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月二十,林泉為學生給學生上今年最后一節課,這一節課,林泉罕見的提了國初的幾位大儒,首先第一個是清遠侯,無論學問身份還是地位,都是足以讓林泉第一個介紹他。
清遠侯擁護程朱,以居敬窮理為主,認為任何學子要學圣人,必須從頭到尾,從上到下,都要遵從這四個字。
既然擁護程朱,那么自然是反對陸王了,清遠侯在自己的《思辨錄》之中,多次反對空談性命。他認為空談性命就和清談一樣,只會害事誤國。
而且這個是違背圣門宗旨,圣門宗旨是汲汲于求行,不可徒為空言而不行。
當然清遠侯和其他儒生不同在于,他認為儒生不應該只學六藝,如同天文、地理、河渠、兵法。
在這基礎上,清遠侯因此批判陸王心學,就以天文來說,星辰次舍,七政運行,必須要看書圖,才能明白,若是純靠良知,難道能悟出來?
所以陸王心學失于一偏,總體來說,不如窮理來的穩當。
清遠侯除了這些雜學之外,還對西國的學問有研究,他看過魏朝末年翻譯過來的西戎教材,認為這西戎的幾何學,在勾股之法論證上,遠比九章算術精妙。
除此之外,還有就是天文圖,這儒家大多數人認為蓋天不如渾天,但是渾天舊圖逐漸也不和天相似了,就清遠侯所觀察到的,西戎天文圖比較精密。
清遠侯不以地域為限制,講究學為所用,只要能盡乎物理,周于世用就是他們應該學習的學問。
林泉說完之后,又介紹清遠侯對于陸王之學贊同的一面。清遠侯認為陸象山為人偉岸,議論甚高,氣象壯闊,若是初學者讀了陸書,可以開闊心胸。若是陸象山能夠教人讀書,地位怎么會低于朱子。
關于這一點,林泉補充說了一下,這是清遠侯沒有認真讀陸象山文集,陸象山也強調讀書,所以無論是尊德性,還是道問學,都必須要讀書。
清遠侯認為王陽明在致知中間加了一個良子,是極為有功于后學。這樣就避免了士子以世俗乖巧為知。
“周子之主靜,張子之萬物一體,程朱之居敬窮理,胡安定之經義治事,陸象山之立志辯義利,有魏薛文清,胡余干之主靜,湛甘泉之隨處替體認天理,陳白沙之自然養氣,王陽明之致良知,皆所謂入門工夫,皆可以至于道。”
林泉將思辨錄里面他認為最重要的話原原本本說出來,然后讓弟子記下,這些時日,關于這些大儒的思想,林泉都已經闡釋了,這一次是以清遠侯來做一個總結。
林泉說完,評價清遠侯為國初第一純儒。清遠侯不拘泥于門戶之見,能夠公正的為諸家做出評論,是他們這些學子要學習的地方。
林泉談完清遠侯,接下來又談了白東原,白東原這個人是林泉不愿意談,但是卻不得不談的一個人。
白東原這個人,雖然不是鬼府的人,但是做的事情比鬼府更加讓國朝痛恨,在升明年間,益安知府以山林隱逸舉薦,當時孝懿太后聽聞他是大儒,于是親自特詔征辟,但是白東原堅決不就。
到了大化年間,文皇帝下詔求賢,當時天官府大冢宰以海內真儒舉薦,白東原先托病來推辭,后來這直接不吃飯來向抗拒,在官兵逼著啟程的時候,他又拔出佩劍,以自刎明志,見他如此這樣,朝廷只好放棄。
后來垂憲年間,文皇帝西巡,指名讓白東原來相見,他以年老力衰,行動不便拒絕,然后將自己大門反鎖,再也不出房門。
這一鎖一直到自己去世,門生才打開房門,取出他尸骸葬了。白東原所作所為讓虞廷十分痛恨,若是白東原散步邪說,或者和鬼府勾結,他們還能找借口殺了白東原,但是白東原就只是顯示自己的氣節,讓他們無法下手。
林泉知道說白東原有些麻煩,所以他盡量將白東原某些不適合談的東西就不談,主要談白東原的悔過自新學。
這是白東原讀書多年之后的體驗,他認為,天下的治亂,全在于人心邪正上,人心的邪正,是因為學術明晦,而學術的明晦,又是當時之好尚,若是所好在正學明,正學明則人心正,人心正則治化醇,反之就是治化不興。
因此當務之急,是要講明學術,以提醒天下人之心,嚴義利,振綱常,戒空談,敦實行。如果一人這么做了,那么一人身形康平,若是人人都這樣,就可以到唐虞之世。
而他這個正學就是悔過自新,他認為人心本善,只是因為被氣質所遮蔽,習俗所壞,這才迷失了本性,就如同明珠丟在塵土里面,沾染了灰塵。
這悔過自新需要的是堅持不懈的才能明心見性的,這就少了姚江一脈的頓悟,免得流于狂禪。
白東原也論證了,所有大儒所談的,不過就是悔過自新,無論是作新民還是致良知,都是外在的,沒有說破,而悔過自新恰好道破了這個關鍵。
林泉認為這個說法極為中肯,是陳儒以來,所談的就是這樣。
林泉將兩家介紹完畢,也就不在談下去了,他已經論證好了內圣外王之道,接下來林泉開書單,一是治心類,多是前人的儒學書籍。而治事類,就是太史公書,資治通鑒等史學書籍,還有一些關于天文地理方面,最讓學生稱奇的是,其中還有阿學禮等人翻譯過來的西戎書籍。
丁玉立告訴林泉,其他書他們都能找到,但是這西戎書籍,一般不在世面流通,他們想要學,也沒有辦法。
林泉說等他們過年之后回來就有書了,自己會稟明圣人,請圣人賜書。
諸位學生一一和林泉道別,丁玉立最后離開,丁玉立對著林泉說“夫子,我兩個兄長聽聞你講學之后,想要拜你為師,不知道夫子意下如何。”
林泉自然是來者不拒了,告訴丁玉立,讓他兩個兄弟想好,這要是在自己門下,那就仕途遠了。
丁玉立猶豫了一下,他們無法忘記祖父遺命,但是在林泉門下,能夠學到圣門真諦。
林泉說時間還多,讓他們兄弟想好了再來,自己門下,可不愿意接受那一時頭腦發熱就來學生。
丁玉立點頭離開之后,林泉看著空蕩蕩的書院,倒是有幾分惆悵了。
這時候袁麗華站在林泉背后,對著林泉說“夫君,你今天怎么不講控鶴先生和魏道先生(劉歆的尊稱)呢?”
林泉看著四周,對著袁麗華說“這里是兩位先生傳道之地,若是不講他們二人,我怎么敢在這里講學,只是如今這些學生魚龍混雜,還不是傳此心的時候。”
袁麗華點點頭,告訴林泉,若是兩位先生在天之靈,見到林泉講學明道,一定會大感欣慰的。
說到這里,袁麗華輕笑一聲說“現在有些學生私下尊稱你為白水先生,夫君,你不妨取一個號。”
“那就叫白水就是了,不過我到現在還沒有一個字。”林泉摸著頭,看著袁麗華一笑,袁麗華她們字倒是有了,就是他沒有。
他曾經也問過姜星楚,而姜星楚說自己取的字是符合思永,不對應泉字。
這件事也就這么耽擱下來了,袁麗華也不敢為夫君取字,只好記載心上,到時候讓陳稚珪幫忙取一個名字。
臘月二十二,林泉又頭疼了,上官戴高又來拜訪了,拜訪的原因很簡單,他沒有錢了,這次是來林泉這里打秋風的,好準備過年的。
林泉讓人取了五十兩銀子給他,上官戴高有些不樂意,對著林泉說“妹夫,這似乎有點少了。”
林泉告訴上官戴高,他如今這么一家人,過年的費用也不過三十兩銀子,而上官戴高一人,五十兩綽綽有余了,若是上官戴高嫌棄少的話,可以在書院里面團年。
上官戴高想了想,收下了銀子,隨口說了一聲謝了,然后就離開這里,林泉心想如今還有用得到上官戴高的地方,暫且忍耐他幾分。
林泉不講學了,整日就和自己三位妻子吟詩作對,彈琴作畫,倒是過的神仙眷侶的一般的生活。
大年三十,林泉一家人在膳廳用膳之后,一家人守夜閑談的時候,陳夫人對著陳菁菁她們三人說“明日,大家索性沒事,前去觀音廟拜拜觀音。”
陳菁菁三人臉頓時紅了起來,陳菁菁對著陳夫人說“媽,你也是的。”
“我兒,娘親又說錯什么話了嗎?”
陳菁菁低著頭,沒有說話,這時候陳夫人繼續說“這傳承香火的事情,天經地義,菁菁,有什么可以害羞的。”
陳菁菁臉更加紅了,這時候姜星楚說這件事還不用急,要慢慢來,反正他們還年輕。
林泉說去燒香也好,順便可以去告訴大自在居士,樂瓊在正月十四擔任掌門的事情。
林泉將話題這么巧妙的岔開,大家就聊起樂瓊當掌門的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