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話何意”劉預立刻問道。
“陛下,如今宇文鮮卑已經勢力壯大,其麾下的大小部落已經有六十多個,雖其中的丁口尚不能超過段部和宇文部,但是卻都人人都是弓馬嫻熟的猛士。”吳信說道。
對于這個說法,劉預倒是非常的贊同。
雖然現在的宇文鮮卑的大人宇文莫珪等人都是些尋常之輩,在歷史上的晉末五胡時代,宇文鮮卑幾乎連浪花都沒有翻起來,但是以宇文鮮卑為首的這些東部鮮卑的部眾卻都是人人悍勇之輩。
在歷史的羯胡石趙大崩潰之后,這些鮮卑各部都跟隨慕容鮮卑大舉進兵中原,不僅是迅速剿滅了冉閔、乞活余部等北方勢力,就連東晉之后的重兵北伐,也被這些鮮卑人給大敗了。
哪怕是鮮卑人在中原基本失去了控制力之后,那些留在草原上的鮮卑余部依然是異常的活躍,依舊是一股股強悍的力量。
后世一直威脅中原政權的庫莫奚、契丹等部,就是這些東部鮮卑的余孽。
只聽吳信繼續說道。
“陛下,如今段部鮮卑困居遼西狹小之地,其部眾在宇文鮮卑壯大后多有叛逃,流民也是多有逃散,士民更是人人皆是厭惡段氏諸人,就算不是逃往幽州歸正,也多是往東投奔慕容鮮卑。”
“末將覺得,陛下可以遣使往之,示之以威權,曉之以厲害,令其歸附,不僅可以避免宇文鮮卑一家獨大,還可以讓段部東拒慕容。”
“如此一來,鮮卑各部互相攻伐之下,必定更是離心離德,就算是有強人出世,也難以整合各部。”
此次前往宇文鮮卑之后,吳信對于這些鮮卑人的實力有了更高的評價,自然也是有更多的擔憂和戒備。
東部鮮卑各部雖然互不統屬,但是其各部皆是人強馬壯,如今漢國兵威正盛,內部又是沒有動亂的時候,一切都還好說。
但是,一旦漢國與西面的胡虜或者南方的晉室有大戰的時候,這些鮮卑人都是極有可能成為重大隱患的。
“伯誠此去歸來,竟然如此見識不凡,實在是讓吾刮目相看啊。”
劉預也是忍不住的贊嘆道。
在他手下的這一班部將之中,李豐、趙昆等人只能算是沖鋒陷陣的勇將,對于軍略并不是擅長,更何況是像吳信這樣深思熟慮的遠謀。
“不過,段部畢竟有兵馬數萬,丁口十余萬之多,要是再讓他們壯大之后,反噬我們豈不是更加危險了”
劉預也是提出了自己的疑慮。
現在的段部鮮卑在幽州漢軍的連番打擊之下,其領地幾乎縮水了近半,只是在令支一帶的遼西走廊困守。
再加上劉預下令在邊境嚴查各種的貨物走私,不僅是鐵器、布匹、糧食這一類的物資不許流向遼西,就連其它任何的貿易都已經是被嚴厲斷絕了。
遼西本來就不是什么物產富饒之地,在這種封鎖下,遼西段部鮮卑的日子更是一天不如一天。
眼看著再控制幾年,就可以把段部鮮卑困死遼西,要是把他們收為己用,劉預實在是有些不太舒服。
“陛下放心,段部之中,段疾陸眷雖然為首,但其下各豪酋自擁兵馬,對于段疾陸眷接連戰敗,已經是怨憤極深,陛下要是招納他們,可扶其弱小,以與段疾陸眷等人相抗衡。”
聽到吳信的這個辦法,劉預雖然覺得有些道理,但是卻不太敢相信那些段部鮮卑諸人的節操。
就算是劉預扶植其中弱小者,一旦這些人變強,也極有可能變成另外的野心家。
“不過,段部諸人,畢竟是蠻夷,正如陛下之前所言,蠻夷者皆是畏威而不懷德,所以在此之前,還需要以強兵擊敗他們幾次,讓他們徹底明白自己的處境。”吳信又是補充道。
劉預這個時候才覺得比較妥當。
“這些段部盤踞遼西,雖然也放牧牛馬,但是基本都是據城而居,只要在其歸附之后,在幾個堅城駐兵監視,就不怕他們有反復。”
吳信又是說出了自己的另外一個辦法。
“遼西故地,畢竟乃是漢之故土,等到人丁豐沛之后,可再遷移段部另駐他處。”
聽完吳信的這一套對付段部鮮卑的辦法后,劉預覺得很是受啟發。
如今漢朝北面的鮮卑各部都是兵強馬壯,劉預手下的漢軍不僅要對付匈奴胡虜,還要防備已經叛變的拓跋鮮卑,實在是沒有更多的兵力時時刻刻防備東部鮮卑。
與其這樣,不如發動一次雷霆重擊,徹底打服段部鮮卑,把他們變成受自己掌控的爪牙,用來牽制宇文鮮卑和慕容鮮卑。
因為段部鮮卑與另外兩部鮮卑的處境不同。
宇文鮮卑幾乎全是在草原上活動,雖然也筑造了兩座城池,但基本就是少數貴族享樂的地方。
而慕容鮮卑占據的遼東一帶地域廣大,又有遼水沼澤的阻隔,很難被短時間內征服。
段部鮮卑則困居狹窄的遼西走廊,一旦被漢軍擊敗之后,除了投降之外,就只能逃往慕容部中給人家當走狗了。
所以,投降是當劉預的鷹犬,逃走是當慕容部的走狗,如此情況下,自然還是個勢力更加強勁的漢國當鷹犬比較劃算。
而且段部鮮卑幾乎沒有多少游牧的習性,絕大部分全都是耕種定牧生活,非常利于漢軍掌控監視。
“好計策如此一說,這段部鮮卑實在是最佳的鷹犬人選。”
劉預非常高興的說道。
只要一次性把段部鮮卑給打趴下,其后的掌控就不需要太多的兵力和消耗了。
“如今朕手中的兵馬還是有不少,要是戰事不持續太久的話,糧草也是夠用,伯誠覺得何時可討伐段部”
劉預想了一下后說道。
“此次征討,朕就決定以伯誠為主將了。”
如今各方軍事政事越來越多,劉預基本就是不能再隨心所欲的親自領兵了,所以他覺得還是多多讓手下的將領們歷練比較好。
特別是對于討伐段部鮮卑這種實力不上不下的對手,最是適合用來歷練。
聽到劉預的允諾后,吳信心中既是高興,又是感激。
他也曾想過主動請纓,但是這種勝率極大的戰事,最是適合提升聲望的,他唯恐劉預又要親往,就沒有說出來。
“末將一定不負陛下所托”吳信毫不遲疑的說道。
對于吳信這種痛快的表現,劉預心中也很是贊賞,如此說明雙方心中的信任。
“那伯誠覺得何時可以出征”劉預又問道。
吳信想了一下后說道。
“可在四月之時。”
“為何是四月”劉預問道。
“陛下,遼西地處北方,雖然不似遼東一般酷寒,但卻也是春暖的很晚,在四月的時候,正是遼西馬上就要耕種的時候,只要出兵遼西,段部諸人要是不想立刻投降,就必須要出兵迎戰。”吳信非常有把握的說道。
劉預點了點頭,立刻明白了其中的關鍵。
遼西段部鮮卑基本都是依靠耕種養活士兵和部眾,在他們春耕開始的時候開戰,不管段疾陸眷等人愿不愿意,都必須要迎戰。
否則,一旦錯過了農時,兩三個月之后,就算是再補種任何農物都是要徒耗功夫了,一年的收成將顆粒無收。
以段部鮮卑脆弱的實力來說,一年顆粒無收就將預示著來年的大饑荒,到那時候根本不用任何人攻打,其部眾就將分崩離析。
而且在四月出兵,然后雙方迅速決戰后,要是漢軍獲勝的話,又可以立刻組織耕種,就可以用遼西的產出來養活之后收降的段部諸人了。
“嗯,那要出兵多少”劉預又是問道。
“三萬即可”吳信伸出三個手指。
“三萬”
對于這個數目,倒是基本在劉預可以接受的范圍之內。
只要在青州、冀州分派部分兵力就可以了。
“好,三萬也不過,一應的輜重,朕也都是統統命有司給你配齊。”劉預非常痛快的說道。
劉預此時手下能獨自領兵征伐的將領,除了駐兵河內的祖逖、徐州的董平、幽州的孫緯之外,如今就只有一個吳信了,絕對要以最好的后勤來支援。
“伯誠可還有什么其他的要求,可一并說出來。”劉預繼續說道。
聽到這話后,吳信也是毫不客氣的說道。
“陛下,末將想要冉良一起隨行,給末將當騎將。”
“這就沒了,其他的呢”劉預問道。
“沒有了。”吳信搖了搖頭。
劉預不禁有些感到意外。
“冉良雖然勇猛,畢竟不到十五歲,就值得伯誠如此厚愛”
剛剛說完這句話后,劉預就聽到不遠處傳來陣陣的歡呼聲。
他循聲望去,只見一名身穿赤紅戎服的騎手策馬狂奔,手中的一張角弓連續的左右開弓,兩支羽箭皆無虛發,全都命中了兩側飛奔的狡兔。
隨后又是同樣的一番騎射,立刻引得周圍的羽林少年兵們喝彩連連,很明顯早已經得到了眾人的真心佩服。
那名箭無虛發的騎手正是羽林騎將冉良。
望著意氣風發的冉良,劉預不禁的感嘆道。
“人人都說虎父無犬子,果然是如此啊”
吳信聽到后,也是跟著點了點頭。
“是啊,末將也覺得冉隆這種壯士,才配有冉良這種兒子。”
劉預聞言,卻是微微一笑,“我說的虎父無犬子,可不是這個意思。”
聽到劉預的話后,吳信又看到了劉預表情微妙,不禁大為疑惑。
“陛下這句話什么意思冉良的父親不就是冉隆嗎”
劉預聽到后,立刻就是放聲大笑。
“哈哈哈,不可說,不可說”
“總之,朕就把冉良交給你了,替朕練出來一個真正的虎將回來。“
平陽。
轉入新年之后,匈奴漢國都城附近就一直是怪事頻發,以至于讓官民之間的輿論都是透露出來了許多的不安。
先是在正月辛未,有天空中出現一個如太陽一般發著白光的東西,從西北墜入大地,其發出來的亮光,哪怕是在白晝都是耀眼奪目。
平陽城內外的許多人都是紛紛傳言,這個掉落下來的東西就是太陽,只不過上天可憐眾生,才掉下來了一個小號的太陽。
至于上天掉落太陽的目的,自然就是警示天子的。
不少有學問的人都說,這就是圣賢說的天人感應。
這個如日怪異的事情還沒平息。
又到了丁丑日的時候,在夜晚的時候,有流星從天而降,墜落到了平陽城北。
這個流星墜落的時候,發出了如漫天燈火一般的亮光,整個平陽城都是被照的通亮。
在墜地的時候,又發出了勢如雷電的巨響。
周圍的人們紛紛前去查看,卻看到地上出現了一個方圓三十步的大坑,在正中間還有一個似土非土、似肉非肉的怪異之物。
“此流星出于牽牛,入紫微,然后又墜于地,亡國之征也”
這句詛咒一般的天象之言,立刻就在平陽城中傳播了開來。
許多人都是越想越覺得有道理。
雖然如今的匈奴漢國連年作戰,不僅擊敗了強大的晉軍,還接連占據了洛陽、長安兩都。
但是,當匈奴漢國對陣上青州漢國的時候,卻是從來沒有占到過半分便宜。
這難道不是說明,胡虜偽漢根本就不是青州漢國的對手嘛。
既然不是對手,那自然就是亡國的征兆了。
幾乎就是短短數天,那些匈奴漢國治下的晉人降虜們都是對此深信不疑。
不僅是他們,就連一些羌胡、氐人和其它雜胡,也都是對此深信不疑。
畢竟,先是大白天小太陽墜地,然后又是夜晚流星沖撞紫微墜地,怎么看都是大大的胸罩啊。
平陽的皇宮內,匈奴皇帝劉聰對于這些傳聞,也已經是早早得知了。
現在他正在召集一幫匈奴貴族和將領們,一起商議如何平定這些謠言。
要是匈奴漢國的實力冠絕天下的話,這些謠言也可以不做理會。
可是如今東面的青州賊熾焰升騰,已經是壓過了匈奴漢國,不由得許多人不信啊。
“難道真的天要亡皇漢嗎”
匈奴皇帝劉聰看著案幾托盤上一坨似肉非肉的怪物喃喃自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