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回到小劇場里,陸遠航瞧了瞧,臺上臺下都是一片空凈。
首都的福利天,大晌午確實熱,沒有觀眾能理解。
關王二老此時在后臺,吹著空調吃著西瓜,坐小板凳上下象棋。
“回來了?”
關九良頭也沒回,對著棋盤冥思苦想。
“回來了就去吃飯吧,給你倆留的有。”
王九齡看著關九良的樣子,有些自得,這老小子下棋的功夫還得練。
“好嘞,啥飯吶,有肉沒?”
陸遠航隨口一問,然后扭頭對樂子說:
“樂子,走咱趕緊吃飯去,吃完飯對對活,我突然想到一個絕招,保管一出場就能點燃所有觀眾。”
“什么絕招?”
正在下棋的二老瞬間抬頭看向陸遠航。現在倆老頭可是把陸遠航當成銀行看了。
“嘿嘿,容我先賣個關子,明兒您倆就知道了,專心下棋吧,關老爺子您瞅準自己的馬,再不管這馬就進王老肚子里了。”
陸遠航老神自在一笑,對老關頭提了個醒。
“嘿!小子,觀棋不語你沒聽人說過啊!”
王九齡吹胡子瞪眼。
“哈哈,回見了您吶!”陸遠航頭也不回,拽著樂子就往屋里走。
“這小子還藏著掖著吶。”
等陸遠航進屋,關老爺子笑著搖搖頭對王九齡說。
“真想治治他。”
“唉,沒法子,人家現在兜里可是揣著金子吶,管他呢,到底有沒有功夫,明兒他一上臺啥都敞亮了。”
王九齡倒是老神自在,胖乎乎的小手拿起棋子提起嗓子:
“將軍!”
“嘿!不算不算,剛才只顧說話了那兩步我沒注意,悔步棋!”
“不行!事不過三!”
“我不管,這次不算!”
“…………”
樂子幫陸遠航把剛買的床墊褥子床單鋪好,東西收拾了下。
然后二人拿著碗筷就去盛飯,吃飯的時候樂子一句話也不坑,也不知道道在想些什么。
吃完飯,碗一刷,二人便進了屋,陸遠航上了上鋪,美美的躺在上面,深深的舒了口氣。
“樂子,你多大了?”
陸遠航問道
“二十了”
樂子也躺在床上。
“相聲學多長時間了?”
“七八年了吧,剛來那會兒我才十一二。”
樂子語氣里都是回憶。
“為啥會想著學這東西?”
“不好好上學唄,在學校跟人打架,然后就賭氣不去了,我爸喜歡相聲,然后就把我送來了。”
說到這兒樂子頓力頓,然后又繼續說
“剛來那會兒我還不樂意,不過后來確實慢慢喜歡上了。你呢?你學多長時間了?”
“嗨!我呀,怎么說呢?也沒多長時間,哎對了,你說段貫口兒來聽聽唄。”
陸遠航為了避免尷尬連忙轉移話題,他不想在這個問題上深究。
“貫口?什么東西?”
樂子一臉懵逼。
“就是貫口啊!報菜名!報地名!”
陸遠航反倒迷糊了,學這么長時間相聲,貫口都不會?消消樂是在逗我嘛?
“啥?什么是報菜名?”
樂子更懵逼了
“……”
這個世界的相聲不會連個報菜名都沒有吧!這可是基本功啊老哥。逗我呢吧?世界規則這么強大嗎?
陸遠航都怕了!原本他還想著明兒上臺了來一段小岳岳的送情郎讓二老開心開心吶,現在知道貫口都沒有的情況……
一段報菜名二老會不會嚇出心臟病來?
“沒啥……那你說說你學相聲都學的什么呀?”
陸遠航疑惑。
“學的多了,繞口令,竹板書,戲曲,京韻大鼓,哦對了還有段子。”
樂子躺下鋪,翻了個身。
“段子啊,那你說說都會啥段子?”
陸遠航趕緊打聽。
“那可多了,口吐蓮花大上壽學小曲樹沒葉兒多了去了,我學段子快,基本上都能上手。”
樂子頗有些自得,輪天賦這塊兒樂子還沒服過誰。
樂子每說一個段子,陸遠航腦海里就閃過一個,什么郭于版本,岳孫版本,甚至大少爺郭麒麟版本的都閃出來。
就這一會兒,陸遠航腦子像是裝了一個百八十邁的電動小馬達。
所有的東西都一閃過兒,像戳刀刻在腦子里一樣。
腦子都有些發漲。這已經不是第一次了,陸遠航有些害怕。
他看過一部電影,里面的主角就是吃了神奇小藥丸,然后腦子變的很聰明,升職加薪,當上總經理,出任CEO,迎娶白富美踏上人生巔峰……不過這哥們結局好像很凄慘。嗯,小藥丸的副作用。
自己這腦子到最后不會也會變成腦癱吧……
他不相信這世界上有免費的午餐。
但是他沒有辦法,這好像是被動技能……
沒什么辦法啊!根本不受自己的控制的說啊。
“樂子,你來段繞口令讓我聽聽?”
陸遠航壓下心中的煩躁。
“好啊!來哪段兒?”
樂子有些得意,自己嘴皮子最利索。
“隨便來吧,我主要是聽個樂。”
陸遠航正色。
“那給你來個我剛學的。”
樂子臉色一正躺在床上張口就來:
“銅勺舀熱油,鐵勺舀涼油,銅勺舀了熱油舀涼油,鐵勺舀了涼油舀熱油。舀油入炒勺,月月有佳肴。先燉魷魚塊,后扒羊肉條。火在爐下燃,油在勺中熬,滿鍋同炎熱,管它銅勺與鐵勺。”
“嘿樂子,你這嘴皮子真利索啊,比我強多了,我再練個二三年也趕不上。”
陸遠航逮著樂子就是一頓夸。
“哥你捧了,我昨兒個還挨師傅罵呢。”
樂子雖然年紀不算小了,但確實沒經歷過別人這么拍馬屁。
“要我說樂子,明兒上臺還得你兜著我點,我一聽你這功力,本來還自信著呢,現在才知道人外人天外天啊。”
陸遠航一臉笑意,但語氣里卻表露出惆悵。沒辦法,總得找個理由讓樂子心甘情愿的捧他
要說這捧哏與逗哏,當真是三分逗七分捧。捧哏的一般得比逗哏的厲害點才能兜得住包袱。
段子里的包袱,一大半都得讓捧哏的給觀眾們抖出來,觀眾才明白什么意思才能笑出聲。
你讓陸遠航逗哏還行,雖然沒學過相聲,但是逗哏不用全程把注意力集中在小伙伴身上,但捧哏的就不一樣了,首先得側個身子,全程把注意力放在逗哏演員的身上,萬一一個不注意,逗哏的包袱沒接著,這段子算是垮了。
所以,捧哏演員其實更難。陸遠航雖然是個門外漢,但這點東西他還是能想通的。
“成不成樂子,就當提攜哥哥了,你功力確實比哥哥強,這點我真認。”
陸某人是不打算要臉了。
“哥,你別這么說。”
樂子到底還是年紀不算大,臉皮兒薄,一臉的不好意思。從來沒經歷過這些赤果果的馬屁啊。
“昨兒個師傅就告訴我了,說你今兒來,讓我給你搭手,讓我捧著你。”
樂子頓了頓繼續說
“哥,你明兒到底說啥段子,咱倆趕緊對對吧?”
畢竟是第一次正式上臺說活兒,樂子激動之余,也有些緊張。
“成,兄弟,明兒哥哥就全靠你張羅了,弄好了哥哥就請你吃飯。”
陸遠航松了口氣,倒是多此一舉了,沒想到人家師傅都已經安排好了。
“明兒我要說的段子啊,是……”
二人開始對活,畢竟也算是老段子,雖然經過了陸遠航的加工,但也畢竟是萬變不離其宗。
所以二人對的倒也挺快。
對完活兒沒啥事兒,二人就去后臺待著,還是二老在臺上說上回陸遠航給二人說的段子。
陸遠航瞅了瞅,這下午的觀眾明顯比上午人多,估摸著得有三十多個。看來二老還算有些名氣。
等二老說完段子下臺,又換上了上午那兩個年輕一點的。
通過樂子嘴里陸遠航對這個小劇場也是有了些了解。
主角兒是關王二老,那兩個年輕一點的是二老當年在體制內時認識的同事。后來都因為一些原因,辭了職被二老拉到這兒來干活了。
一個叫齊全民,一個叫張石頭,都是撂地兒的出身。說年輕一點其實也就是跟二老比起來,倆人咋看也夠陸遠航叫聲叔叔大爺了。
撩地兒是相聲里的行話,就是在大街上,對地上劃個圈兒算是臺子,然后吸引路人來圍觀,最后說一個段子去要一次打賞。就跟電視上那種街頭賣藝差不多。
整個劇場現在能上臺的就二老跟這二位。
所以一下午都是這四個人輪流上臺。
陸遠航也沒閑著,他明天就得上臺了,雖然是趕鴨子上架,但是自己也有一絲想證明自己的想法。不能讓人看扁了不是。
所以,他留樂子在后臺看著,自己去屋里偷偷說貫口。
背倒是不用背,隨便一想腦子里就出來了,只需要按照腦子里的東西跟著念。
念非常好念,也不會有啥錯別字,但是你要是想念出來味道可真不容易,沒有個兩年功夫根本不可能。
但陸遠航是誰?大明國正兒八經的大學生,而且,自幼就天賦無雙。再加上腦子里有現成的版本,只需要跟著模仿就行了,時間緊了點,但加上天賦無雙這個作弊器還是挺快的。
靠嗓子靠嘴皮?別忘了咱大學學的什么專業,上的什么學校!
怎么偷氣兒,怎么換氣兒,字兒該怎么讀,怎么發音,陸遠航也在一遍又一遍的摸索。
一天的燥熱也在慢慢過去,夕陽不知不覺撒進了這個小劇場里,臺上的人互相調笑,臺下的人哈哈大笑。
臺前的人放開自我,臺后的人注意觀察,屋里的人努力鉆研,屋外的人輕輕松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