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璋石虎所在的位置,一邊是晉荊州牧王敦的南陽郡,一邊是與之不對付的襄城太守杜曾的地盤。
如今潁川郡的豪強已經是歸附了青州漢國,襄城太守杜曾徹底變成了孤軍。
本著捏柿子專門挑軟的捏的原則,王璋石虎二人很快就是決定先去襄城郡擄掠一番。
順便還可以探一探河南郡一帶的戰況,一旦有風吹草動,然后就可以立刻做出反應。
“叔父,這一次襄城回來后,咱們就需要再好好打算一番啊。”
石虎心中不太同意王璋所謂的返回關中的后路。
現在匈奴皇帝劉聰生死不知,多半是活不了太久了,那以后關中匈奴人為了爭奪權位,肯定是少不得一番廝殺。
石虎可不愿意去趟這一灘渾水。
不過,天下之大卻是盡數都是他們羯人的敵人,實在是讓石虎等人惆悵得不行。
“賢侄放心,咱們二人手中有數萬勇士,回到關中后,肯定是各方競相來拉攏我們,保管能得個比現在強得多處境!”
王璋非常自信的說道。
他覺得,自己手中有兵,那回到關中后,就是奇貨可居,誰還敢不再重視自己?
王璋石虎二人很快又把全軍拉了起來。
數萬慣匪流寇如同蝗蟲過境一般,浩浩蕩蕩的向著襄城郡而去。
就如同他們之前猜測的那樣,襄城郡的太守杜曾果然沒有足夠的兵力來防守。
許多的塢堡都為了保命,紛紛開門請降。
王璋石虎二人倒是進步了許多,沒有趕盡殺絕,而是在襄城郡中大肆招降納叛。
缺兵少將的襄城太守杜曾很快就只剩下了一個城池,陷入了異常窘迫的地步。
王璋石虎二人對著郡中豪強征收了足夠數萬人支用一年的糧草,而后又領軍對著襄城發起來幾番進攻。
其目的也不是為了真的攻破城池,無非就是借此樹立威風罷了。
大批的亂軍很快就把襄城圍的水泄不通。
幾天之后,王璋石虎也覺得達到了恐嚇的效果,準備再等上兩天就引兵返回。
負責游弋警戒的斥候卻是忽然來回報。
“將軍,咱們抓到了一名晉人的使者,好像還是一個大官!”
二人聽到之后,立刻就是問道。
“使者,大官?從哪里來的?”王璋問道。
“說是從江東來的!”
“江東?這么遠跑到襄城了干什么?”石虎有些納悶道。
江東可是遠隔千里,跑到這里肯定有重要的事情。
“把人帶過來!”石虎說道。
“遵命!”
很快,幾個羯胡士兵就押著一名士人打扮的晉人。
這人身高七尺,年約三旬,長得黑黑瘦瘦的很是干練。
“你是何人?”王璋冷冷的問道。
“渤海刁彝!”這名士人不卑不亢的說道。
“刁彝?可是刁玄亮親族?”王璋兄弟雖然好亂喜災,但是對于這些有名望的士人還是非常了解的。
刁玄亮正是刁協。
“正是家父!”刁彝說道。
“哈哈,想不到隔著千里之遠,竟然跑來送死!”王璋大笑了起來。
“說吧,到襄城來干什么,若是我滿意了,給你一個痛快的了斷!”
王璋對于這些名門士人都是非常的厭惡,恨不得狠狠踩上兩腳。
“當然是宣揚天子之威,攘除爾等奸賊!”刁彝中氣十足的說道。
面對渾身充滿兇殘氣質的王璋,刁彝竟然沒有絲毫的恐懼和怯弱,旁邊的石虎不禁是暗暗好奇了起來。
石虎湊到王璋旁邊,想要知道這個刁彝到底是什么人。
隨即,王璋就把渤海刁協跟他說了一通。
石虎這才知道,原來江東晉室皇太子司馬紹的練兵等事,都是那刁協等人襄助的。
刁協可以說是司馬睿父子親近心腹了。
“既然你找死,那就成全你吧!”王璋臉色毫無變化的說道。
這些年,死在他手上的晉室王侯公卿,沒有一百,也有好幾十個,殺這么一個寂寂無名的刁彝更是毫不在意。
王璋說罷,就要擺手讓親兵把刁彝給砍嘍。
這時候,旁邊的石虎眼珠一轉,卻是忽然出言制止道。
“將軍且慢!”
王璋的眼睛一瞪,不知道石虎這個羯胡小崽子要干什么。
“你要做甚?”
石虎輕輕一笑。
“我看這位刁君也不怕死,又何必為難他呢。”
聽到石虎這么說,王璋立刻知道這個羯胡是有了其它心思。
“好吧,暫且押下去,等我稍后再審一審!”王璋伸手說道。
幾個親兵立刻把刁彝給押了下去。
“你到底想要干什么?”王璋立刻問道。
“叔父,且留這刁彝的性命,說不定還能給我們留一個后路呢?”石虎說道。
對于這個羯胡崽子的話,王璋立刻表現的不屑一顧。
他撇了撇嘴,說道。
“寧平城、陽城和洛陽,哪一次不是殺得司馬家血流成河,怎么可能有什么后路?!”
“我兄弟二人殺過的公卿王侯,只怕比你見過的還要多!”
“想要在江東那里找什么后路,簡直就是癡人說夢!”
聽到王璋的話后,石虎心中卻是冷冷一笑。
“哼,在寧平、陽城殺的血流成河的人可是你們,如何能把我也算在里面?”
河南郡,洛陽。
整個洛陽城中,已經被濃濃的緊張氣氛籠罩住了。
匈奴皇帝劉聰中箭之后立刻返回了洛陽,開始的時候,還試圖封鎖消息。
但是,殺到虎牢關外的漢軍,卻是高舉著劉聰的金鷹頭盔宣揚劉聰已經中箭身亡。
劉聰回到洛陽后,很快就是箭瘡發作,整個臉都是高高腫了起來,皮膚幾乎變成了要撐破的透明狀。
并且伴隨著滾燙的熱病,讓劉聰很快徹底陷入了昏迷中。
整個洛陽城中的醫士都被找來,卻依舊是束手無策,毫無起色。
除了在洛陽八關駐守的少量兵馬外,如今匈奴漢國的權貴們都是一齊聚集到了。
現在洛陽的匈奴大軍已經是群龍無首,并且關中的局勢也是沒有絲毫的好轉。
他們現在急需要在回關中或者是堅守洛陽之間做出決定。
不過,在此之前,有些人卻是有著另外的心思。
“如今陛下傷重,已經不能領軍,咱們這么多兵馬,沒有領頭的人,那可是不行的!”車騎大將軍呼延晏首先說道。
在場的人中,不管是匈奴人,還是晉人、羌人,都是最頂尖的權貴,也就根本沒有必要再對劉聰的情況遮遮掩掩。
“現在陛下傷重,軍心已經是不堪用了,洛陽是沒有辦法再守了,肯定要立刻回軍關中的!”作為氐人大酋長的單征緊接著說道。
“既然都要回關中,那就各領各軍抓緊入關好了,哪還需要什么領頭的人!等回到了長安,說不定陛下的傷就好了呢!”
“再不濟,長安城中還有皇太后,還有皇太弟,都可以監國理政!”
單征撫摸了花白的胡須,一副老誠的模樣。
對于車騎大將軍呼延晏的話,單征自然是明白其中的意思。
呼延晏這幾個匈奴貴人,都是支持中山王劉曜的,這所謂的推舉領頭的人,無非就是想要讓中山王劉曜攫取權柄罷了。
但是,單征的這一番話,也都是滿滿的私心。
中山王劉曜,呼延晏等人都是一臉不滿。
誰不知道,匈奴漢國的皇太后單氏就是單征的女兒,那皇太弟劉乂則就是單氏的女兒。
所謂的皇太后、皇太弟監國,豈不就是讓這老氐單征騎到他們屠各人的頭上了。
是可忍孰不可忍!
他們也都知道,必須在洛陽就奪取這次出征大軍的統帥權。
匈奴漢國大半的兵馬如今都在洛陽。
誰要是能掌控洛陽的這些兵馬,誰就有機會占得先機。
“如今幾十萬偽賊兵臨城下,虎牢關說不定也撐不了多久,如果不快定奪下來主帥,一旦賊人突然殺到,如何不敗?”呼延晏立刻大聲的說道。
“既然青州賊勢大,那就直接放棄洛陽好了,為何還要在此耽擱時間!”單征好不客氣的說道。
單征所統領的關中氐部眾數萬落,比之五部匈奴都沒有弱多少,在他眼里,呼延晏這種都是些小兒輩。
他才不怕這些人呢。
“洛陽乃是萬眾矚目所在,若是如此輕易舍棄,如何對得起光文皇帝!”
中山王劉曜立刻把死鬼劉淵都給搬了出來。
“既然沒有辦法守住,那就應該壯士斷腕!”單征說道。
其實,劉曜等人也知道洛陽已經是很難堅守下去,但是如果讓各部兵馬返回長安,那他們就再難以有這么好的機會掌控全軍了。
一旦回了關中,單征為首的大部氐人肯定會支持皇太弟劉乂掌權,至于蒲洪、茍晞、姚弋仲、杜靈、楊謙等人,肯定會站到更加強勢,并且擁有大義名分的皇太弟劉乂一邊。
那個乳臭未干的皇太弟劉乂,比之劉聰更是不堪,完完全全就是一個腐儒酸才,幾乎所有的匈奴貴人都是不喜。
相對來說,讓更加重視匈奴本部人的劉曜掌握權柄,才是更讓匈奴人能接受的。
“誰要是再言舍棄洛陽,誰就是國之大賊!”
中山王劉曜狠狠的說道。
單征見狀,心中雖然極為惱怒,但是看到殿中人數眾多的匈奴將士,也只能憤憤不平的忍了下來。
他的部眾兵馬基本都在關中,否則的話,單征絕對不會如此善罷甘休。
不過,哪怕不再敢有人說什么不戰而棄洛陽,可是眾人對于擁護劉曜統軍的事情,也都是并不完全贊同。
哪怕是那些匈奴貴人中,也有相當部分人害怕。
他們害怕將來匈奴皇帝劉聰好轉之后,因為這件事情再追究,那可就真的是大禍臨頭了。
所以,僅有車騎大將軍呼延晏等人似乎是鐵了心要支持中山王劉曜。
到了最后,眾人覺得還是再等上一兩天,說不定到時候皇帝就要好轉了呢。
劉曜、呼延晏等人對此也是只能妥協,不得不回去再繼續想辦法。
當這兩派人相互角逐的時候,卻幾乎是故意的一般,大家都沒有人提及匈奴皇帝劉聰的親兒子。
要知道,劉聰可是有親兒子的,而且還是好幾個。
雖然大多數年齡太小,但是他的長子劉粲,可是鎮守平陽的大單于、晉王啊!
不管是故意也好,還是無意也罷,劉曜、單征等人都是沒人提劉粲。
但這并不意味著有人忘記了這個皇帝的長子。
就在剛才,面對爭論不休的兩撥人,作為匈奴皇帝劉聰心腹佞臣的靳準卻是心中大大的不安。
這兩撥人,不管是誰掌權,那到了最后,可都是沒有自己好果子吃的。
皇太弟劉乂覺得靳準等人都是奸佞小人,是讓皇帝淫亂失德的罪魁禍首,肯定要被問罪的。
而對于劉曜、呼延晏等匈奴貴人來說,靳準等人都是一些匈奴人中的下等人,是匈奴皇帝劉聰用來打壓匈奴貴族,壟斷皇權的走狗幫兇,可能就不是下獄問罪,直接就是拖出去給咔嚓了。
所以,等到眾人各懷心思的散去之后,靳準心懷忐忑的苦苦思索著。
最后,靳準一拍大腿,似乎是下定了很大的決心。
“叔父,你找我何事?”
靳準立刻命人把自己的侄子靳康給找了過來。
一見到侄子靳康來了后,靳準連忙仔細關好了門窗,然后才是拉著侄子坐下。
靳準從懷中掏出一封剛剛寫好的書信,小心的交到了侄子手中。
“叔父,這是什么?”靳康疑惑道。
“不要多問!”靳準臉色一寒,非常認真的說道。
靳康知道如今洛陽局勢詭譎,不敢再多問。
“你今天晚上,三更過后,連夜出城,路上不要做絲毫停留,徑直去往平陽,一定要把這封信交到大單于手中!”
靳準仔仔細細的說道。
“一定要親手,交到大單于劉粲手中!”
他又是不放心的重復了一遍。
侄子靳康見狀,明白事關重大,立刻鄭重其事的點頭。
“叔父放心,我一定親手把信交到大單于手中!”
靳準這才稍稍的放下心來。
“今夜西明門由我把守,你就從那里出城,一定要盡快送達!”
“這可是關系我們靳家一門性命和富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