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不管年紀輕輕的皇太子司馬端的舉止,如何讓劉預覺得不同尋常,卻絲毫不影響皇太子司馬端在劉預面前的恭敬。
不錯,就是恭敬。
司馬端現在還只是皇太子,算是儲君,但不能算君。
而劉預給自己加上的一個官職就是太子太傅,算是地位尊崇。
眾所周知,我大晉自有國情在此,對于“忠”字之德往往都是有些說不出口,所以對于“孝”道尤其特別的重視。
而尊師重道類比孝道,所以現在這個皇太子司馬端一見到大將軍劉預就是非常的恭敬的。
當皇太子司馬端聽到劉預說,要開府治事的時候,就立刻高舉雙手表示了贊同。
“大將軍要開府,自然是太好,如此一來,中州軍民就如同眾水入渠,可齊心協力以刷洛京淪喪之恥!”司馬端的臉上浮現出一股痛苦的神色。
一想起幾個月前,在洛陽經歷的那一場生死逃亡,少年的司馬端就立刻感到兩股戰戰,耳邊想起了哪些匈奴胡虜的狂笑。
“殿下放心,如今荀司空已經率領密縣的行臺,前來效命,從此以后,倉垣行臺就可以號令天下百萬忠義之士,我相信,用不了多久,殿下就能看到洛京光復。”
劉預一邊說著,一邊緊緊盯著司馬端的表情,繼續說道。
“到那時候,我們就可以率領虎賁義士,直搗并州屠各胡人的巢穴,迎回今上,待回洛陽之后,令圣天子復位如昔。”
聽到劉預這么說,皇太子司馬端的臉上卻是微微有些抽動,雖然很快被掩飾了下去,但是劉預還是敏銳的察覺到了。
“自然,這當然是自然,迎回天子,自然是應該的。”
司馬端臉上的表情雖然淡然,但是心中卻是一陣陣的不快。
司馬端和他的兄長,也就是被匈奴人砍死的前太子司馬詮,都不過是皇帝司馬熾的侄子。
就他們這種侄子,都僅僅比司馬熾小八九歲,就算是皇帝司馬熾以后生出兒子,那他要想繼承皇位,也得有的等了,說不定,要是自己身板子不硬的話,還夠嗆能活過皇帝司馬熾呢。
所以啊,這匈奴人是要打的,洛陽也是要光復的,但是這皇帝嘛,司馬端卻是沒有太想過這個問題。。。。
兩天后,司空荀藩率領的密縣行臺一行,終于抵達了兗州陳留郡的倉垣。
負責迎接引導的人是兗州刺史楊瑁,其實真正負責沿途護送指揮的人,卻是劉預的心腹部將董平。
“大將軍,荀司空的行臺中少了一些人啊。”
在荀藩等人快走到倉垣的時候,董平搶先一步回到了城中,向劉預回報了這個情況。
“少了什么人?”劉預問道。
在前期的通報中,對于密縣行臺的人員,劉預基本都已經掌握了明細,不然的話,這些人的住宿、官職安排等就沒有辦法提前布置了。
“秦王司馬業,還有密縣行臺的豫州刺史閻鼎、劉疇、王毗等人,大概數百人吧。”董平說道。
“司馬業?”
對于這個名字,劉預當然是知道的,這個秦王司馬業就是歷史上西晉的最后一個皇帝,在長安城破被俘虜后,西晉徹底滅亡了。
“肯定是半路跑掉了吧。”劉預說道。
“不錯,我剛剛在其中拉攏了一些人,他們說,從密縣離開的時候,秦王司馬業就與司空荀藩等人密謀了許久,多半就是那時候計劃跑掉的。”
劉預聽后,并不是太在意。
秦王司馬業作為荀藩的外甥,被另外安置也是再正常不過了,如此一來,潁川荀氏也能多一份保障。
“走就走了吧,要是他來了,這倉垣的宗室太多,也不是什么好事情。”劉預說道。
自從苦縣、陽城、洛陽三次大敗后,司馬晉室在中樞的宗室就幾乎被掃蕩一空。
劉預手中的司馬端可以算是奇貨可居了,要是再來一個秦王司馬業也未必能多什么好處,還有可能被某些有心人利用。
“知道司馬業往哪去了嗎?”劉預繼續問道。
“那些人都說是長安,去投奔司馬模去了,不然也沒有地方可以去啊。”董平說道。
“長安雖然是有司馬模的數萬軍隊,不過沒有外援,陷落是遲早的事情,真是一步臭招。”劉預不禁嘲笑道。
‘好了,這種事情不說也罷,隨我去請皇太子,咱們一起出城迎接司空荀藩吧。’
秦王司馬業這種事,對于劉預來說根本算不上什么重要的事情,反正多他不多,少他也不少。
劉預現在的大事,就是做好接納司空荀藩等一眾密縣行臺的事情。
作為大晉的三公,司空荀藩可以享受到皇太子司馬端親自出城相迎的禮遇。
艷陽高照,旌旗飄揚。
倉垣城外。
在上萬甲胄光亮,手持鋒利刀槍的青州軍護衛下,大晉皇太子司馬端,親自率領大將軍劉預等一眾將領官員出城相迎。
司空荀藩率領的密縣行臺,雖然浩浩蕩蕩的一行人足足有三萬多人,但是其中許多都是司州一帶的百姓,真正的官員、士人僅有數千人。
真正跟隨司空荀藩,參加拜見皇太子司馬端儀式的人,也就是這數千人。
在往來飛馳的青州騎兵護衛下,以司空荀藩為首的一眾人都是向著皇太子司馬端趨步而行。
同樣的,皇太子司馬端也是快步上前相迎,隔著老遠的時候,只聽見司空荀藩悲號一聲。
“殿下!”
說完,大晉司空荀藩就俯首在地。
“荀司空,快快請起!”皇太子司馬端立刻上前攙扶。
“殿下,洛陽陷落,萬民涂炭,都是臣等的罪過啊。”司空荀藩說著就自責起來。
“荀司空,胡虜猖狂,已經是人所共知,只恨東海王司馬越弄權誤國,卻是不干司空等良臣的事啊。”司馬端立刻說道。
這時候,荀藩后面的一眾密縣行臺的官員,已經按照大小品秩在他屁股后面排成了一列列。
上萬刀槍盔甲鮮亮的青州士兵,就在四周緊緊的護衛著。
這種如臨大敵的一般的肅殺之氣,讓這些人都是不敢喘大氣。
“司空,如今天下喪亂,以至于洛陽都失于敵手,孤現在已經決定,要令大將軍開府治事,以匡扶國家,就如同當年魏武,哦不,就如同蜀國武侯一般故事。”
司馬端把司空荀藩扶起來后,大聲的說道。
對于這個消息,司空荀藩在來的路上,早已經從兗州刺史楊瑁的口中有所耳聞。
“只要能討滅胡虜,克復洛陽,一切都唯殿下之命。”
荀藩表情凝重,又在皇太子司馬端的親自引見了大將軍劉預。
劉預剛剛早已經把荀藩等人表情,都看在了眼里。
“大將軍威名赫赫,足以震怖胡虜,為天子生民復仇重任,就全靠大將軍了。”
一見到劉預后,荀藩立刻就說道。
“此等重任,本該賢良所居,不過,我略有薄才,正恰逢此時危急之時,也就當仁不讓了。”劉預也是立刻回道,“從此以后,愿意與司空同心協力,匡扶社稷。”
荀藩口中連連稱是,其實心中卻是一陣陣的苦嘆。
這個年紀輕輕的青州賊,憑借手中的兵權,從此以后算是徹底走上“亂臣賊子”的道路。
只要霸府一開,從此以后,劉預要么死在征戰的路上,要么就是死在謀朝篡位的路上。
自從漢末霸府大行其道一來,除了蜀漢的諸葛亮,還沒有一個能真正做到恪守臣節的霸府之主。
一想到這里,荀藩就是不住的惋惜,要是自己能用兵如神,可以守住密縣,也就不用在折損上萬軍民后,如此狼狽的跑到兗州來尋求劉預的庇護了。
隨后,就有隨從的郎官,當著一眾將領軍士和官吏的面,宣讀了承制的皇太子的命令,正式加劉預為大將軍、大都督、開府儀同三司、錄尚書事、豫州牧。
命令一宣讀完,司空荀藩就立即領頭山呼接受了皇太子司馬端的鈞令。
不過,司空荀藩還是有巨大的影響力,特別是在這些官吏中。
作為司空荀藩支持自己重開霸府的回報,劉預也給予了潁川荀氏眾人豐厚的回報。
不僅給司空荀藩加封爵戶,他的弟弟荀組就被劉預任命為了倉垣行臺的尚書仆射,其子荀巋則是被征辟為劉預的記室參軍,其侄子荀崧,也從中領軍的職位上,升任了潁川太守,討虜將軍。
除此之外,潁川荀氏的一眾子弟,也都得到了任命。
不過,這些任命中,除了司空荀藩和荀組之外,大多數的潁川荀氏都是被安置在了潁川、汝陰、譙國一帶的郡縣,在倉垣的行臺中,劉預并沒有做出多少妥協。
在進入倉垣城后,安置完了荀藩帶來的軍民官吏后,劉預就開始向皇太子司馬端說道。
“殿下,如今司空率領數萬將士歸來,這倉垣城的確是太狹小了,已經不足以容納這么多人啊,所以我覺得,不如把行臺遷往濟北,濟北雖然也不大,但是城內空地充足,可以擴建。”
劉預首先就想行臺搬到距離青州更近的濟北郡。
“如此自然是最好,那就一切都依大將軍所言。”
一聽到劉預這個提議后,皇太子司馬端想都不想的就答應了。
濟北郡好啊,濟北郡有河水、濟水兩大屏障,又不像倉垣這里,距離胡虜肆虐的地方是那么的近。
司馬端已經有好幾次,在夜里做夢嚇醒,這小小的倉垣被并州的胡虜突襲而下,來不及逃跑的自己,被可怕的匈奴人抓去當了俘虜。
不僅如此,司馬端在夢里連俘虜都沒當多久,就被匈奴人砍了腦袋。
隨后,劉預又把對于荀氏眾子弟的官職任命,跟皇太子司馬端說了。
司馬端聽后也是連連點頭,對于這些都是沒有絲毫疑問,甚至到了最后司馬端還非常認真的說道。
“大將軍,孤既然已經讓你開府治事,這些事情都是府中可以定奪的事情,也就不必如此麻煩,再說與我聽了,全屏大將軍裁決就好了。”
聽到司馬端這么說后,劉預差一點就被感動了。
“多好的一個皇太子啊,竟然沒有覺得自己被架空,被傀儡,還這么苦口婆心的勸說自己要大膽行使權力。”
劉預又是說了一些關于重新選拔官吏和提拔青州軍將領的事情,皇太子司馬端也都是一一應允了。
最后,劉預終于滿懷欣慰的告辭而去。
待到劉預離開后,望著劉預已經消失的背影,皇太子司馬端的臉上,已經不復剛才的淡定,而是滿滿的緊張。
這時候,一名身穿郎官服的男子,從側門而入,湊到了皇太子司馬端的面前。
“殿下,還請稍稍等待,且讓那劉預猖狂兩天,到時候再令其自食其果!”
“殿下,還請稍稍等待,且讓那劉預猖狂兩天,到時候再令其自食其果!”
男子的臉上浮現出陰險的冷笑。
皇太子司馬端卻是坐立不安,他看向男子,說道。
“何郎,我看這劉預還算是忠肯任事,對于討滅胡虜之事,也是積極奔走,難道他真的是大晉的亂臣賊子嗎?”
這個被司馬端喚做“何郎”的人,是豫章王府邸舊人的何雍,來到了皇太子的身邊。
“殿下,如今劉預已經野心暴露,竟然要學曹操開霸府,這不是亂臣賊子是什么?!”
這個叫做何雍的郎官繼續說道,“殿下,如今的大司馬王浚王公,已經在召集遼西鮮卑段部,馬上就要南下進攻冀州,到了那個時候,盤踞冀州的石勒、劉靈這些胡虜就被打跑了,那時候,太子殿下再按照我們謀劃,對那劉預突然收捕格殺。”
一聽到這里,皇太子司馬端就一陣陣的驚慌,他害怕的看了看左右,小聲的說道。
“何君,小聲些!”
他又看了看四周,確認沒有人之后,又說道。
‘可是,那劉預手下一眾武夫,都是兇悍之徒,就算是殺了一個劉預,又如何收服這些人啊?!要是一個不小心,孤,還有你,不都得死在刀兵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