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個月之后,林泉看著合兩人編撰好的講義,林泉笑著說“昔日東萊先生和朱子編撰近思錄,也是十日功夫。我們這書,希望日后也能傳為美談。”
袁麗華謙虛地說“夫君,你倒是可以配朱子,妾身何等何能,能比擬小東萊。”
林泉說未必,他告訴袁麗華,當年謝道韞的丈夫死了之后,謝道韞就垂簾傳授,這被因為美談。林泉說自己日后若是回到朝廷,那么書院就要嫁給袁麗華。
袁麗華推辭說自己未必能抗得下來,林泉勸說,這倒是沒有,他相信袁麗華有這個實力。
靖正三年八月初一,林泉的桐山書院正是開學授課。
林泉坐在杏壇上,看著下面的數百人,心中感嘆萬千,這些人大半部分是礙于自己的爵位來的,真心求學的不過那么一小撮。
林泉也沒有管這些,反正自己也不指望東海四府的賢士能夠全部來自己門下。
林泉望著下面的人,直接開宗明義說了自己的主張。
“昔日,象山重尊德性,紫陽重道問學,雙方門下勢如冰炭,鵝湖之會,本想消除門戶之見,然而曹性碑后,雙方黨同伐異,陸學攻訐朱學支離,朱學攻擊陸學狂禪,此爭有五百年,五百年之中,不少學者遇要調和不可得,林某不才,立此書院,欲要合二道為一,書院弟子,一要道問學,二要尊德性。”
林泉這話,引起了軒然大波,這陸朱之爭,五百年,都沒有人能夠調和,如今林泉不到而立之年,就要讓調和其中矛盾,也算驚世駭俗了。
一個弟子說“陸象山傳到王陽明,儒生狂悖,空談心性,魏因之而亡。朱子之學,如日經天,足以見其真。天不生紫陽,仲尼萬古如長夜。林山長,為何棄堂堂正正,儒門嫡傳,接納異端邪說,危害士子人心。”
這個指責十分尖銳了,林泉早就有應對,對著弟子說“象山之學,原本出自明道先生,心性之學,昔日宣尼傳之曾子,曾子傳子思,子思傳孟子,孟子后,心性不傳,明道先生明之,道南一脈守之,象山一脈大之,至于白沙,陽明,皆是繼先賢所傳,何來異端?道統所傳,學案鐵證。”
林泉款款而談,將從四書談到二程,在談到近思錄,傳習錄,論證其中道統延續的正式可信。
四周弟子都只能聽著,自從時文取士之后,他們只能采取朱注,對于這些一點都不了解,最多知道某某先生姓甚名誰,至于學問如何,就不了解了。
林泉談論完畢,對著四周說“姚江一脈,于魏光大,只有可取之處,至于后來空談心性,離陽明先生遠矣。”
林泉說到這里,繼續款款而談“姚江學術之亂,乃是亂于陽明先生知行合一,混淆知行,故使后世學者,以知為行,以行為知,內求而絕外,墮于狂禪。而甘泉先生承白沙之后,立主知行并行,以博學篤行而綱,致良知,以救姚江之偏。做學問之人,應該如朱子一般,容百家之優,昔日,永康永嘉之學,朱子駁之,亦論之。后世學者,無此根底,何以談道問學。”
林泉再次開始以朱熹為論,將朱子之學說一一向四周言明。
在林泉說完之后,那些準備找茬的全都跪坐在地,不敢挑林泉的麻煩。
林泉立論之后,再次破論,言說朱子學問不當地方。
朱子主張太極動而無極不動,也就是氣動理不動,理氣相分離,而林泉卻說理氣本是一體,太極動而無極動。
這譬如人和自己的影子,若是影子動了,人也要動,若是無極不動,那么太極必然不動。
這一點針對朱子說無極乃是無形之物,無形之物自然不會動,林泉以影子為譬喻,倒是沒有什么。
不過真的要駁倒,還是要用朱子人騎馬這個譬喻。
朱子認為人騎在馬上,就如同無極之于太極,太極是馬,太極有動靜,而人這個無極卻不用動。
林泉據此反駁,人就算騎在馬上,也有顛簸,就算死人騎在馬上也會動,所謂不會動,不過想當然而已。
林泉這個破論,導致四周聽的人冷汗淋漓,他們向來是朱子說什么就是什么,從來沒有想過議論朱子的不當。
“林山長,此乃非圣無法,非圣無法。”
林泉看著一個老秀才站起身,而老秀才說“朱子在此,林某也要和他議論一番,陳儒先破了曹注宋疏,開萬古未有之風氣,如今豈可墨守成規,亦步亦趨,拾人牙慧。”
林泉倒是不懼怕,他知道圣人有意興絕學,他這一番言論也是為圣人造勢。
林泉再次說,自己書院不止傳授朱子學,更要匯百川以歸海,究宣父要職,還尼山本來面目,以本統為著說。
林泉將陳魏學案之間的學說一一點評,這花了接近兩個時辰的時間,在場弟子,沒有人能駁倒林泉一句,林泉之廣博,讓他們嘆服。
見這些人折服,林泉才說了書院具體教學,一是做心性上的功夫,林泉詢問諸人,顏回所樂在何處?
這個問題周濂溪問二程,二程又問自己弟子,但是一直沒有給答案,而到了朱熹的時候,朱子也是說這是理學精微之處,需要學者自己理會。
可惜后世學者拘泥于四書集注,想的都是時文科考,哪里還會想什么顏回之樂。
林泉直接開門見山說,顏回之樂,非是仁者之樂,而是處于仁而樂,仁便是天性,天性便是此心,此心無掛礙,便有所樂。這心中只有樂處,無須他處所求。
不過林泉反對陳白沙的靜坐察端倪,而湛甘泉博學,篤行,于圣人學說洗去心中污穢,燭照光明,進入仁者其樂的之境。
這是內圣之學,林泉對于事功之學,雜取永嘉永康二脈,兼有蘇學,以太史公書為根本,研經治史,經世致用。
這么安排,也是因為先要弟子追求顏回之樂,這才能放棄功名利祿安心讀書,先正心之后,才能真的學到真本事,若是這群人來這里,就是想學如何登科入仕,這求學的心都偏了,人自然就廢了。
林泉雖然還是明心體用,但是他沒有分兩齋,一是他如今分身乏力,這治事齋,他也找不到什么好的人選。二是黃龍學院已經在實行了,他也要另外找一個出路。
林泉說完,這已經日頭偏西了,林泉詢問諸生是否還有疑問,這一問,頓時激起了千層浪。
有些自詡的朱子門生,對林泉的離經叛道自然不能容忍,他們認為朱子學問無所不包了,林泉這雜取旁家,是畫蛇添足,不明白朱子學問廣大。
林泉一一反駁,告訴他們朱子學問廣博,毋庸置疑,但是百家之長,朱子未能盡納之,而且朱子歿已經五百年,學問又是一番新氣象,怎么能夠抱殘守缺。
林泉說宣父尚有問禮之事,而朱子之學問,不如宣父遠甚。
這些人還是不依不饒,認為姚江一脈禍害匪淺,而且林泉如此將心性,乃是引儒入佛,落入狂禪。
林泉說心性朱子也講,難道朱子也是引儒入佛。
他們扯朱子這個大旗,林泉也扯朱子這個大旗,反正雙方攻擊到最后,有數十人憤然離席而去,剩下的,基本都被林泉的學問給折服,自愿當林泉的學生。
這些人提問就比較平和,說自己平時拘泥于集注之中,未能見圣人門庭,如今見林泉,才知道圣門廣大,他們也詢問其他學脈的問題,林泉一一解答。
等到月上中天,林泉才走下杏壇,讓諸生前去休息。
林泉回到后院,陳菁菁笑著說“夫君,你真的好有學問,那其中有一個,好像還是海瀾城有名的儒生,如今也駁你不得。”
林泉笑著說“那是沒有遇到真正厲害的大儒,若是我父親再世,那么我只能說先生言之有理了。當然若是控鶴先生,還有清遠侯等大儒在,我只能汗流浹背,連聲說是了。”
袁麗華說林泉謙虛了,就林泉說談,已經超過控鶴先生了,魏白云雖然也主張理氣一元,但只是有此立論,但是沒有詳談。
袁麗華比較好奇,魏白云和劉歆兩人著作都是以外王為主,很少談心性學問,林泉又是從何處得來。
林泉說自己不過是在修撰尚書集注的時候,在空閑之中,觀看了不少陸王之書,于是慢慢就明白了。
林泉說到這里,告訴袁麗華,天下學問本是同源,明一知百,只要將朱子的書看透徹了,其他諸家的書,也就沒有障礙了。
“可惜,朝廷以四書集注取士,學者不知朱子之廣博,只知割裂集注,以搏仕途,反而把朱子深義給害了。”
林泉心想,自己書院的弟子就不能這么做了,一定要綜羅百代,旁及諸家,做一個有用的儒生,而不是一個只求功名的小人儒。
他要立自己的學脈,就一定要給培養人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