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禰當日,滄海府海寧城西南角的大街上。
一隊人敲鑼打鼓的走在路上,最前面的就是兩塊牙牌,一塊寫著肅靜,一塊寫著回避。
在牙牌后面,就是四個大漢抬著一張匾,匾上打著黃布,遮住了匾的內容。
在匾后面就是敲鑼的衙役,然后就是一頂兩人抬的軟轎。
這一行人到了大街的盡頭,一處大宅院前面聽了下來。
一個三大五粗的男子走到了大門口,大聲喊著:“繼賢書院的人聽著,御賜匾額到了,速速擺香案,接匾。”
不過書院里面絲毫沒有動靜,那人大喊了兩三聲,然后就用拳頭砸門。
就在這時候,從隊伍后面突然傳來馬蹄聲。
衙役眾人轉身望去,只見一個清秀少年騎著馬前來,看到這個情況,眾多衙役不由齊聲吆喝,讓這人停下。
這少年到了轎子旁邊才勒住馬匹,而這時候,書院大門打開了,一個二八年華的少女走了出來。
在場眾人的目光全被這個少女給吸引住,這少女容貌似那新月清暈,又如花樹堆雪。
少女走到少年馬前,對著四周說:“這是我堂哥,是一個瞎子,大家見諒。”
那少年聽到這話,也快速的翻了白眼,如同真的瞎子一樣。
眾人都沉醉在這少女的容貌之中,沒有在意,一個瞎子怎么的騎馬到了這里。
這時候,軟轎打開了,一個人穿著大雁補子的官員走了出來,對著少女說:“思思姑娘,如今御匾到了,你們也應該準備一下,接下這塊匾才是。”
聽到這話,少女對著官員吐舌,調皮地說:“這要接匾要準備香案,麻煩大人你們在外面稍等片刻。”
少女說完,帶著少年進入到書院,順勢把門給關上了。
接下來,少女帶著少年到了書房,一個頭發花白,穿著儒生服飾中年男子坐在那里,靜靜的看著書。
這人最為出眾的就是頭上沒有帶著發巾,而是系著兩道白綢緞,在尾部分別寫著委、鬼兩個字。
少年進來連忙行禮說:“侄兒虞翻見過叔父。”
這位中年人就是這繼賢書院的山長魏白云,人稱控鶴先生。而少女就是他的第四個女兒魏思思。
魏白云點點頭,對著虞翻說:“你這次前來所謂何事?”
“是這樣的,師太讓我轉告叔父,希望叔父能夠幫她幾件事情。”虞翻說著,拿出一封書信,打開之后,竟然是卿云圍場的地圖。
虞翻指著地圖說:“師太和其他六個弟子都在太傅安排下,進入到圍場之內,若是沒有出差錯的話,在今天下午,師太他們就能接近帥帳,到時候一劍可血千秋恥了。”
聽到虞翻這話,魏白云點點頭,詢問虞翻:“師太需要老朽做些什么?”
“師太吩咐了,若是她們求仁了,希望叔父能幫他們寫墓志銘,若是功成,希望叔父寫文章昭告天下。到時候隴右府的天馬十三家,武涼府的歸義寨,益安府的萬安軍,幽燕府的幽燕艦隊,上陽府的北靖軍都在太傅的指揮下響應。太傅說了,若是這次能讓狗皇帝死了,那么這天下半壁江山會再次歸魏,各地義軍將蜂擁而起,恢復我大魏江山。”
虞翻說到這里,語氣激動的不住顫抖起來。魏白云點點頭,看著地圖,眼睛有一些濕潤了。
這大虞朝建立不過四十三載,不少遺民思念前朝,魏白云就是其中代表,如今能夠恢復魏朝江山,他們怎么能不激動,不開心。
這時候,書院前面傳來敲鑼打鼓的聲音,魏思思對著魏白云說:“父親,看來是御匾已經進來了,你暫且留在這里,孩兒和哥哥自會應付。”
魏白云點點頭,魏思思走出書房,到了前廳的時候,發現匾額的黃布已經取了下來,四周的衙役準備將御匾給掛上去了。
魏思思這時候看了一下御匾,輕輕一笑,心中有了對策。
她對著知縣行禮說:“老爺,這個匾額不能掛上去。”
“有什么不能掛的,這個可是當今圣人所賜。”
“大人,你且說,這匾額上的凌字是兩點水還是三點水呢?”
知縣聽到這話,看著上面的滄海凌波四個字,仔細看了看,也沒有分清楚,他有些不耐煩地說:“不管三點水,還是兩點水,自要是水就成了。”
“這可不妥,若是兩點水的凌,就可以掛上去,若是三點水的話,這個可不能掛,若是掛的話,可是會出人命的。”
魏思思說完,知縣被嚇了一跳了,對著魏思思說:“有這么厲害嗎?怎么三點水就會死人呢?”
這時候魏思思身邊的一個丫鬟笑著說:“小姐,這個知縣沒有讀幾本書,你解釋給他聽聽。”
“這若是兩點水的凌就是一片祥和的氣氛,而若是三點水的淩,那就是充滿了戾氣,難道老爺,你沒有讀過說文嗎?淩,慄也。所以這是三點水的淩,我們可不敢掛,萬一日后出了什么事情,不但我們書院跑不了,就算大人,你也跑不了。”魏思思款款而談,而知縣聽到這話,有些猶豫的看著自己身邊的師爺。
師爺對著知縣說:“這些都和我們無關,反正這是圣人寫的,和我們小老百姓無關。”
知縣點點頭,繼續讓人掛,看到知縣執意如此,魏思思對著身邊的丫鬟點點頭,丫鬟點點頭。
等到匾額掛好之后,知縣對著四周圍過來的人說:“快對御匾行禮,見匾如見圣人。”
這些書生都無奈的跪下去,知縣也帶頭跪下去,在他們跪下三拜九叩的時間,魏思思瞬間躍起,輕描淡寫的將匾額摘了下來,讓自己身邊的丫鬟帶了下去。
等知縣他們抬起頭來,發現御匾不見了。知縣慌張的詢問說:“御匾到了什么地方去了?御匾呢?”
“或許被風刮走了也說不定。”魏思思一副事不關己的神情。知縣大聲說:“胡鬧,這御匾可是上好紅木做成,重五十多斤,什么大風能掛去?思思姑娘,你身邊的丫鬟呢?”
“自然是下去煮茶了,難道老爺你來了,我們不煮茶招待嗎?而且你懷疑桃紅能扛著五十多斤的御匾離開這里嗎?”
知縣被魏思思這么一擠兌,無奈的跺腳說:“現在御匾不見了,本縣哪里還有什么心思喝茶。免了免了,大家都四處找找,這個可是圣人欽賜的匾額,別說本大人了,就算府臺大人都當不起。”
這些人搜索了一下,也沒有發現什么,只好無奈的離開了。
等送知縣離開之后,魏白云也從書房里面走出來,詢問說:“外面發生了什么事情。”
魏白云的大兒子魏存中,對著魏白云稟告了這件事,魏白云聽完之后,對著魏思思說:“御匾呢?”
魏思思調皮的一笑,然后去找桃紅,一會兒,桃紅拿著一個包裹走了過來,打開包裹,里面是一根根柴火。
魏白云看了一下,發現一塊上面還有大虞圣人賜五個描金字,不由搖頭說;“這么上好的紅木,劈成柴火,豈不是可惜了。”
桃紅笑著說:“山長,當然不是柴火了,這個可以當戒尺,這就耐用很多了。”
魏存中聽到這話,無奈地說:“四妹呀,四妹,這個御匾,這吳民新要掛就就掛,你又何必多次一舉,這御匾畢竟在我們書院丟的,到時候虞廷追究起來,你又如何收場。”
聽到魏存中這話,魏思思拿起一塊木匾,跪在帶上對著魏白云說:“父親,孩兒從小就聽父親背劍客行,幼子精靈碧鞘中老妻粉黛紅爐里,利器有神人有術,兩者無形煉成一。仇讎曾為匹夫謀,生殺不由天子出。未央殿上今何如,頭顱三十已堪羞。如今仇讎不由匹夫謀,生殺皆是虞帝出,孩兒只恨劍術不精,不能一劍可血千秋恥,七尺消去九世仇。”
魏思思說到最后,泣不成聲,而魏白云也嘆息一聲,在場眾人眼中都喊著眼淚。
魏白云將魏思思的木塊拿去,對著魏思思說:“起來吧,父親知道你不愿意看到虞廷這塊匾額,為父又何嘗想見到了?只是事到如今,不得不從權,既然都已經劈開了,全都燒了吧,燒了吧。”
魏白云走出房間,看著悠悠白云,想起了很多事情。
他本姓虞,在鼎革之后,改姓為魏,虞廷幾次征召,甚至讓他出任修撰魏書,他都沒有答應,他只有一個信念,就是義不仕虞,在這滄海府講學,希望更多人能夠心存前朝,爭取在他活著的那一天,大魏的江山能夠重現?
“山河焉有燕王地,何人重開大魏天。”
他無語問蒼天,這四十年,魏朝義軍不斷起事,但是都已失敗告終,魏白云真的很擔心,自己不能活著見到虞朝覆滅,魏朝中興。
魏白云再次看向北方,希望慈恩師徒等人能夠刺殺成功,平安回來。
只要皇帝一死,他那十個皇子都就會為了爭奪皇位而亂起來,到時候魏朝就有機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