錘響為號,烈焰焚寺。
信仰也許可以帶來自信和好運,但絕不會讓敵人變得憐憫,更無法撲滅屠殺的火焰。
一千重甲步卒像一團火掠過干枯的草原,殺入月輪寺。
護城軍一出手就動用了重火力武器,爆炸聲此起彼伏,火光沖天中,數千年古剎彈指間剎灰飛煙滅。
陳師道對天穹高原的主旨是懷柔政策,因此才對陳醉抱天攬月樓強大的商業能力報以厚望。這里發生的事情顯然并非陳師道想要的結果,但陳醉絕不后悔做出這樣的決定。
沒有無緣無故的愛,也沒有無緣無故的仇恨。
十國時期,安國最善戰,多次上演以一當九吊打九國聯軍的壯舉,卻無法一統天下,正是因為地處中州邊緣,長期抵御外族入侵。雖鍛煉出一支強軍卻也被拖住了腳步。
這其中以天穹部落的威脅最大。某年,恰逢安國遭遇蝗災,偏偏此時鄭國和衛國的聯軍又來雪上加霜。安國內憂外患難以兼顧,而與此同時又得到天穹八部當中兩大部落火龍部和善婆部正蠢蠢欲動。不得已下,只能派出重臣為使,準備大量財帛安撫兩部。卻不料這兩部竟得寸進尺,提出了公主和親的要求。
彼時和親結盟在十國時期屢見不鮮,但都是炎龍內部發生的。與中州之外的勢力通婚和親卻還沒有過先例。而之前的圣劍王朝四千載,與外族發生摩擦,從來都是雖遠必誅。
所以那時候的安國皇帝斷然拒絕了這個要求。火龍部領主大怒,立即秘密派出東征安國的軍隊。不料卻被出使天穹的使臣團返程途中覺察到。當晚使節團途徑月輪寺,遭遇了一群蒙面的紅袍山匪。
這些山匪個個武藝高強心狠手辣,數百人的使節團幾乎被屠殺殆盡,只有下一個武官身受重傷落水后僥幸不死。
消息傳回到中州,安國上下無不憤慨。
所謂的紅袍山匪其實就是月輪寺的和尚。
盡管腹背受敵,安國皇帝仍決心冒著亡國的風險,把邊軍主力調往與天穹接壤的邊界。
這時候在安國北部戰線占據上風的鄭國和衛國兩國聯軍也得知了這個消息。出乎意料的是他們沒有趁人之危繼續乘勝追擊,而是果斷停下了腳步,收兵百里,結束了戰爭。
費解在天穹高原上早有布局,所以熟知過往恩怨。更曉得這月輪寺乃是以象雄族為基礎人口構成的火龍部,擺在這里監視白蘭部與中州往來的據點。
千萬年來,象雄族圖謀中州滅亡炎龍之心不死,這樣的仇恨除了鮮血來洗刷,別無選擇。
數百僧眾在寺內道場結陣頑抗,火光映照著每一張面孔,面對鐵流一般冷漠無聲的重甲步卒,這些僧人個個神色堅毅,目光狂熱,悍不畏死。費解說的沒錯,他們不是僧人而是軍人。
陳醉手提烏金錘闊步走上前,道:“鳳尾七截劍放在何處,誰說出來可免一死!”
一名老僧強項向前,哼道:“魔頭!我月輪寺中只有死人會回答你的問”
“廢話真多!”陳醉手起錘落,敲西瓜似的砸碎了這老僧的腦殼,轉身對負責領軍的孟立虎吩咐道:“凡是象雄族的全殺了,天穹部族的帶走,算是我給白蘭部云丹增布王子的見面禮。”
轉而又看向菅磐峽,道:“給老前輩一個面子,今天就不趕盡殺絕了,你也算對得住當年的燈草僧了。”又道:“只是那鳳尾七截劍不知被這些和尚藏于何地,若是損毀在這場大火中,實乃罪過罪過。”
菅磐峽一直袖手旁觀,這也是他第一次見識護城軍的戰力,內心中著實被震撼了一下。作為親眼見識親身經歷過圣劍王朝的圣劍兵團的威力的人,眼前的護城軍強大的火力和配合協從能力,儼然已經不遜當年的圣劍兵團。他壓下心頭震驚,緩緩點頭,道:“陳老弟何罪之有,我那鳳尾七截劍當年為穹教三寶之一,豈是這區區一場火能損毀的。”
陳醉喜道:“菅老兄有辦法找到你的法寶?”
菅磐峽含笑額首,口中念念有詞。
火光中忽然騰起一頭龐大異獸,全身散發七彩豪光令人不可逼視。
菅磐峽面露喜色,朗聲一笑:“孽畜,還不現原形歸來!”
彩光沖天,那七彩異獸飛上天際,寶光一斂,化作一柄七彩奪目的寶劍,那寶劍熠熠生輝,奔著菅磐峽電射而來,越近越短小,最后落在菅磐峽手上的卻只有掏耳勺大小,被他放在嘴邊含入口中,笑道:“總算物歸原主!”
陳醉看著那七彩寶劍由大變小,最后竟縮小到可以含進口中吞入腹中,不禁暗暗稱奇,原來這才是古之劍仙的手段。比較而言,嬋兒隨時隨地負在背后的殘月龍鱗劍未免太蠢笨了。
虺文湊過來說道:“恭喜菅兄,神器回歸,修為盡復指日可待!”
龍馬戰車內只有陳醉和費解對坐飲茶。
“屠僧焚寺,就算不必等到千古以后,這罵名用不了多久也會遍傳天下。”費解主動為陳醉倒茶,道:“高祖陛下一定不希望陳大哥背負了這罵名。”
陳醉笑道:“你擔心天穹各部因為此事對我生出嫌隙之心,會影響到后續的計劃?”
費解道:“此舉雖然是從大局著眼,不得不為之,但總是個犯眾怒的舉動,咱們現有人馬又不可能征服天穹各部,武力解決不了的問題只好用政治手段,這個黑鍋必須有人來背。”
“那也輪不到你。”陳醉用戲謔的眼色看著他,想起了那句強奸都輪不到你。
費解道:“火焚月輪寺,本就是費某自作主張的結果,高祖陛下不知情,陳大哥身為炎龍代表同樣被蒙在鼓里,只有如此才能給天穹部落人一個交代。”
“你也未免太小覷了自己的分量。”陳醉不動聲色看著他,沉聲道:“堂堂煉鋒城和抱天攬月樓的二號人物,就為了這么點事兒便把自己交出去?如果做這件事的代價是把你交給天穹各部,我絕不會這么做,明白嗎?”
“費解愧對陳大哥信重厚愛!”費解感動的跪伏于地,道:“只是此事若不如此,恐怕難以圓滿過去,那些天穹部族的人不會善罷甘休,尤其是以象雄族為主的火龍部,必定會千方百計阻撓我們的大計推進。”
“什么大計?”
費解面露愧色,嘆道:“陳大哥又何必明知故問。”
陳醉笑道:“南陳要一統中州,目前大勢已成,最大的威脅來自外部,當年陳師道在西戎草原創下赫赫威名,其實就是在提前布局,那之后師傲雪坐了天下,西戎汗國的人談及陳師道三個字可謂談虎變色心有余悸,如果不是我半路插了一杠子,這會兒西戎汗國早就對他納貢稱臣了。”
費解點頭道:“陳大哥所言與家父的說法半點不差。”又道:“兄長可還記得古佛宗摩訶堂首座岳招遠?”
“大將軍岳恒的老爹?”陳醉點點頭,反問道:“怎么?他還跟陳師道有牽扯?”
費解額首道:“不錯,他當日求見陳大哥,正是奉了高祖陛下的命令。”
陳醉道:“陳師道想用他來控制往生,進而控制西戎汗國?”
“可惜往生活佛得陳大哥點化,精神修為雖不如岳招遠,卻足以自保。”費解道:“岳招遠只好轉而來見陳大哥,同樣未能得手,他后來傳你摩訶無量心訣,其實也是想轉變陳大哥的心智。”
“那法訣太無聊,我一轉眼就忘腦后了。”陳醉笑道:“我就說那老和尚有點莫名其妙,卻原來是這么回事。”
費解道:“西戎汗國是經略中州的關鍵,高祖陛下豈能輕忽。”
陳醉道:“他為什么不在毘伽羅身上做文章?”
“自是因為那毘伽羅也是酈鳳竹八大護法天人之一!”費解道:“我曾聽父親說起,那佛界三分天下,分別為喃喃古佛,象雄佛祖,吠陀佛宗,這其中吠陀佛宗與天界神國關系最近,象雄佛祖自成一派,喃喃古佛是魔王九幽首徒,一直不得天界神國信任,正因為這樣,人間界的古佛宗才會漸漸式微。”
“原來如此。”陳醉道:“毘伽羅也是酈鳳竹的人,難怪這老賊禿一直隱忍不發,沒有跳出來給往生搗蛋。”
費解道:“因為西戎汗國的變數,高祖陛下將一統中州的突破口放在了東方。”
“東蜀女兒國。”陳醉道:“五鳳池可也不是那么好招惹的。”
費解道:“東蜀國的確堪稱強敵,與此同時,還要提防坐鎮炎都的泓又大天師,高祖陛下的確是分身難顧啊,所以才出此下策,命費解將陳大哥的護城軍引入天穹高原。”
“火龍大陸是象雄佛祖的法界,阿修羅界是莫羅大帝的法界,加上九宮山人的天穹高原,這三大部洲聯合出兵中州,對陳師道的計劃的確是個極大威脅。”陳醉點頭說道。
費解道:“最可惱的是,這三大部洲之所以會選擇在這個時機采取行動,其實幕后是受到了天界神國的驅使。”
陳醉笑道:“象雄佛祖既然能在這世界上開辟一方屬于自己的人間法界,如此人物又何必受制于天界神國?”
費解道:“這一點我倒是曾聽高祖陛下說起過,圣人開辟的部洲法界都屬于小千世界,在那里他們的意志代表天道,故此得到眾生信念崇拜,但同時,他們本身是不敢輕易降臨在其中作戰的。”
“原來這世界還有大千世界和小千世界的區別。”陳醉道:“那中州大陸這么受人垂涎,又誕生過這許多的圣人,看來多半是一座大千世界了。”
“不錯。”費解點頭道:“所以就算是圣人想要降臨中州,也必須受到天道法則的約束,自降修為到法則允許的程度內,具體說來,云空寂和黑龍帝的實力便是中州大陸上強者們的頂層戰力了。”
“懂了。”陳醉道:“圣人等閑不敢出頭,但小千世界里的徒子徒孫們卻可以遵循他們的意志出頭。”
“如果中州大陸被這些異族占據,則炎龍一族將失去祖宗傳下的演化生息的大千世界。”
“若三大部洲組建聯軍東征中州是象雄佛祖和莫羅大帝九宮山人這三位圣人的意志,那咱們憑什么能夠阻止?”
“人雖弱小,卻為萬物之靈,有敬天本能,也不乏逆天唯我的意志。”費解道:“陳大哥也說過人定勝天!”
陳醉點點頭,道:“得,這個牛皮算是被你們給揪住了,看來我若辦不成此事,便不免被陳師道取笑了。”
“陳大哥連中州大陸大千世界的天道都能逆,又豈會在乎這區區小千世界。”費解不動聲色送上馬屁。
陳醉嘿嘿干笑,道:“若不是我這邊許多事務離不開你,真應該把你小子丟給天穹各部去。”
“陳大哥剛才不準費解背下這惡名,看來您心中已有成算?”費解問道:“但不知您打算如何平息各部的怒火?”
陳醉道:“天穹高原,穹教神權至高無上,以下才是天穹八部,與其浪費時間跟八部頭領扯皮,倒不如直接去找穹教掌教,我聽說穹教圣殿所在的仁波茨雪山號稱天穹神山,仙宮瓊閣林立,不遜天界神國,可謂是人間仙境,那山腳下有一座大城叫破難王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