菅磐峽居然逃了。
這沒有什么好奇怪的,打不過就跑,本就是修行界重要的生存法則之一。
奇怪的是他本以為自己不應該敗的,一開始他還游刃有余,因為師容蘭和他之間,境界上巨大的差距仿佛無可逾越的鴻溝。即便是有黑風騎軍的眾信念力結成的殺神陣加持,也依然無法抹平這道鴻溝。
但就在他以為可以輕松取勝予取予奪時,那些象雄國的紅甲重騎和苦修士也加入到殺神陣中。轉瞬間,對方的法陣威能竟成倍數的提升了數次,師容蘭隔空揮劍,一道劍氣便生生從菅磐峽的白骨妖軀上劈下一條手臂。
雖然只是沒有血肉神經的骨頭,但每一寸都是白骨老妖苦修多年所得的真身,強韌程度絕不遜于人族羅天上君的金身。
菅老怪大吃一驚,立即意識到自己遇到高人了。
厄難法劍威力巨大,但在師容蘭手中卻是微不足道。只靠群體意志凝聚的法陣加持的虛形法相也不足以發揮其威能。因為那是師容蘭無法完全駕馭的力量。除非這法陣內還有一位強大修士,要比師容蘭更能發揮出這法陣的威力。
那人沒有親自出手,只是借師容蘭之手斬出那一劍。
菅磐峽果斷帶著重傷的龍澤梅朵逃離了。
他是來救八部聯軍的,卻沒想到八部聯軍潰敗的如此之快,只來得及救出龍澤梅朵。
師容蘭御劍飛天,追著妖云還想廝殺。
苦修士當中一個清越的聲音將她喚住:“由他去吧。”
“龍澤梅朵不死,后患無窮。”師容蘭有些不甘心,道:“掌教師伯,您與我聯手還怕留不住他嗎?”
“留不住。”那人道:“這里是天穹荒原,如果是在中州或者火龍都沒問題,但在這里,沒有法陣相助,我也不是他的對手,畢竟是六千年的白骨大妖,要知道這老妖墮入妖道之前也是九大神族的后人。”
“那個人的法陣真有這么大威力?”師容蘭有些不忿:“為什么我沒有覺得自己提升了多少?”
“剛才不是我們變的有多強大,而是法陣把菅老怪給大大削弱了。”那人道:“符文陣道的最高境界不是最大化的利用天地元力,而是利用陣法改天換地,讓陣法影響的范圍變的對我們更有利。”
師容蘭負劍飛落,八百苦修士向后退卻,露出一個籠罩在黑袍中的男子,騰空而起與師容蘭相對。
這人個子不高,昂然而立在那里,卻有著山停岳峙的氣度威嚴。相貌古雅俊逸,一雙深藍色的眸子燦若星辰。
“掌教師伯,蘭兒知道那個人很強大,但我不認為我們應該任其擺布。”師容蘭很不客氣的說道:“南陳人不會為了炎神帝的后人而戰,我還是認為神符門可用而不可信。”
“你說的有理。”黑袍男子道:“不過現在還不是時候,須知道那人的一張陣圖,師伯我鉆研了十八年都不過略通皮毛,說到底咱們還是實力不濟,如果沒有這樣的人物頂在前面與神國抗衡,圣劍遺存的底子會很快耗盡的。”
“其實我們的實力已經足夠強大了。”師容蘭道:“只是因為各自為戰不團結,才會不得不仰人鼻息,如果泓又師叔祖和天刀葉斬都愿奉召與掌教師伯一起共謀大業,咱們又何需與南陳合作?”
“是啊。”黑袍人嘆了口氣,道:“泓又師叔認定了魏氏才是寶鏡帝后人,不肯承認西戎趙氏炎神后人的正統身份,當年他正是因為此事才離開的,現在他手握炎都大業方興,又找到了六圣埋骨圣地,隱然與陳師道平起平坐,指望他回頭暫時還是不要抱幻想啦。”
停頓了一下,又道:“咱們目下的實力還不適合站到前面,最好的選擇就是跟在南陳后面繼續積蓄力量,當年你師祖收你娘入門,后來又秘密安排她嫁入西戎趙氏,都是為了發展我們的力量。”
“您說過,我承繼了三圣衣缽,為什么現在我都還不如那個人先天體魄的兒子?”
“師氏身負鳳凰血脈,西戎趙氏卻是炎神帝后裔,家族中隱藏著焚天圣火天賦,二者結合的后代便有極大希望承襲火神宋無忌的衣缽,你的神魂道基來自吠陀佛宗的孔雀明王,那是本座親手抹掉神識印記的最精純的精神元力,所以你在劍道方面的天賦絕不在昔日劍神冷無常之下,而你自幼勤修的光明圣心訣卻是吠陀三世佛親創的至高法訣。”
黑袍人不厭其煩,耐心說道:“那煉鋒城主確實厲害,本座久不履中州,對此子知之甚少,但本座堅信,這世上絕沒有人的天賦比你更好,你的根基牢固,便是酈鳳竹都大大不如,如今你的修行之路已經步入快速提升階段,又有師門傳承的功法和至寶相助,相信用不了多久,年輕一代當中便不會再有對手。”
“我以為自己已經超過他了。”師容蘭有些黯然,道:“剛才那個大妖卻自稱是那賊人的弟子,難道他真是圣人轉生?”
“圣人?”黑袍男子笑了笑,道:“古往今來,當得起這兩個字的一共那些位,每一個都是萬古長青的存在,六圣隕落后,三界之內再無圣戰,又何來圣人隕落?”
話音剛落,忽見西北方破難王城方向天空中有大星騰空升起,光芒耀目照的天穹荒原夜如白晝。
黑袍男子大吃一驚:“還真有圣人出事了?”隨即長嘆了一口氣,似釋懷,又似擔憂,道:“那個人親自出手了,九宮對天穹荒原的統治徹底結束了。”
破難王城。
三千鐵騎立在五色神庭外的廣場上。
十四條巨龍組成的龍騎軍和妖氣滔天的大妖菅磐峽也都在列。
陳醉右手抱個看上去只有一兩歲的小姑娘,左手托一琉璃罐,肩扛一只青紅相間神氣非凡的小鳥,站在龍馬戰車上,目光從面前每個人臉上掃過。
“兄弟們,我們輸了。”陳醉打破沉寂,緩緩說道:“盡管我本人絕不愿接受這個結果,但這就是事實,你們個個都是英雄好漢,打贏了每一仗,可惜作為指揮者的我卻在決策和戰略上輸給了對手。”
葉鯤鵬道:“不,大哥,您還沒有輸,破難王城在我們手里,天穹八部也都站在我們一方。”
“沒有意義。”陳醉搖搖頭,神色頹然道:“他拿到了浮空天舟,殺死了九宮,毀了玉瓊的六丈金身,還把魔國公主弄成了這個樣子,最重要是他還接走了我娘,對我來說,這就是最壞的結果。”
葉鯤鵬道:“老夫人落到南陳人手中,兄弟們可以拼命去搶回來。”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陳醉泛起一絲苦笑,道:“有些事情不是人力能挽回的。”
“師父,您在這塔里到底發生了什么事?”阿熊頂著一頭新變異生成的紅發飄出,宛如傳說中的赤發靈官。
發生了什么?
陳醉自嘲的笑了笑,如果沒有玉瓊奮不顧身的犧牲,自己應該已經死在那個地方了,想到這里又下意識的將懷中小姑娘抱的更緊。
事情并不復雜,在那個重要時刻,那人忽然出現以神魂意志隔空控制天鐵熊,逼迫陳醉做出選擇。陳醉做出了選擇,于是從那一刻起那人便不再手下留情。
在那座五色神石打造的伏龍神殿內,那人巧部奇謀,先讓玉瓊與九宮火并,陳醉迫于形勢亮出了陰陽二極雷,九宮龐大的真身妖軀被徹底摧毀,陳師道接管天舟法陣,坐收漁翁之利,玉瓊的六丈金身也被他害成了這個樣子。而九宮,堂堂一代妖中圣者,竟只逃了一縷真靈圣魂飛升天界神國。
陳師道的勝利,就意味著陳醉的失敗。而帶給陳醉最深挫敗感的還是母親聶錦兒。
無憂仙宮穿梭于神域五層和真實世界之間,那人開啟了進入第五層的門戶,用浮空天舟將母親帶回到這個世界中。
聶錦兒終究沒有選擇狗雜種,也許是因為她更愛那個男人,也許是為了保護陳醉,誰知道呢?
陳醉的內心中更希望是前者,因為只有那樣她才是真正快樂的。然而內心深處另一個理智的聲音卻告訴自己,這次死里逃生,只是因為那個把自己帶到這個世界上的女人做出的決斷。
母親果然恢復了昔日容顏,真的很美很美。
她看那個男人時的眼神是那般溫柔,笑容是那般明朗,那是陳醉這個親兒子從來沒見過的。
陳師道拿走了他想要得到的一切,聶錦兒,浮空天舟,一座很長時間內都不可能構成威脅天穹荒原
這是陳醉第一次與他面對面交手。
高手過招,一招錯滿盤皆輸。
便宜老子果然比便宜弟弟厲害多了。
陳醉不愿再回想神域內發生的事情,一屁股坐在車廂上,頹然嘆道:“這里的一切已經與我們無關,是時候回去了。”轉而對少了一條手臂的菅磐峽吩咐道:“你留下來保護龍澤梅朵和天穹八部,我答應了他姐姐,就算局面已經糜爛,但是該做的事情還是要做的。”
葉鯤鵬道:“現在想走也不容易,穹教神鬼兵團和象雄佛國還有白帽帝國的聯軍就在城外,他們先打了一仗,忠于九宮的那部分人馬已經被殺干凈,剩下的都是我們的敵人。”
“看來不僅是不再對南陳構成威脅。”陳醉咧嘴一笑:“甚至還要成為掣肘我們的一股力量。”
孟立熊怒道:“憑這些驢球馬蛋也敢擋我們的道,請師父您下令,弟子愿帶人出城殺光他們!”阿熊初晉級先天十品,戰意熊熊,可謂是恨天無把恨地無環,一腔怒火恨不得焚天毀地。
“你小子不用著急,有你發揮的時候。”陳醉看一眼菅磐峽新添的空蕩蕩袖筒,道:“殺出去也許不難,難的是一個不落的將兄弟們全都帶回煉鋒城,而且我們不能丟下個爛攤子給龍澤梅朵。”
浮空天舟被陳師道帶走了,實際上,神域內所有能被帶走的都讓他們拿走了。
神庭被搗毀,玉瓊的神識隕滅,六丈金身蛻化成了個一兩歲模樣的小姑娘。龍神帝說,只有找到她老子魔王九幽,或許才有辦法幫她恢復神識記憶。
陳醉深切的感到了自己的局限和無奈。
龍馬重騎雖然戰無不勝,卻無力改變這個結果。
“陳醉!”一個熟悉的聲音忽然響徹天地間:“師容蘭在此,你可敢出城再與我一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