廊下,陳醉正在向曹梟飛請教關于道之意境的問題。曹梟飛所知卻極為有限,遠遠比不得霍鳴蟬。而他也正如霍鳴蟬估計的那樣,道意只在通幽境界。
道意七重,他只知道前三重境界,入風可觀天地元力,通幽能查己身百竅損虧,還真者格物自知,內外如一。他所知的天下武道高手中,絕大多數都在入風境界,只有極少數八品以上的高手才能達到通幽境界,至于還真之上,夜魔城中倒是有三位,其中剛觸及還真境界的青獅帝顧向山的武力境界甚至已達移山初境。可見這道之意境修持之難。
據說夜魔城中道意境界最高者也只達到了第五重的顯圣境。而霍鳴嬋說過陳師道達到了虛神的境界。
陳醉問他知不知道怎么測試道之意境?曹梟飛搖頭說,入風可感知天地元力波動,而通幽可內視五臟,一旦達到感覺會很明顯。至于還真,只有耳聞,不敢妄言。
陳醉初識滋味,不知運用之法,只是回想昨夜夢境,看來自己至少達到第一重入風之境了。
趙致端來飯菜,曹梟飛不敢托大,起身雙手接過,擺在桌上。道:“恩師昨日出關回城,召你吃過飯后過去敘話。”
“外公回來了?”陳醉一喜,問道:“在哪?”
曹梟飛道:“司農殿!”
……
司農殿中,夜帝乾坤嘯,黑龍帝聶橫舟皆在。
陳醉上前施禮,夜帝虛空一扶,道:“不必多禮,喚你過來是有事問你。”
黑龍帝單刀直入問道:“你可知吠陀峰下結廬的少年是何人?”
原來他們是為霍鳴蟬而來,想到霍鳴蟬不肯入城這件事,陳醉留了個心眼兒,以一種狡猾的方式據實回答道:“不知道,只知他叫霍鳴蟬,是我在瑞榕城外認識的。”反問道:“可是有什么不妥?”
夜帝看著他,就像看一個在師長面前想要維護自己朋友的孩子,含笑搖頭道:“并無不妥。”
黑龍帝道:“我知道你一直在練習一套古怪拳術,如今已能與老五過上幾十招,以你先天五品的境界,能做到這一點非常難得,是他傳給你的吧?來,把你的拳術在這里打一遍,給你大外公和我看一看。”
陳醉心中喜憂參半,不能確定他們要做什么。轉念想,拒絕肯定不合適,那便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索性練就練吧。依著太極的路數,便在司農殿里當著夜魔二圣的面演練起來。
今日打拳卻與往日大大不同,腦子里想著昨夜夢境中的拳意,心中竟生出通透無礙照見內外如一的感覺。拳路只行開一半兒,力出如山,難以自持,通身大汗淋漓,竟似比在千度火爐前掄一整日鐵錘還要累。
拳法行至后半段,體內潛藏的還天丹藥力清流滾滾如潮,奔涌于四肢百骸,消沒于發梢,渾身須發乍起,怒發沖冠,有巨力橫生于胸臆間不吐不快。最后一拳揮出時忍不住發出一聲爆喝,揮手一拳擊出,突然見面前人影一晃,一個人探手成掌接下了這一拳。
正是夜帝親自出手擋下這一拳。微笑道:“好一記蠻力重拳,已不遜八品武力全力一擊!”
聶橫舟動容,難以置信:“大哥莫非看錯了?”
陳醉呆立在當場,還在回味著剛才那一拳擊出的感覺。全身清涼的感覺如潮水般發散向四肢百骸,漸漸消散于無形。似乎還天丹的藥力又被自己身體吸收了不少。
夜帝笑道:“我也難以置信,不過這孩子的確就在咱們眼前突破到了先天六品的境界。”說著,卻又一嘆。
黑龍帝微怔了片刻,也跟著嘆了口氣,道:“雖屬難得,但終究不成氣候,這天下間不會再有第二顆還天丹,更不會再有第二次宗師兵解的機緣,我這外孫終究要止步于此。”
夜帝道:“最重要是不能修真養元便不能修道之意境。”
陳醉還沉浸在如夢似幻的意境中,根本沒把兩個老頭的話當回事。什么終究要止步于此,這屁話從前云玄感也說過,前陣子霍鳴蟬也說不會再有機緣親歷宗師兵解這樣的事情。但這又怎樣呢?從先天一品到如今先天六品,老子早已將不可能變成了可能。心頭升起強大自信和決心,這賊老天我終究是要打贏他的。
聶橫舟道:“這孩子習武或許無望,卻有經商的天賦。”
夜帝嘆道:“老三這次出山行商可以帶上他,陳師道認準了寧帝逃進了平等城,列陣封山逼我們將寧帝送出城去,一晃兒半年有余,城中存余終有消耗殆盡時,迫不得已只好請三弟走西京去炎都開通一條新商道,否則,長此以往下去,平等城中必生大亂。”
聶橫舟恨聲罵道:“這逆賊豎子真欺人太甚!害我錦兒之仇還沒找他報,卻又來犯城。”
夜帝不無擔憂道:“寧帝失蹤,朝野震動,北趙帝國正醞釀著一場大變,寧帝不能及時還京穩住人心,一旦發生內耗兵變,這天下大勢恐怕將會無可逆轉的倒向南陳,屆時咱們的日子怕是要更難過。”又道:“陳師道的戰陣借天奪勢鎖死了東出北顧的路線,平等城中除了你我兄弟外,其他人的進出都受到限制,那陸放鶴帶著巴山學宮七十二名八品以上的弟子列陣封山,葬劍山,天刀門和費家也都有高手助陣,以武力破陣的希望渺茫,而且即便成功代價也太大。”
聶橫舟道:“北趙建都炎都,遠在中州腹地,一統天下還能容得下平等城獨立于化外,若是被南陳席卷天下,恐怕這樣的逍遙日子真的要到頭了,這小畜生擺下這座乾坤鎖龍陣,名義上是為寧帝而來,實際上未必沒存了困死我平等城百萬生民的險惡用心。”
陳醉在一旁聽得清楚明白,曉得是陳師道針對夜魔城又有新動作了。對方是沖著趙致來的,趙致就是寧帝這件事還沒有跟兩位老人家匯報,此時插言道:“臥榻之旁豈容他人酣睡!”
夜帝道:“正是如此,所以我和你外公才決定開辟西線通商之路。”
陳醉剛得進境,求道之心正盛,不想離開,問道:“我可以不去嗎?”
黑龍帝面色一沉,夜帝卻一擺手示意他不要說話,和顏悅色看著陳醉,忽然介紹起西線行商路上的人物風情來。
莽莽大雪山的那邊就是西戎大草原,那里生活著西戎十三部族,有無邊無際的大漠和傳說中高過了天空的山峰,更有一座金碧輝煌的雄城,納蘭西京。在那座城市中,吠陀教大宗師毘伽羅耗時五十年和他的八千門徒修起一座通天塔,欲與天公試比高。在那座城市里,有天下第一猛將西戎元帥獅駝和他麾下二十萬狼騎威震西域。
當世第一美人西戎女王就住在城中,每天清晨她會赤著雪白美麗的腳丫,踩著猛將獅駝的后背騎上白象神獸,來到通天塔看望她十六歲的女兒。毘伽羅坐下最后一個弟子,吠陀佛女師容蘭。傳說中天賦還真道相的天之驕女,出生三日便能言,八歲那年遇北趙九品中境大刺客裘劍心,爆發出驚人的光明元力,竟令裘劍心跪拜于長街,從此留在了納蘭西京。
離開納蘭西京,一路往東北去的商路上,會途徑草原第二大城市,吠陀城。那里的人將一整座大山雕琢成吠陀圣佛的樣子,又在山腳下雕琢出佛洞三萬三。城中八十萬吠陀佛徒共拜一犬。那犬名雪山獅子,傳說中是吠陀佛宗的少年伙伴,天賦異稟身具大雄之力,救過吠陀佛宗。
沿著這條千古不絕的商路繼續向東北走,八百里之后便到了北趙西疆的門戶,日落城。那里是炎龍一族人最后看到日落的地方,因此而得名。三十年前,十二歲的北趙軍神武威王趙俸侾,從軍成為西路邊軍普通一名軍卒。八年后,北趙帝國一顆將星橫空出世,馬鳴河岸邊,臨危受命以寡擊眾率三十萬西路軍大破西戎十三部族七十五萬聯軍。
那一戰,馬鳴河口的黃土被染成了紅土,滾滾不絕的馬鳴河淌了三天三夜的紅水。西戎十三國聯盟瓦解冰消,一蹶不振。
再往東……夜帝還要介紹。陳醉忽然抬頭道:“您不必說了,我同意去也就是了。”
“讀萬卷書不如行萬里路,江湖路雖險,卻最是鍛煉人,增長見聞開闊視野,萬丈紅塵大千世界中難道就不能修行了嗎?”黑龍帝捻須笑道:“你三外公要準備西行的貨物,大概還要三個月時間,預計明年二月才會登程,這期間你有三個月時間做準備。”
夜帝道:“此番平等城派出商隊開辟西線商途實乃迫于無奈,這一路上兇蟲猛獸不計其數,草原上民風彪悍,有些不知名的小部族視搶劫如打獵,其中的兇險多不勝舉,你外公有一件破損了的麒麟寶鎧,回頭你自己修復了穿在身上,憑你現在先天六品的體魄,足以抵擋九品初境的武者全力一擊不至于丟掉小命。”
麒麟寶鎧又是什么東西?
陳醉想起了趙致貼身穿著的那件鏜猊獸絨毛織就的護身寶甲。鏜猊獸是產自中州大陸最東方的瑤池冰火山中的一種奇獸。形如鹿,吞水火,排玄鐵,肋生絨甲,刀槍不入。那絨甲指的就是這種奇獸肋下生長的一層堅韌度極高的絨毛。據傳,這種奇獸只有自然死掉才會讓人得到它身上的這寶貴絨毛。而此獸又稱壽祥之獸,能活千年。因此這身絨毛更加珍貴。趙致身上那件卻是她母親從師門五鳳池帶出來的。
“這麒麟寶鎧與鏜猊寶鎧相比如何?”
黑龍帝面色微沉,道:“怎能一概而論?”
夜帝解釋道:“麒麟寶鎧是用麒麟精鐵以古法鍛造,全部由甲片連接而成,一共有九千九百九十九片,精細巧致天下無雙,位列中州大陸奇寶閣的萬寶榜上第五位,普天下獨一無二只有這一件。”
聶橫舟鄭重道:“麒麟精鐵產自西域火爐山中,乃是地心精華凝聚而成,金性柔韌極為難得,煉風堂的人費了九牛二虎之力也才弄到區區十幾斤,也僅僅夠修補麒麟寶鎧的。”
“所以,我這三個月都要跟這幾片麒麟精鐵較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