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尊王攘夷?”
劉隗頓時感到非常的荒謬,他覺得王敦何德何能,可以以五霸之首的齊桓公相提并論。
“殿下,齊桓公尊王攘夷是不假,可那也是裂土一方的諸侯啊,王敦再怎樣也只是晉室的臣子,如何能比之于齊桓公。”劉隗說道。
“先生,孤又何嘗不知道啊!”司馬紹嘆了一口氣說道。
“可是,自從王敦剿滅羯胡,獻首王璋、石虎二賊之后,江東之眾皆是說,正是因為王敦節制一方,才能有此豐功!”
司馬紹心中有一種深深的無力感。
雖然他在京口開府募兵后,其手下的兵力數量大增,并且在淮南江北屯田頗有成效,但是建康城中的局勢卻是越發的不妙起來。
先是江東土著豪強周氏暗中鼓動起兵,想要奪取北人的權柄,雖然被迅速撲殺,但卻內部更加分裂。
而后,把持權柄的北方士族紛紛鼓吹王敦節制地方有功,也都是想要獲取同樣的權力。
可是,江東晉室的地盤就是這么大,大家都想要裂土為王,又能有多少地盤被他們瓜分呢。
湘州、江州的流民之亂也不過是稍稍平定,所以許多士族的眼光都是盯到了淮南江北一帶。
這就是要搶皇帝司馬睿口中的肉啊!
“殿下,這些皆是亂臣賊子的妄言,怎可置之不理!”
劉隗覺得,這一切都是荊州王敦造成的惡劣影響,搞得那些士族紛紛野心大起,已經是不滿足于把持中央朝廷的權柄,還要直接在地方州郡稱孤道寡。
“父親與我皆是明白此等道理,可是又有什么辦法呢,只能任由他們說去了。”
司馬紹對于建康城中的這些北方士族的造勢,自然也是深惡痛絕,但是手中的力量不夠,打也打不過,吵也吵不贏。
“這些鼠輩,皆是躲在王敦身后分食!”劉隗痛罵一聲。
“殿下放心,只要再有一兩年的時間,在京口的精兵操練大成,就可以渡江入建康,到那時候,任憑王敦等人如何叫囂,最后還是可兵威取勝。”
“大義在陛下與殿下,只要擊破了王敦的鋒芒,再以大義號召天下,王敦必然陷入四面楚歌的境地!”
劉隗對于王敦的實力,其實還是看的非常清晰的。
王敦的野心太大,別說是北方的士族豪強,就連瑯琊王氏內部的王導等人也都不是完全贊同的。
王導等人想要是匡扶晉室的肱骨之重的地位,而不是取而代之的結果。
“先生所言,孤也是想過的。”皇太子司馬紹點了點頭。
“可是現在不僅內有奸邪之徒,恐怕馬上也要有外患了,孤這京口之地,不知道還有多久的安定日子了。”
聽到司馬紹這么說后,劉隗又是一驚。
自從在荊州逃亡開始,劉隗可是連躲帶藏的來到京口的,對于建康城內的消息已經是不靈通了,更何況對于外部的其它情況。
“殿下,又是發生了何事?”劉隗問道。
“先生有所不知,自從劉預奪取洛陽的消息傳來后,陛下憂愁難平,覺得要是再讓劉預做大,恐怕北返故都無望了。”司馬紹說道。
劉隗心中頓時有一股不好的預感。
“然后呢?”
“然后王導等人,皆是與陛下商定,在襄城、淮南、荊州、京口增兵,準備伺機而動。”司馬紹說道。
“伺機而動?如何伺機而動?”劉隗臉色已經是很難看了。
他想著,這不就是自己沒事找事嘛!劉預的兵馬能打得匈奴人狼狽逃竄,難道還會怕你們這些虛張聲勢的舉動嗎?
劉隗可是知道,如今江東的積蓄,根本就不足以支撐一次大規模的北伐。
別說是北上背刺劉預了,就連境內的流民之亂都是吃力的很。
“為陛下獻此計者,可以斬也!”劉隗非常生氣的說道。
“可是,洛陽陷于劉預之手,恐怕比在胡虜手中還要難以收復,若是依舊與劉預妥協姑息,則晉室之正統還怎么服天下士民!”皇太子司馬紹有些為難的說道。
自從當年漢世祖光武帝劉秀光復漢室以來,整整三百年的時間里,洛陽已經不再是一座簡單的城池,已經是一個王朝正朔的象征。
甚至于洛陽的意義和地位,已經超過了當漢高祖開國帝都長安。
“如此就是要與劉預開戰啊!”劉隗痛心疾首道。
一旦和劉預開戰,雖然江東占據水陸要沖,不怕劉預一鼓作氣吞并自己。
但是作為緊鄰戰線的淮南,肯定要被打成一片白地。
那樣的話,皇太子司馬紹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這一點微弱根基,只怕也要化為烏有了。
“若是不能示萬民還復舊都之心,恐怕更要糟糕。”司馬紹雖然知道劉隗的話有道理,但是依舊是擔心自己的正朔地位以及大義名分。
司馬睿父子勢單力薄,之所以能在江東稱帝,就是以為有一面晉室的大旗可以扛。
若是占據北方的是胡虜還則罷了,可如今劉預大起興復漢室的名義,這是妥妥的降維打擊啊。
如果司馬睿自己不維護正朔和大義名分,那也就離著被江東眾人背叛不遠了。
對于這種冒險的舉動,劉隗自然又是一番大力勸諫,為的就是打消司馬紹試圖冒險的想法。
“北兵精銳,如何可勝。為今之計,就是先養精蓄銳,否則將來北方一旦有變,到底是陛下與殿下去光復河山呢,還是王敦之輩去光復呢?”
劉隗是一萬個不贊同敵對青州漢國的。
隨后,劉隗又是大大列舉了一番北方的青州漢國的軍事優勢。
“劉預麾下至少有三十萬兵,皆是衣食充足,兵甲精良之輩,就算其中三成南渡淮河,殿下將以何敵之?”
司馬紹的眉頭已經緊緊皺起。
若是青州漢國渡淮南侵,別說是十萬兵馬,就算是兩三萬兵馬,司馬紹手中的兵力都無法支撐。
很大的幾率就是一擊而破,灰頭土臉的逃到建康去了。
那樣的話,司馬睿父子之前投資的老本,可就是全打了水漂了。
劉隗隨后又是問了一遍最近朝中的動向,發現這個愚蠢的計劃,已經是在襄城、淮南郡等地實施了。
“如今劉預肯定已經有所察覺了,孤最近得到回報,說是淮北的徐州刺史董平已經開始征兵,應該就是未來防備淮河。”皇太子司馬說道。
“這些奸賊,實在是可惡!”
劉隗又是痛罵一句。
那些建康城里的權貴們,之所以出如此愚蠢的辦法,并不是他們愚蠢。
而是這個看似愚蠢的計策,對于他們是毫無影響的。
若開戰,則受損最大的就是司馬紹父子,三千里江水可不是那么好攻破的。
若是不開戰,此等緊張的氛圍,就足以嚇得淮南江北人心惶惶。
自從皇太子司馬紹開府募兵一來,原本被淮南流民視若草芥的士族權貴們,也紛紛開始爭搶人口。
“那先生可以計策補救?”皇太子司馬紹已經是徹底贊同劉隗了。
在此等強勢的威壓之下,什么正朔,什么大義都是那么的無足輕重。
若是他們父子連權臣的束縛都沒有辦法爭奪,又有什么資格去和劉預爭奪正朔大義呢?
“殿下剛才說,恰好要派使者去鄴城,迎宗室南來?”劉隗想了想說道。
“不錯,正有此事,只不過正使人選,尚未定下。”劉隗說道。
那些所謂的‘宗室皇親’,其實大多都是永嘉之亂后,流落在北方的司馬氏族人,其中以宗室女和宗藩妃嬪為主。
畢竟,若是有什么近支的宗室,司馬睿也不可能屁顛顛的去接回來。
那樣的話,他司馬睿的地位可就不穩固了。
“殿下,那就以臣為正使吧,由臣為陛下解此困局!”
劉隗自己請命道。
這個正使可不是什么好差事,其中肯定要涉及到雙方的禮節。
不管是輕了重了,等回到建康,肯定要少不得許多的人詰難的。
但是,劉隗卻可以借此機會,盡快替皇太子司馬紹解開此時的困居。
否則,淮北徐州的漢軍一直陳列淮水,司馬紹也不得不陳兵應對啊。
時日一場,那些募兵的占田也是無法耕種,自然也沒有什么收益了。
而司馬紹又沒有足夠的糧草錢財來支撐。
再這樣耗下去,拼勁家底養兵的司馬紹恐怕就要破產了。
到那時候,手下的兵卒全都要做鳥獸散了。
鄴城。
在收復洛陽之后,劉預雖然撤軍回到了鄴城。
但是卻早已經昭告天下,自己的漢國是以洛陽為西京,鄴城為東京,以此顯示兩地的重要性。
不過,瀕臨戰線的洛陽繁華,如今已經是不能和鄴城想比了。
在幾乎所有的官吏衙署都搬遷到了鄴城后,為了顯示新朝新氣象,鄴城里已經增加了許多以前不曾有過的建筑等新奇事物。
其中就以‘武廟’最為引人注目。
甚至于‘武廟’在整個北方數州都是引起了極大的反響。
歷史上的武廟,是自唐代開始流行的‘武成王廟’,里面供奉的是武成王姜子牙。
不過,劉預在鄴城設立的這個武廟,雖然也供奉姜子牙,卻是不叫做武成王廟,而是叫做武德廟。
今日的皇宮大殿中,劉預正在審閱大臣們呈報上來的在武廟中祭祀的歷代名將。
當然,其中主祭的依舊是兵家鼻祖的姜子牙。
“主祭武德王姜太公,亞圣留侯。”
對于這個主圣和亞圣,劉預自然是沒有什么疑問道。
不過,還是有一點小小的不足。
“諸葛武侯為何不在亞圣之列?”劉預問道。
負責此事的人正是如今漢國士族的領軍人物華琇。
“陛下,諸葛武侯畢竟五征而不得志,若是與留侯相并,只怕有些不符啊。”華琇說道。
如今漢國基業已經穩定,原本許多隱藏其中的不和諧之處,也是漸漸呈現了出來。
比如,華琇等北方士族,雖然都是很佩服諸葛亮的生平功績,但是他們的先祖都是季漢的敵對陣容,若是太捧諸葛亮,那將置同期的華歆等人于何處。
劉預隨即有些不滿的說道。
“武鄉侯憑借一州之力,撼動曹魏七州之地,此等功績,就算不如留侯,得一個左右并列,也是不為過吧。”
“左右并列?陛下,這亞圣還要左右并列?”華琇有些詫異。
早在漢代的時候,世人就以孔子可稱文道之圣,而孟子則是唯一的亞圣。
所以,華琇等人都覺得這武道應該也是如此,一個亞圣。
“對,就這辦吧,武廟左右兩個亞圣,一個是留侯,一個就是武鄉侯!”劉預隨即說道。
其實,劉預之所以這么做,并不簡單的因為是‘涼粉’。
而是因為,自從漢末三國以來,幾乎大半個天下的人都是把曹魏視如正統,而蜀漢則是被視如偏安小邦。
魏承漢祚,而后晉承魏祚,如此就是一種循環。
但是,劉預可不是什么禪讓得來的,自然不想去遵循這么一套禪讓承襲的套路。
他現在最想要做的,就是把漢高祖劉邦建立的漢室正統地位更加的放大。
最好是大到普通百姓一想起正統,就是想到了漢室,想到劉預是漢室正統。
所以,劉預不僅已經命人把季漢重新編著史料,讓劉備以漢昭烈帝名義入太廟,還要把諸葛亮的地位一起加重起來。
劉預可是已經打算在州郡縣各城都修建武廟,用來宣示自己王朝的核心價值觀。
“謹遵陛下之命!”
華琇立刻恭謹的回道。
最近那些新升遷的寒門官吏,可一直都是指摘華琇等河北士族的種種不是。
而劉預既不維護,也不問罪。
這讓華琇心中忐忑不安,甚至想著,是不是該到了自己騰位置的時候了。
自然更是不如以前直率了。
劉預接著往下看,后面是武廟一百零八將其余的人名。
“白起、韓信、司馬穰苴、孫武、吳起、樂毅、范蠡、韓信、白起、孫臏、廉頗、李牧、曹參、周勃、、、李廣、霍去病、鄧禹、馮異、吳漢、馬援、皇甫嵩、關羽、張飛。。”
劉預看到一半的時候,又是看出了令他不滿的地方。
“這里面為何沒有勒石燕然的竇憲、平定西域三十六國的班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