用無數理由、生與死的激戰,逼著狼帶著憤怒與責任殺了瀕死即將化身修羅的自己。
不留愧疚與想念。
若非是自己站在玩家視角感覺到了問題,如果是狼的話,哪怕到蝴蝶死的時候,都體會不到蝶夫人獨有的溫柔吧?
怔怔看著飛灰散去,韓白衣忽然想起自己曾記在筆記中的一句話。
‘你要做一個不動聲色的大人了。不準情緒化,不準偷偷想念,不準回頭看。去過自己另外的生活。’
蝶夫人用自己獨有的溫柔,為狼這個角色,創造了一切過上另外一段平靜生活的條件。
唯一的要求,便是讓他在不知情中為自己送行。
想到這,升級與擊敗強敵的愉悅感瞬間被某種難以言喻的惆悵與不舍吞沒。
忍者,又何嘗沒有感情呢?
韓白衣看著掌心的櫻露,忽然握得緊緊的。
一身白衣的御子站在一旁,不言不語。
轟隆——
火焰依舊熊熊的燃燒著,沒有給兩人留下悲傷的時間。
木質足有十數米高的大佛在火焰燒灼下伴隨著一聲巨響塌落在地上,狹小的地下空間里回蕩著陣陣回聲。
這一聲巨響帶起了一系列連鎖反應,佛堂倒塌的速度越來越快。
韓白衣搖搖頭,收起櫻露,自己也顧不上多想,一把拽起身邊的御子就打算往外跑。
忽然,耳邊響起風聲。
噗嗤——
韓白衣雙眼瞪大。
一把足有一米六七長短的巨刀從背心穿透胸膛,帶著血的鋒刃透過胸口穿出足有一米多長,刀刃上帶著鮮紅的血。
突如其來的劇痛讓韓白衣先是一愣,又猛地被這陣劇痛刺激了神經,牙根瞬間咬緊,下頜肌難以自制顫抖著,身體隨著血液的流淌變得愈發虛弱。
韓白衣第一念頭就想到在游戲中背刺了狼的梟。
‘可是,不應該......’
‘不應該啊!’
為了滿足父慈子孝定律,他可是早在門口就給梟來了一發背刺,還特意用開門砍掉了他的腦袋扔進火里燒得干凈,就算換成不死者的始祖仙峰上人過來,這會兒也早該死的不能再死了才對?!
到底是誰?
是誰?!
硬抗著劇烈的疼痛,韓白衣艱難的回過頭。
頸后,梟那張足有尋常人兩個大的胡子臉緊貼著韓白衣的臉頰,面上帶著極慈祥的笑。
“安息吧,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