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相讓人不寒而栗。
李明之的所作所為,已經觸及到文明社會的道德底線。
從他父親入院的第一天起,他沒有為這位養了他二十多年的父親做任何事情不說,反而利用父親的病情申請眾籌,雇傭水軍散播訊息。
看著眾籌金額不斷的上跳,他終于按捺不住心中的惡魔。
于是在眾籌善款還未放發到他的銀行卡時,他就申請了小額貸款,在他的女朋友不停的為他奔走的時候,他居然還買鞋買包,砸向拜金女和女主播。
或許收了那雙鞋,和收了那個包的女孩知道真相都會感到惡心。
但這都不是張小劍怒氣攻心的原因。
最讓張小劍無法接受的是李明之與母親的微信聊天截圖。
媽媽——語音信息。
媽媽——語音信息。
媽媽——語音信息。
媽媽——兒子你怎么不接電話?
李明之——上課。
媽媽——兒子,你爸的身份證和病例的你可得收好了。
媽媽——兒子,你看能不能請學校領導講個話,請同學捐一些款?
媽媽——兒子,家里沒錢,你爸這錢不夠。
李明之——我女朋友不是剛籌了兩萬嗎?
三條語音信息,可能還打了數次電話,他的回答只是兩個字‘上課’。
往后的話更讓人不寒而栗,‘我女朋友不是剛籌了兩萬嗎?’好像他父親住進ICU跟他一分錢關系都沒有。
這種冷漠讓人心寒。
張小劍無法體會當時李明之的母親拿著手機看著兒子的回信是什么心情,但多半她的兒子絕不是在上課。
張小劍從小沒見過親媽,在二姨家長大,只當二姨就是自己的親媽。
這些年貧寒家境的二姨含辛茹苦的將他和妹妹拉扯大,有多不容易他看在眼里,所以最不能容忍這件事情。
之所以最后非要讓高青松踹上那一腳,是因為這一腳是為生他養她的母親踹的,必須得踹。
這是張小劍的道理。
這是必須得打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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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警同志理解張小劍的道理,換作是他,估計也會控制不住自己。
但畢竟國有國法,家有家規,無論出于什么理由,蓄意傷害都是不算輕的罪名。
張小劍被帶到了警局,警車后面跟著一輛蘭博基尼和一輛路虎惹來了諸多的目光。
他們走后,露天食堂好似被炸了窩,那地磚上的血水還很清晰,預示著受害者好像真的受了很嚴重的傷。
只是,在場沒人知道真相,如果得知,怕是沒幾個人還會對所謂的受害者生出憐憫之心。
抵達警局后,張小劍被扔進了問詢室中。
緊隨而至的校方領導,以及張小劍的朋友們呼呼啦啦進來一大群,惹得正在辦公的公務人員側目連連。
然而看著事情好像很大的樣子,卻似乎并沒有掀起什么波瀾。
名叫孫慶勇的民警同志,也就是負責這件案子的負責人居然第一時間泡起了一壺茶水。
沒理校方領導。
沒理蘇瑜等人。
第一時間端去了詢問室,還親自給張小劍斟滿。
“累了吧,先喝口水緩緩。”
張小劍目瞪狗呆,僵硬的端起茶水,喝了一口,沒品出啥味,客氣的說了句:“您操心了。”
孫慶勇搖手:“別那么客氣,出于感情方面我當然站在你這一邊,還要拍手稱快,但是公事要公辦,如果對方要追責,你要想好怎么做。”
張小劍眉頭一挑,提這事兒就來氣:“追責?他還有臉追責?”
“行,你先消消氣。”
說著,孫慶勇給張小劍仍了只煙,還掏出火,親自給點燃。
張小劍吸了一口,心想這待遇是不是太好了?
————
事實證明公道自在人心,法外容情絕不是一句老話。
張小劍不僅得到了有些讓自己都覺得太過美好的待遇。
另一邊當葉墨竹將整件事情和校方領導匯報完之后,這群平均年齡足足快六十的老頭在警局開始破口大罵,由衷的覺得張小劍打的好。
警局的工作人員,還有來辦事的民眾都傻眼了,這是怎么了?什么事能在警局鬧的這么兇?
幸好,這群老頭體力不佳,但也足足罵了半個小時,才稍解心頭恨意。
接下來,是雙方協調如何解決這件事情。
醫藥費當然是跑不了的,張小劍并不在乎也點頭答應,剩下的就要看李明之家屬的態度。
如今李明之的父親還住在ICU,他自己也躺在醫院里。
能來警局的只有李明之的母親,一名起早貪黑的環衛工人。
請她來時,已經快到深夜,去請她的人是王媛媛,兩人雙眼都有點紅紅的,顯然是剛剛哭過。
張小劍在看到李母時心中一糾,感覺難受。
李母是一個不起眼的中年婦女,有些瘦臉色很不好,粗糙的雙手在進入詢問室時不知該放到何處,想要背過去最終又選擇放棄。
從這個動作來看李母對張小劍的感官很復雜。
這是因為張小劍在不久之前本來給了葉墨竹五十萬,要救自己的丈夫,這種素不相識的慷慨解囊,怎么能是個壞人?
可還是不久之前,他又將自己的兒子打進了醫院,醫生雖然說沒什么事,但看那臉上的傷勢……。
張小劍站了起來,很禮貌的點了點頭:“阿姨,你好。”
李母不知道該怎么回答,周圍人很多,不止她熟悉的媛媛,還有一群人,有學校的,有警方的,她很緊張。
孫慶勇及時的站了出來:“你們先坐。”
雙方坐下,沒等他繼續主持這種他比較擅長的民事調解,張小劍就率先開口:“墨竹?”
葉墨竹立刻從人縫中擠了出來。
張小劍道:“先把我給你那五十萬給阿姨轉過去。”
葉墨竹一愣,警局內部的人,來自校方的老教授們,還有張小劍的朋友們都有些情緒復雜,以至于場面陷入了安靜之中。
“沒聽見我說話?”張小劍反問。
葉墨竹咬了一下下唇,對李母道:“阿姨,您銀行卡號給我一下。”
李母有些呆,不是因為近些天來家中總是發生事情的沖擊,而是她在來的路上已經知道孩子做的哪些事情,這錢,那有臉拿?
看出了李母的難處。
張小劍用最平靜的聲音道:“阿姨,一碼是一碼,我之前答應了墨竹救人,那就要救到底,至于你兒子的賬,咱們另算。”
不知為什么,這平靜的聲音傳進每一個人的耳中都讓他們有一種平地驚雷的感覺,格外撼動心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