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雍杰其實也知道,玄空和尚的武功雖然與自己相差一大截,但他至少是從前的三大高人之一,武力并不差。
以他這等功夫的人,若真的學習了那所謂的‘萬相神功’,那他必然是可怕的存在。
所以張雍杰本想趁此機會提前除掉玄空和尚,但是由于嘉城甕城的關系,不得不放他一馬,這可謂是人生處處有遺憾。
不過現在知道,這玄空和尚和黑鐵和尚至少不會再相助與服部千元,這總算是一件值得高興的事情。
城外已然火光沖天,已經等不到天亮了,尖刀軍就要開始攻城了。
張雍杰迅速來到西邊內城處,并且做好埋伏。只要聽見李耿用‘火云霹靂彈’炸城門的聲音,張雍杰便要迅速竄出,擊殺守衛內城門的倭寇,開城配合李耿的行動。
戰斗打的異常順利,天還未亮,尖刀軍僅僅用了兩個時辰,便光復了嘉城,將倭寇驅逐出城外。
尖刀軍雖然又打了一個勝仗,但是李耿等人卻高興不起來,因為這等戰果,本應該在接到部堂大人軍令的當日就能夠取得,但由于小心謹慎,竟然一連徘徊了多日才完成。
這也算是有功?可能不盡然吧。
次日中午,尖刀軍剛剛打掃完戰場,部堂大人的后續軍令又傳達至軍中。
倭寇引大軍在鎮江城外與戚將軍作戰,倭寇一敗涂地,此刻正在急速潰逃至長江出海口,準備從那里的小島登船出海。
因此部堂大人命令尖刀軍將士,急速穿插,趕往長江出海口,攔截倭寇逃亡。
接到軍令之后,張雍杰將尖刀軍分為兩部分,一部分由武功高強的江湖人士組成的騎兵隊伍,大約一千人。由自己親率這一千騎兵,先行趕往長江出海口。
而李耿率領后續主力部隊,后一步趕往戰場,攔截倭寇。
張雍杰率領的這一支騎兵部隊,進軍速度太快,甚至快過了倭寇逃亡的速度。當張雍杰到達長江出海口的時候,倭寇的先頭部隊也到達那里。
倭寇的戰船停留在長興島,而我大明的戰船此刻不知具體方位,可能在其他海域去了。
一旦倭寇登船,逃亡出海,待倭寇緩過這一口氣,必然卷土重來。這是每一個大明將軍都不愿意看到的局面。
軍情緊急,張雍杰決定不等后續部隊,立即率軍殺上長興島,與倭寇交戰在一起,讓倭寇無法順利逃離。只要后續大明部隊趕上,那倭寇必然死無葬身之地。
而這個決定,將把尖刀軍先頭部隊放到險惡的位置上,張雍杰在長江江邊檢閱了尖刀軍將士,以鼓舞士氣。
晃眼間,張雍杰瞧見萬東師叔也在這支隊伍里。想到萬東師叔乃我千島重要人物,武功雖然不能說登峰造極,但也必然不會被倭寇所害。
更加奇怪的是,陳東這小子也騎著一匹黑馬,混在這支隊伍當中。
陳東不會武功,他是怎么混到這支隊伍當中了?不過軍情緊急,張雍杰此刻也沒有時間來管這些破事。
已有附近民團為尖刀軍拉來了數十條渡船,尖刀軍將士分批次橫渡大江,搶攻長興島。
只要趕在倭寇大部潰軍的前面,攻上長興島,控制島邊戰船,將戰場使出海域,那倭寇必然不能逃亡。
但是倭寇戰場上也有少量兵士,他們見到尖刀軍率隊搶攻島嶼,當即開船,欲要另選地方,接應陸上的倭寇。
張雍杰當即大喝道:“一定不能讓倭寇開船,大伙兒沖上戰船,將那些船只搶奪過來。”
長興島上只有七八艘船只,而且都屬于運兵船,因此船上的火力配備不足,無法有效的阻擊尖刀軍的攻勢。
尖刀軍先頭部隊,此刻已經登上長興島,與島上的倭寇交戰在一起,殺死呼天搶地。
就在這時候,已經有一只戰船朝著外海逃去。
渡口有點特別,戰船上有很多重物,所以吃水深。這種戰船一般都要有人修建專門的碼頭,才適合停靠。
而尖刀軍先頭部隊,要完成張雍杰的戰斗部署,必須完成兩件關鍵戰斗,才可以成功。
第一個關鍵點是,島上距離碼頭,有一處木制關隘,必須搶奪這處關隘,才能阻止倭寇潰軍到達碼頭。
第二個關鍵點是,碼頭出海,會距離一處比較狹窄的水域,如果能夠想辦法將這處狹窄的水域給堵上,那倭寇的戰船無法逃出大海,才能算完美。
混戰中,張雍杰喝道:“誰有唐門火器‘火云霹靂彈’?”
混戰中的尖刀軍將士,當即獻上兩枚‘火云霹靂彈’,兩枚真的太少了。
若是老丈人唐俊早點給自己劃撥幾籮筐‘火云霹靂彈’,今天定要給倭寇打一場絕戶仗,讓他們死無葬身之地。
張雍杰這時候又道:“來兩個兄弟,執行一項死亡任務。”
所謂死亡任務,那就是有去無回的任務,做這種事情的人,一般稱之為死士。
尖刀軍將士都是由武林人士組成,執行這種必死的任務,他們心中還是有點怕。
雖然他們隨時可能死于戰斗,戰死沙場。但畢竟憑借著武功優勢,戰場上也有很大生還的幾率。
所以張雍杰這一聲召喚死亡任務,一時之間并沒有人響應。
張雍杰大喝道:“不想執行死亡任務的,你們就給我沖,不計任何代價也要奪下前方那座關隘!”
那座木制關隘,可是倭寇逃生的重要路線,倭寇豈能輕易讓尖刀軍搶奪?
尖刀軍大隊人馬,齊亞亞的壓上那座木制關隘,與倭寇交戰在一起。
張雍杰看了一眼遠方那片狹窄的水域,倭寇顯然已經派大船,往那邊逃亡了。必須想辦法將倭寇的第一艘船炸沉在那片水域,才能有效阻擊倭寇的逃亡。
而且還不能從外面炸,必須深入敵船,自己跑倒船廠內部,用‘火云霹靂彈’炸開一個口子,放海水進來,才能達到那樣的效果。
陳東這時候來到張雍杰的身邊,說道:“張指揮使,這件死亡任務,我愿意前往執行。”
這是陳東參軍五年以來,對張雍杰說的第一句話。而這第一句話,便是請戰之語。
張雍杰指者遠方戰船說道:“現在我要派人登上那艘戰船,并且炸毀那船,這可是有去無回,你能否做的到?”
陳東看了看遠方的戰船,沉思片刻,說道:“我能做的到,我雖然不會武功,但是我這幾年私下學了幾句扶桑語言,我可以混入其中。”
張雍杰道:“你學扶桑語言做什么?”
陳東沮喪道:“我在大明已無立足之地,我本想逃亡扶桑三島,找個地方隱姓埋名。但想了想,與其茍活于人世,不如有價值的戰死。”
張雍杰知道這作戰任務異常兇險,而這陳東當年很膽小,他真的可以完成任務嗎?
張雍杰道:“你應該知道,這一去,執行任務的人必死無疑,你可想好了。”
陳東哈哈大笑,頗顯豪氣,說道:“小爺我早就不想活了,能夠找到一個好死的方法,算我這輩子的運氣,所以這事我一定辦到。”
張雍杰又道:“你這一去,陳大娘怎么辦?”
陳東道:“我以這樣的死法,豈能無功于國家?我以這樣的方式死去,你又豈能對我父母不管不問?我相信,我之父母,你定然會設法照料。”
張雍杰點頭道:“好,陳大叔陳大娘由我千島派負責養老送終,你安心去吧。”
說完,張雍杰正要將方才收集而來的兩枚‘火云霹靂彈’交給了陳東。
就在這時候,千島萬東連忙過來阻止道:“雍杰,有件事我必須告訴你一下,以免你將來后悔。”
張雍杰道:“師叔,此刻戰場緊急,哪有時間聽你廢話,你還是等大戰結束之后再說吧。”
萬東連忙道:“不行,這件事必須馬上說,遲了就來不及了。”
張雍杰看了看萬東,示意他趕緊說出來。
萬東道:“根據千島身世記錄,你的親生父母就是螃蟹灣陳元夫婦,因此這陳東可以算你同父同母的親兄長,你此番讓他去執行死亡任務,你要提前想好。”
在這兵戈不絕于耳,殺聲呼天喊地的戰場上,張雍杰突然得知自己的身世,是否場景不和?
張雍杰愣愣道:“你說什么?我的親生父母就是陳元夫婦?”
萬東點頭道:“這檔子關鍵時刻,師叔騙你干嘛?此事千真萬確。我反正是給你說了,你要不要這陳東去死,你就自己拿主意。”
萬東說完,當即向遠方奔去,與倭寇廝殺。
陳東大笑,說道:“我要是早知道有你這個兄弟,我早就自絕于人世了。”
張雍杰萬萬不料陳東會說出這樣的話來,不解的看著陳東。
陳東道:“我這一生,一步錯步步錯,早就活的不像人樣子。我多次想要自殺,都想到家中父母無人照料,所以才忍辱負重,寄托希望于未來,不敢去死。”
張雍杰見陳東將他之前的所做所為定性成忍辱負重,心中很不認可這句話。
賭徒的忍辱負重,不叫忍辱負重,那叫找死,作死。但張雍杰突然得知自己親生父母的消息,心思混亂,也就沒有出言呵斥陳東。
陳東道:“現在,既然你是我同父同母的兄弟,那眼下這件事情,就必須由我來完成了。”
這倒出乎張雍杰的意料之外,本以為陳東知道是自己的親生大哥之后,會便的惜命,會變的不想死。
但是沒想到這陳東反而死志堅定。
陳東從張雍杰手中拿過兩枚‘火云霹靂彈’,說道:“我這一生,做錯了很多事情。我實在沒有能力翻盤了,無論我怎么努力,別人都會戴著有色眼鏡看我,參軍五年,斬殺倭寇數十人,因為我骯臟不堪的過往,連一個把總都混不上,我還活著干什么?”
一個把總都不讓陳東擔任,這話明顯是嘲諷張雍杰帶著有色眼鏡來看待陳東。
陳東搖手道:“這輩子沒改了,實在翻不起來了,我放棄了。幸好這里有一處重大戰機,能夠讓我有臉面的死去,對此我已經很滿足了。”
陳東又道:“我是你大哥,如果你不讓我去,會讓別的尖刀軍兄弟心寒,別人就會想到,這張指揮使的兄弟命要金貴一些,所以張指揮使寧愿拿著其他兄弟的命,去充當炮灰,這對你光明偉大正義的形象有所影響。”
陳東又道:“你這人向來看不起我,我可不想給你的名聲抹黑。”
陳東找了一把尖刀,割下一束頭發,用一個繩子綁扎起來,裝入一個荷包中,并且把這個荷包交給張雍杰。說道:“請把這個荷包,交給爹娘,就算留個念想吧,就說孩兒這輩子對不起他們。”
說完,陳東拿著那兩枚‘火云霹靂彈’,向那狹窄水域奔去。
由于張雍杰突然得知陳東是自己親生大哥這個消息,一時之間無法接受,愣在當場,所以面對陳東的諷刺,張雍杰并未搭話。
也許陳東的某些話,會讓張雍杰未來的人生中,多次想起。
是啊,在面對陳東的事情上,張雍杰確實打心眼里看不上陳東。
也確實是張雍杰多次壓住對陳東的提拔封賞,沒想到這些事情,竟然讓陳東產生了死意。
其實人都是有局限性的,依照陳東的過去,用有色眼鏡看他的人,絕不止張雍杰一個。
相反可以換個角度想,連張雍杰這樣的‘有志之士’‘天下名俠’都無法避免對陳東主觀鄙夷,可以想到陳東這一生何其艱難。
用他自己的話說,他這輩子,是絕對沒有機會翻身了。所以他才想到偷偷學習幾句扶桑語言,想要去扶桑發展。
但又想到前途渺茫,還不如就在這里,將自己的性命,扔到戰場上,這樣也能有尊嚴的死去。
三刻鐘之后,狹窄水域的倭寇戰場,響起一聲巨響,冒著滾滾濃煙,迅速沉入江水,堵塞了后續戰船逃出海外的同道。
這一聲巨響,也就是陳東這連滾帶爬的一生,少有的高光時刻。陳東以這種方式,結束自己茍延殘喘的一身,他能夠走的安詳。
陳東多次想到自己這一輩子會不得好死,所以能夠這樣死去,他確實已經很滿足了。
畢竟這樣的死法,是有價值的,是英雄之舉。
凡人在特定的時刻,也能爆發出他的高光時刻。
陳東是幸福的,用他自己的話說,很多和他身處一樣困境的人,也許都沒有這樣能夠有價值的死去的機會。不是誰都可以遇到這種‘洗白’時刻。
陳東這一死,在張雍杰心中確實洗白了。
張雍杰也知道自己曾經‘狗眼看人低’,瞧不起陳東,多次阻止尖刀軍對陳東的提拔。
但話又說轉過來,陳東之前的行為,想讓人高看一點也確實沒法。他之前的那些破事,都不是人干的事情。
張雍杰對此不知道說些什么好,將裝有陳東發絲的荷包揣入懷中,當即加入戰團,攻擊那倭寇的木制關隘。
我還是慢慢把它寫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