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文公主沒有想到,這考古題林紹聞竟然一題都不能答對,實在讓她傷心。
不過傷心之后,她也還是寫了一封信,讓仆人轉交給林冰梅。
她對于嘲諷詩事情沒有提,只是希望林冰梅能夠來皇莊,切磋學問,談論詩詞。
林冰梅收了信之后,告訴林紹聞這件事就這么揭過了,建文公主乃是天家之女,林紹聞也多多包容幾分。
林紹聞心中有著怨氣,自我勸解說:“這好男不和女斗,我林紹聞雖然算不上大丈夫,也不至于和你一個女子斗氣。”
心里雖然是這么寬慰,但是總是覺得有一口氣憋不下去,他回到自己房間,不由小酌起來。
這一邊酌酒,一邊翻著書看著,這是一個喚做棗莊笑翁寫的小說。
這小說是崇文七年才有刊刻的,這一刊刻,就收到了喜愛。
在這本《花間影》刊刻之前,這世面上的章回體,無非是才子佳人,或是演義志怪,或是官案俠客。
才子佳人對于林紹聞來說,沒什么樂趣,他本人不是才子,對于這些才子也沒有什么感覺。
至于演義小說,他連歷代都分不清先后的,最開始還能圖一個熱鬧,后來見這談的無非是帝王將相,反而沒有多大興趣了。至于志怪,他信奉子不語怪力亂神,對于這個嗤之以鼻。
官案俠客就更不用說,這縣官見了他還要行禮,怎么會看進去。
這花間影就不同了,是前所未見的章回體,這小說虛構了一個某地某縣幾個家族,其中以一家為主,如同串珠子一樣,將幾家的大小實情寫出來。
林紹聞見書中的公子如同自己一樣,天生尊貴,儀表不凡,整日混跡在胭脂水粉之中,說不出的羨慕。
林紹聞這輩子,除了婢女之外,見過同齡的女子就只有自己妹妹了。
不過林冰梅如同一個道學先生,林紹聞也十分很少和她交談。
這本書林紹聞手不釋卷,終是幻想自己有一天能夠如此。
林紹聞喜歡,但是不少道學先生對于這本書深惡痛覺,認為這書有傷名教,應該焚毀才是。
林紹聞也是憑借了自己關系,讓書院的人買了,不過這一百二十回,只買到了前八十回,聽書院的學生說,因為這書被道學先生唾棄,后四十回沒有雕刻。
林紹聞覺得可惜,心想這樣奇書,竟然遭受了如此遭遇,真可謂蒼天不仁了。
如今林紹聞以酒為佐,翻閱起來,只見這書中詩詞倒是有幾分有趣,于是抄錄下來,到時候請林冰梅斧正,自己也可以用來裝點門面。
第二天,林紹聞就行動起來,林冰梅看了之后,詢問林紹聞說:“這些詩你是從哪個集子抄來的。”
“說不出來妹妹不敢相信,是從一本小說抄來的。”
林冰梅詢問說:“花間影?”
“不錯,妹妹你也看過?”
“胡鬧,這書我聽人談過,都稱贊這寫棗莊笑翁是一個才子,如今看來,不過如此。”
“當然比不上妹妹你,不過如此,似乎有些言重了。”
林冰梅指著這些詩說:“這些詩,是不是同一個人做。”
“這當然是一個人呀,難道這寫書的還有幾個嗎?”
“我是說,在書里面,這些詩詞是同一個人做的。”
林紹聞搖搖頭,指了一下,哪首是閬苑所作,哪首是詠絮所作。
林冰梅說:“可惜,這些人都是學李長吉,太過陡峭。如你所言,這一人學李長吉還行,怎么書中個個都學李長吉。當然這些寫書的,能有這本事也算可以了。”
林紹聞聽了之后,不以為然,對著林冰梅說:“妹妹,我覺得這人已經算是才子了,這若是書中一個是賈島瘦,一個是相如病,那豈不是為難這寫書的人了。”
“這論詩自然平心而論,非是因為難處而寬恕。不過大哥,你乃是一個學正,私下觀賞倒是沒有什么,若是大庭廣眾之下談論起來,到時候難免有人參上你一本。而且我聽聞,此書乃是暗含仁帝朝之事。”
林紹聞自然聽說過,有人說這書里的公子乃是仁皇帝,因為其中這公子做的好了歌,就是模仿仁皇帝空空歌而成。
當然還有流傳的仁皇帝多情,和這書里的公子多有照應。
最為有力的還是,其中一個叫做襲人,這個名字,一般的丫鬟不會取這個名字,這襲人拆開來開,來是龍衣人,能夠穿著龍衣的,除了圣人之外,還能有誰。
林紹聞心中十分喜歡這本書,于是辯解說:“這一個寫書的,出入不過百里,這禁宮的事情,他如何知曉。這公子就是公子,怎么可能會是世宗。這世上總是有些人,喜歡含沙射影,別人好好的一本書,到了他嘴里,就成了十惡不赦的大罪了。尤其是那些道學先生,他們認為這書會敗壞風氣,卻不想想,這世上那么多敗壞風氣的,他們為什么不管呢?而且就我看來,這書還有勸世的成分,這書中有一個小公子,死的時候,勸公子努力讀書,繼承祖業。”
“大哥,你說的不錯,這讀書總是要看有益的地方,妹妹希望,你也能聽聽那段話,努力讀書。”
林冰梅正在勸說的時候,外面稟告:“稟告老爺和縣主,外面有人求見。”
林冰梅聽了之后,退回了尺意樓,林紹聞拿起拜帖一看,是一個姓葉的人。
這人自稱是他小姨的兒子,是他表兄,林紹聞心想自己母親并沒有姐妹,于是讓人將這一拜帖遞到后院樂瓊那里去,心中想著,這應該是陰麗華和樂瓊的那邊的親戚。
樂瓊接到拜帖,心中不由激動萬分,到了客廳,放下垂簾,等候這葉家少年到來。
不一會,就有兩個男子進來,樂瓊眼尖,一眼就看穿了,其中一個是女扮男裝。
另外那個男子,容貌像樂瑤,氣度像葉復,樂瓊心想這就是葉復的兒子了。
“甥兒葉時熙,見過姨媽,姨媽安康吉祥。”
葉時熙行禮完畢之后,一旁那個女扮男裝的人行禮說:“唐錦見過老伯母,林學正。”
樂瓊聽到這個姓,看了看這唐錦,想到林泉當時交代的事情,不由一愣。
“老夫人。”丫鬟在林紹聞的示意之下,提醒了一下樂瓊。
樂瓊讓人將簾幕撤去,讓他們免禮入座,詢問葉時熙他父母如何?
葉時熙說自己父母很好,只是記掛著中土的朋友,葉時熙加冠之后就讓葉時熙回到中原。
“回來也好,在外面總是吃苦。”
“甥兒早就仰慕中原繁華,一直無緣一見,如今京城物勝算是見識過了,真是萬國衣冠拜冕旒的氣象。”
葉時熙說到這里,對著樂瓊說:“甥兒這才踏入中土,就聽士林夸耀,姨夫有一個好女兒,有冰雪之性,詠絮之才,圣人親自封其為弘文縣主。若是家父母聽到這個消息,也會為姨夫姨母感到開心的。”
這葉時熙談吐典雅,引經據典,如同博學之士,樂瓊心中很開心,詢問了葉時熙,葉復和樂瑤都是習武之人,也就識字而已,算不上有學之人。
葉時熙說自己雖然遠在西垂,但是自己父母常常教育自己乃是中土之人,乃是衣冠上國,禮儀之邦。這詩書無論如何都不能丟,于是延請名師,最后還是請了龔定庵這位大儒來教導自己。
一直沉默的林紹聞,聽到這個名字,連忙說:“莫非是那個寫出縱使文章驚海內,紙上蒼生而已的龔先生?”
葉時熙有些尷尬的點點頭,林紹聞心中不明白,后來詢問林冰梅才知道,這一句其實是龔定庵諷刺林泉的。
當年龔定庵來京城找過林泉,談了一些建議,當時林泉以明哲保身為主,也沒有幫龔定庵引見,將龔定庵的建議呈遞上去。
這句詞,就是龔定庵憤然離開京城之后,明寫自己,其實暗中譏諷林泉,寫出文章的可以讓海內震驚,但不過是紙上寫寫而已,不能落在實處。
不過這首詞倒是流傳很久,林紹聞也是陪著自己弟弟詩會的時候聽過,他覺得這一句不錯,于是記下來了。
他原本是想要表現,沒有想到這一句無論如何都不應該他說。
葉時熙就因為這一句話,對于自己表弟有了輕視之心,心想這才子之后,未必有才。
他對于弘文縣主是否有才,也產生了疑問。
葉時熙說著自己仰慕姨丈的話,他將林文正集子之中的一些觀點加以贊揚,這讓林紹聞很尷尬了,心中想著,到底這葉時熙是自己父親的孩子還是自己是。
樂瓊聽著葉時熙談論,她能感覺到,葉時熙這番款款而談,別有深意,于是她看了一下唐錦,只見唐錦望著葉時熙,眼中充滿了深情。
樂瓊心中有些明白了,不由暗嘆,緣分弄人。
等到葉時熙談論了一陣子,才遞上了自己父母寫的書信,樂瓊拆開一看,前面是寫著樂瑤對著樂瓊的掛念,可惜自己不能來陪著她,如今她兒子到了中原,希望能盡一份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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