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精妙一刀
“姓名？”
“秦良。”
“年齡？”
“二十二。”
“學歷？”
“本科。”
“你先看下這兩份合同，把自己該簽的地方簽了，一式兩份，你一份我一份。”
說完這些，面無表情的張超越抓過秦良擺桌上的身份證復印件，轉身就走。
秦良都還沒來得及看合同內容，旁邊的韓文娜卻一眼察覺里面的核心。
她說道：“張總，怎么秦良的實習期工資只有一千二？這不合理吧。銷售提成也都沒寫。”
張超越又懶洋洋的回過身，呵呵一笑，“我說韓大姐，差不多就行了吧。別讓人太難做，行不？”
韓文娜緊呡嘴唇，“張總你什么意思？”
張超越聳肩，“沒什么意思，我正常對外招聘的人，實習期基礎月薪二千四，沒問題。但你看看你這位小兄弟，你覺得他真適合我們這行嗎？”
言談間，張超越鼓了鼓自己的二頭肌，言下之意毫無掩飾。
韓文娜回頭看看秦良，臉上是很抱歉的表情。
她也沒想到昨天說得好好的事，當面就變成這樣。
秦良倒是沒生氣，這的確是事實。
張超越年齡雖然不小，但那脹鼓鼓的二頭肌賣相還行。
秦良本也沒打算在這里呆多久，下周的造化仙宮產能才最重要。
他現在也沒那么缺錢。
他今兒來這里，只不過是難得下定決心做這件事，不想白做準備而已。
于是秦良無所謂的聳肩：“娜姐沒事的，張總的考慮我能理解。”
韓文娜沒理他，繼續問張超越：“那銷售提成呢？”
張超越嘴角一歪，“韓大姐你認真的嗎？你覺得他真能有什么銷售額？他是你的助教，你自己都只能帶大課。”
韓文娜被戳中痛處，無言以對。
“小秦，我這人呢，習慣把丑話說在前。我理解你們年輕人不容易，但我畢竟是個生意人，不是做慈善的。所以待遇也就這樣了，你愿意來呢，就先混著。我沒指望你能做出什么成績，甚至可以批準你不打卡，你在店里的時候也最好少去招惹顧客，更別去胡亂幫忙。你是個外行，萬一瞎指揮傷到人了，你賠不起。”
說完，張超越轉身就走。
他態度很明確，就白送你試用期工資，你都不用來上班。
反正你試用期到了就滾蛋，我就只是想應付韓文娜的要求而已。
秦良也是漲了見識。
這丑話是挺丑的。
他都不知道是該生氣還是該怎么。
要說張超越過分呢，是過分。
但他這壓根等若看在韓文娜面子上，捏著鼻子給自己白送錢，仔細想，還挺厚道。
拿人手短，吃人嘴軟對不對。
這邊合同簽完，韓文娜氣鼓鼓的拉著秦良就走到健身館外面。
“太氣人了，他都不知道你昨天學得多努力！我相信你一定能做出成績給他看看，氣死我了！”
韓文娜直跺腳。
秦良眨眨眼，“娜姐這不對啊，他就給我一千二，我要真做得好，又給他做到二千四的活。或者我真賣出去課程又或者讓人辦了卡，我都沒提成，那不是打他臉，那是在給他送錢。”
韓文娜表情一僵，猛反應過來秦良這話似乎有點道理，但又哪里不對。
秦良不再逗她了，卻只是笑笑。
“別當真，我就開個玩笑而已。如果每個上班族都抱著這種心思去工作，那就一輩子拿死工資，一輩子沒長進。他看不起我，我也不想為他負責，但我得為自己的能耐負責。我得為自己把事情做更好，爭取在這里多學點東西。回頭跳槽不給他干活不就行了？他又不能拿繩子綁著我不讓我走。”
韓文娜琢磨秦良這道理好久，最終長出口濁氣，神情略有些落寞。
她嘆道：“讀書讀得多的確是有用，道理都講得比我清楚。”
她雙拳緊握，莫名有些自卑。
身為體制運動員中曾經拔尖的好苗子，她的確沒怎么認真學過文化課。
秦良大大咧咧猛拍一下她肩膀，“胡思亂想啥呢！你可是全國冠軍！你是教練，我是你的助教，你是我老大哎！”
“那讀書到底有沒用啊？”
“鬼知道呢，我只能說過程都是空了吹。椅子決定話語權，你看張總像個讀書人嗎？他現在不是我們老板？”
二人又閑聊過一陣便回健身房里。
上午基本沒什么客人，韓文娜帶著秦良一個一個器械的重新加深記憶，并且親自指導秦良這些器械該怎么用，要點在什么地方。
身穿健身衣的韓文娜坐在綜合訓練器上，兩手張開抓住握把。
她緩緩的加力，“你注意看這個動作，專業術語叫蝴蝶夾，很受男性健身愛好者歡迎。不要小看這個動作，發力的技巧特別重要，否則很容易受傷。先調整器材，手與肩保持同一高度，雙臂不要過度打開。不能用死肌肉發蠻力，更不要用肩關節發力。你注意看我肌肉收縮的狀況，看清楚了，注意看我胸……啊……呃……”
韓文娜猛的站起來，“你先自己試，我給你糾正動作。”
她教不了男學員的原因正在于此。
因為太熟，她不知不覺就和秦良多說了些，這才猛然意識到情況不對。
秦良假裝無事發生，滿臉正直的坐下，雙臂發力。
如果不是他的表情也有點不對，韓文娜真會被他這正人君子的假模假樣騙過去。
但她卻罕見的并不生氣。
這事真不能怪秦良。
看著新手上路的秦良用很容易受傷的發力方式繼續做蝴蝶夾，韓文娜內心天人交戰。
最后還是責任心占據了上風，她的手按到秦良肩膀上，“不準胡思亂想，控制你的動作，前推時手不要抖……”
在中午飯前，秦良的首月預支工資竟直接到了賬。
恭喜主人獲得財氣1200，當前財氣12200。
張超越這人臉雖然臭，給錢還挺爽快。
秦良本就懶得計較，韓文娜倒是在心中大度的原諒了張超越的出爾反爾。
仔細想，張超越昨天也沒答應給多少工資，只是同意給秦良一個試試的機會。
換位思考，張超越給出的保守合同還真在情理之中。
健身館規模不小，員工總數近三十人。
秦良這個新來的員工與韓文娜坐在角落悶不做聲的刨飯。
并沒有什么新員工歡迎會，健身房里人員流動大，人來人往本就不奇怪。
張超越不在飯桌上，他很少與員工一起吃午飯。
這頓飯韓文娜吃得很不自在。
她也不知道是否錯覺。
她總覺得旁人看自己與秦良的眼神怪怪的，里面藏著東西。
她雖然心里沒鬼，可總有些不舒服。
要是她剛退役那會兒，肯定已經生硬的把碗往桌上一敲，瞪眼質問別人。
“什么意思？有什么話直接講，少跟我陰陽怪氣。”
但現在她稍微學會了一丟丟圓滑，沒當場發作就是巨大進步。
秦良也發現了問題，同樣不太高興。
但他決定無視之，只暗暗下定決心，等發達了務必得幫娜姐找回面子，讓這些給她臭臉，叫她不高興的人后悔。
至于現在嘛，他打算就混點錢走人，當是過來白撿錢好了，吃虧的又不是自己，是張超越。
第一個月錢已經拿了，就先做完再說，能不退錢，他還是不想退的。
一千二可不是蚊子腿，是兩個月的房租呢！
“娜姐，聽說你和秦良現在是住在一起？”
中飯吃完，沒到上班時間，進入閑聊時段，終于有個化了防水濃妝，教練服領口敞得很開的妹子發了難。
這妹子名為梁月，她身材不錯，顏值大約六十分，比韓文娜差老遠。
但她卻是店里的王牌私教，月提成純收入超過三萬。
她對特立獨行的韓文娜素來看不順眼，甚至認為這女人的存在抬高了男學員的審美觀，讓自己的生意更難做，話術更難開展。
原本有些客人只需要稍微給點甜頭，便能拿下課程訂單。
但他們還心念念著韓文娜，導致她不得不和人大戰三百回合才能搞定。
為了擠兌走韓文娜，梁月沒少下功夫四處挑撥離間。
奈何張超越看重韓文娜的招牌效應，遲遲下不定決心，健身館里其他男員工對韓文娜這出淤泥而不染的女人，又多多少少有些動心，夢想著癩蛤蟆吃天鵝肉。
梁月即便是王牌私教，也沒能真個擠走韓文娜。
如今難得尋到機會，她怎能放過。
她這羚羊掛角的精妙一刀，捅向了在場所有人。
韓文娜、秦良、活在夢里的男員工們……
啪！
韓文娜一巴掌拍在案臺上，怒目圓瞪，“幾個意思？”
這句話她憋一整頓飯了。
第八章-打起來了
梁月皮笑肉不笑，“沒什么意思，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有些人吶，表面圣潔得像蓮花，回頭又把自己的姘頭拉來白吃白喝白蹭工資，嘖嘖。”
原本其他男員工對秦良就已經產生不滿。
梁月此言一出，幾個男員工看秦良時的表情就不是簡單的惡意，而是深惡痛絕。
大家與韓文娜相處的時間并不短，知道這退役運動員雖然脾氣不太好，但本質上卻真是個很單純的人。
他們不會全信梁月的話，不認為韓文娜是那種表面矜持背后放蕩的女人，反而是把秦良當成了玩弄女性感情的渣男。
為了這個男人，昨天她與張超越的爭執非常激烈，甚至不惜以離職相威脅。
今天這男人來了之后，她更前所未有的親自指導。
如此反常，只能證明一件事，她淪陷了。
她被騙了，騙得好慘。
甚至有兩個身強力壯的人已經摩拳擦掌，打算把秦良拽出去談談人生。
但沒人想到更激烈的矛盾會在下一瞬突然爆發。
韓文娜猛的動了起來。
靜如處子，動如脫兔。
短短三秒鐘后她便出現在梁月面前，右手拉開個滿月。
啪！
梁月臉上浮現個紅印子。
她瞪大眼睛捂著自己臉，甚至以為這火辣辣的痛感是幻覺。
“你……你敢打我？”
韓文娜抽了一耳光還不算，怒目圓瞪，“對，我打的就是你！叫你嘴賤！姘頭？我姘尼瑪頭！”
梁月在短暫愣神后頓時陷入瘋魔，作勢要來抓韓文娜的頭發。
但韓文娜身手敏捷得多，稍稍偏頭，同時抬腿，一腳正中梁月肚子。
梁月慘叫一聲，四仰八叉著往后倒去，像被踢翻的烏龜。
她在地上滾兩圈后，瘋了一樣往前沖來，作勢要報復韓文娜。
韓文娜則是面不改色的站在原地。
另外幾個員工死死拽住梁月。
“你們松開！松開！我要撕了她！”
梁月一邊高聲叫囂，一邊掙扎。
其他人見鬧成這樣，哪敢松手。
韓文娜沒繼續動手，抄手站在原地，冷冷看著梁月。
她撇撇嘴，“你們別拉她，讓她來。梁月我讓你一只手，你上來碰我一下試試。”
梁月聞言更是暴怒，瘋狂掙扎，甚至誤傷了個拉架的。
那人被一巴掌糊到臉上，撒手退開。
另一人也被梁月順勢掙脫。
驟然失去拉扯力，她踉蹌著往前沖出一步，正站到韓文娜面前。
韓文娜面帶冷笑的看著她，“來，動手。既然嘴賤了，手上也別慫，今天不給你點教訓，你還真以為我軟柿子捏的。自己當婊子就算了，成天四處嚼我舌根，忍你很久了。大不了我不在這兒干了！來！你來啊！”
微妙的事情發生了，梁月回頭看看，似是在尷尬為什么那兩人不拉自己。
這局面似乎有些騎虎難下。
真動手？
打不過啊！
自己身材雖然不錯，但韓文娜的確是退役職業運動員，論反應和動態視覺，自己這點三腳貓手段真不夠看。
怎么辦？
不動手？
就這么認慫走人？
面子往哪擱？
方才叫囂得很狂放的梁月竟不知如何是好。
謝天謝地，剛從外面吃過飯趕回來的張超越拯救了梁月的尷尬。
一邊是自家店的招牌冠軍，一邊是身為老板最喜歡的奔放金牌女員工，兩頭都不好得罪。
張超越在中間瘋狂打圓場，倒也沒讓任何一方向對方道歉，暫且把事情給壓了下去。
經韓文娜這么一鬧騰，那些原本打算拾掇秦良的男員工倒提前消停。
這大姐虎啊，不能當她的面刺撓秦良。
她都被迷暈了，真能拼命的。
事情下來后，秦良有些不好意思的對韓文娜說道：“抱歉，給你添麻煩啦。”
他對韓文娜在店里的處境早有耳聞，卻沒想到這么惡劣。
韓文娜無所謂的擺手，“這有什么麻煩的，挨打的又不是我。真氣死人了，我本來從不說臟話的。”
秦良點頭，“她話是有點難聽。”
“活該！早想抽她，我還得感謝你給我機會發作。再這樣憋下去，我能憋到內分泌失調。當初訓練時我體脂率過低，月經……呃……”
秦良假裝聽不懂。
眼觀鼻，鼻觀心。
“算了不說這些，反正秦良你就記著一句話。有本事的人走哪兒都不怕，別人給你氣受你沒必要忍著，咱們沒必要委屈自己。為人不做虧心事，夜半不怕鬼敲門。我既然叫你來，就沒怕過別人嚼舌根，你沒什么需要不好意思的。”
秦良白眼直翻，這下終于懂了為什么這大姐永遠只能拿死工資了。
就她這工作里的脾氣，可真是茅坑里的石頭，又臭又硬。
難為張超越這當老板的能忍她，真可憐。
倒也挺好，這大約就是她與眾不同的地方吧。
“好吧，總之還是多謝你了。我欠你的。”
有些話兩人不必說透。
今兒韓文娜動手有兩層原因，一層是梁月的話著實難聽，另一層卻是她覺得不先立個威，店里那些男員工怕是收斂不住敵意。
等到下午時，店里的客人逐漸多了起來。
各個教練也陸續各自進入工作崗位，不少人都按照時間表開始上私教課。
韓文娜沒有私教課，則是在大廳里四處游走，隨時監督與指導自主學員的訓練狀況，預防傷患。
秦良則全程尾隨，不多廢話，就只認真觀察與學習韓文娜如何指點學員。
秦良路過個體健身操玻璃隔間時，晃眼一瞟，里面梁月胸膛死死壓在個肥胖中年的背上，也不知道是在幫人糾正動作還是在做啥。
她還帶著紅印子的臉笑得很是甜蜜。
肥胖中年的手肘時不時有意無意往背后蹭。
梁月的目光里厭惡一閃即逝，但在對方回頭過來時又馬上切換成甜甜的笑意。
秦良被這一幕激得渾身雞皮疙瘩直冒。
可真恐怖。
梁月隱約察覺到玻璃間外的目光，回頭惡狠狠的瞪一眼秦良，再繼續像驕傲的公雞般回頭做自己的事。
大廳里除了韓文娜，另外還有幾個教練同樣也在各自尋覓著自己的獵物。
或許是為錢，或許是為色。
另外幾個男教練里，韓文娜大體介紹了下。
有個小伙子家庭條件不錯，不怎么缺錢，所以這小伙主攻年輕漂亮的女學員。
還有些個小伙其實家里挺窮，那么就主攻年齡偏大的女學員。
當然一切并非真那么骯臟，教練員們各自小心翼翼的完美拿捏掌控著尺度。
如果對方真是單純為了獲得更好的健康來努力拼搏揮灑汗水，教練們也不會吝嗇自己的專業知識。
大大的千平健身館里，真將人間百態演繹得淋漓盡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