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奏文已經批上去了,難道魏山長現在要本府將奏子給追回來嗎?”府臺臉色一沉,帶著一絲怒意說。說完,知府站起身來,對著魏白云微微抱拳說:“此事不用多說,魏存中明日就升堂治事。”
知府快速地來了,又快速的離開了,剩下魏家上下愁眉苦臉的站在那里。
等知府的人都離開之后,魏思思才走了出來,對著魏白云說:“父親大人,府臺大人來這里所謂何事?”
“他讓你大哥當這縣令,為父雖然想要推辭,不過府臺大人是鐵了心要讓他升堂為官了。”魏白云說到這里,也有一絲無奈。若是朝廷不講道理起來,魏白云也沒有絲毫辦法。
魏思思聽到這話,一雙漂亮明麗的眼眸不斷轉著,魏思思想了想說:“如今我們三條對策,不知道父親是否要聽女兒說說呢?”
魏白云點點頭,看著魏思思說:“你向來古靈精怪,你先說說你三個對策,或許能解決這件事呢。”
魏思思清清嗓子,看著魏存中說:“這下策就是大哥就是接下這個差事,尸位素餐,不理政事,到時候三年期滿,就可以致仕而還了。”
魏存中搖搖頭說:“所謂食君之祿,忠君之事。如此一不能對魏朝盡心,又不能對虞朝盡忠。這真是下下策。”
“的確,所以中策就是大哥你學古之賢人,遠遁深山,做一個逍遙隱士,嘯傲煙霞。”
魏存中聽到這個建議,一下子愣住了,沒有回答,要他去在深山當一個隱士,他心中還是頗為不甘心。
魏白云也搖頭說:“遠遁非是良策,你大哥日后還要繼承書院,繼賢傳道。”
魏思思知道他們兩個都不會同意,再次微笑地說:“那么就只有最后一個上策了,大哥你還是出仕,不過要改回虞姓,不再和我們書院來往。”
魏存中不等魏思思搖頭說:“你這個上策和下策有什么區別,我就算去死,也不會當虞朝的官員。”
“大哥,切莫心急,你聽我說。我們書院主張不出仕,一是為了氣節,二是為了讓虞廷無官可用。可是大哥你想過沒有,若是你出仕了,徹底掌握了海寧縣的軍政要務,到時候縣城之中的兩千廂軍聽你調遣,我們成事的機會就大了很多。”
魏家人聽到這話,都沉默了起來,魏思思繼續說:“所謂事急從權,空有氣節,何以能成大事?就算日后大哥你不愿意背叛虞廷,也可以寫罪己之書,言你當官之后的悔恨,讓那些投降虞朝的魏朝士子慚愧。虞廷想要讓我們引遺民出來做官,而我們將計就計,反而逼得出仕書生羞愧。”
魏白云沉默了良久,摸著自己的胡須說:“思思,可惜你不是男子身,否則這書院,老夫交給你也可以放心了。”
魏思思連說不敢,看著魏存中,等待魏存中說話。
魏存中心中天人交戰,最后魏存中嘆氣一聲,跪在地上,對著魏白云磕了三個響頭,低沉聲音說:“父親大人,請恕孩兒不能再伺候你身邊了。二弟,明天以后,家里就靠你照顧了。四妹,你如此聰慧,也不用大哥我在多說什么了。”
魏白云走到魏存中的身邊,扶著魏存中起來說:“很多事情,都不如人愿,若是你真的選擇效忠虞廷,為父也不怪你。”
魏存中沒有說話,轉身離開這里。
這時候四皇子也優哉游哉地來到書院里面,看著前廳的眾人,臉上都是哀傷之情,不由收斂了臉上的笑容,恭敬地行禮說:“魏山長,諸位仁兄,不知道書院發生了什么大事?”
“沒有什么,只是犬子明日要去衙門里面辦事了。”魏白云恢復了以往的平靜,對著四皇子微微行禮,然后讓四皇子坐下。然后讓魏家人全部下去,只剩下自己和四皇子呆在前廳。
四皇子聽到這話,臉上露出笑容,拱手行禮說:“那是一件好事呀,怎么小生見諸位似乎面有悲色。”
“因為犬子要和老夫斷絕父子關系,他做他的虞廷官員,老夫當老夫的書院山長。”
四皇子聽到這話,驚訝之情溢于言表,他想過魏家很多應對手段,就是沒有想過魏家會這么狠,直接斷絕父子關系。
四皇子輕輕用扇子敲著自己的手心,思索怎么應對,良久才開口說:“山長,這又是何必呢?這作人父的,哪個不希望兒孫能夠榮華富貴呢?”
“不義而富且貴,于我如浮云。這尼山的話,梅相公想必知道吧。”
四皇子聽到這話,微微皺眉,臉上笑容有些僵硬了。他強忍怒氣,對著魏白云說:“山長是認為魏朝就是義的了?”
“老夫沒有這個意思,不過圣朝也不過爾爾。”
“哈哈,山長,若是圣朝不義,那么太祖高皇帝,怎么會三千甲胄,得到這天下。”四皇子也不亞于自己的怒氣,大聲地詢問魏白云。
魏白云還是一如既往的風輕云淡說:“因為就如同虞廷所說,天命改闕,建虞元子而已,而非仁義在虞。”
四皇子不由氣的笑了起來,對著魏白云說:“那么請問山長,天下惡乎定?”四皇子說完,有些得意,根據圣人的話,要得到天下,必須行仁義。這里反用其義,這天下已經定了,難道不能說明虞朝有仁義嗎?
若是魏白云要反駁,四皇子也可以指責魏白云有違圣人之言。他自認為自己如今站在不敗的位置上了。
魏白云這時也小笑了起來,輕笑說:“這天下難道已經定于一了嗎?”
四皇子被反駁地說不出話來,如今這個情況,他的確很難厚著臉皮說天下定于一。
于是只能尷尬的咳嗽一聲,對著魏白云微微行禮說:“小生狂傲了,還請先生恕罪。”
魏白云說無妨,大家談論問題,偶爾失態也屬于正常。
四皇子繼續說:“那日,小生和書院弟子一起飲酒論詩,提及先生的時候,他們都認為先生你才是圣人,認為當今圣人不過一個庸碌之君而已。”
“他們喝醉了,一時胡言,讓梅相公見笑了。”
“其實小生在想一件事,若是圣人讓放馬南山,修敬禮樂,任由讀書人做官,讓山長這般人物為輔弼,那么圣人是不是可以稱為圣明皇帝呢?”
魏白云聽到這話,沉默了一會兒,舉起茶杯,然后示意四皇子喝茶。
兩人喝過茶之后,魏白云才說:“他們過于無知,這書生誤國也不少,讀圣賢書不能讀死書。老夫愚見,只從這功名利祿之路一開,讀書人反而不像讀書人,所讀的也不在是圣賢書,而是富貴書,功名書。所謂圣人之言,圣人之道,成為他們進身的敲門磚。老夫讀太史公書,見到太史公為此廢書一嘆,也心有戚戚焉。”
四皇子聽到這話,倒是挺吃驚的,這個話,他從來沒有想過,就在前不久,吳明新問他的時候,他都不知道應該回答吳明新,如今聽到魏白云這么說,腦中閃過一絲奇特的念頭,好像自己即將進入一個新的天地一般。
“山長請繼續說下去,小的洗耳恭聽。”
“老夫愚見,朝廷以理學取士倒是無礙,只是這路子未必太窄了。老夫希望圣朝能對開科目,仿宋朝舊制,有明經科,有進士科,詩賦科,箭術科,方士科……選賢舉能,非是選儒舉士,讓奇人異事,遺留于野。”
四皇子聽到這話,沉默了很久,對著山長說:“這豈不是唯才是舉,山長,若是有奸佞小人,憑著偏才而入朝廷,那豈不是天下之害。”
“這無論如何取士,都有利弊,圣人所為,就是補漏改弊。時變,道亦變。不可泥古不化,刻舟求劍。”
四皇子搖搖頭,這個他無論也無法接受,這貿然改變,肯定會被朝臣攻訐,若是稍微有差池,到時候就留下千古罵名了。
這時候魏思思端著瓜果上來,遞給四皇子一笑地說:“梅相公,你終于肯來了,可惜你來晚了一步,要是早點來的話,也可以勸府臺收回成命,有你這么一位英才在這里,何苦要我大哥那匹駑馬前去當什么縣官呢?”
“哈哈,思思姑娘說下了,小生可是真的羨慕魏兄能夠當一個縣令。”
“現在你要叫他虞兄哩。”魏思思放下果子,輕松地一笑。
四皇子好奇地詢問起來:“說來也奇怪,小生聽說以前魏山長是姓虞,怎么如今姓魏呢?”
魏白云微微笑著說:“圣朝既號虞,老夫也擔心日后有小人以此做文章,于是避諱改姓。”
四皇子對于這個借口絲毫不信,自古避諱只有避皇帝名的,哪有避國號的。就算避諱,也是改名,從來就沒有改姓的。
“原來如此,不知道為什么山長又改為前朝國號呢?”
魏白云早有準備,還是微笑地說:“外母姓魏,于是改為魏。”
四皇子見魏白云回答的滴水不漏,于是不再這上面做文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