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月的時間足夠了,洛陽的虛實如今吾已經全部了如指掌,朱紀一個無名之輩,不過是冢中枯骨!”
王敦非常自信的說到。
他通過戰敗投降的喬豫口中得知,匈奴漢國的全部胡虜主力都尚未從關中出發,如今洛陽的守軍盡是一些雜兵。
再加上洛陽城防已經大不如往昔,他有七成的把握可以攻克洛陽。
等到攻克洛陽之后,王敦的威望就足以大漲,到那時候他再把司州附近的百姓通通遷移到荊州,就可以徹底把荊州變成與江東抗衡的資本。
如此一來,王敦自己掌控荊州、江州,王導掌控建鄴朝堂,內外皆入瑯琊王氏之彀中。
王敦的話音剛落,旁邊的幕僚、部將等人又是一陣恭維之聲。
所有人都覺得,王敦的整個計劃能很輕易的實現。
“不過,將軍,如今劉預的兵馬還尚未攻克成皋關,是否應該再等一等?”
錢鳳這時候問道。
“不等了,青州賊軍不過爾爾,一個小小的成皋都是如此,吾可自取洛陽。”
其實,王敦原本就沒有打算與青州兵一起合攻洛陽,他的打算就是自取洛陽之后,在匈奴援軍抵達之前就南撤,讓荀崧和青州賊去抵擋反撲的胡虜。
想到此處,王敦的心中一動,他向旁邊的錢鳳問道。
“荀景猷可在軍中?”
王敦所說的荀景猷正是晉行豫州刺史、監豫州諸軍事荀崧。
錢鳳對此也不是十分清楚,不過他卻沒有絲毫猶豫。
“荀使君今日率人去探查石梁塢,大概已經回來了。”
王敦隨即說道,“且派人去看看,若是他回來了,就立刻請他來見我!”
錢鳳立刻領命就要下去安排,還沒有走出兩步,只聽王敦又是說道。
“等一下,把杜曾也一并召來。”
“遵命將軍!”錢鳳立刻領命而去。
過了沒一會兒,王敦帳下的小吏就來回復,說是荀崧剛剛回營,稍后就馬上到來,至于杜曾則已經在帳外候命了。
“讓他進來吧。”
王敦向錢鳳使了個眼色,然后說道。
稍后,一名身材高大,滿臉橫肉的方臉壯漢走了進來。
他一見到王敦,立刻就是恭恭敬敬的行禮。
“末將杜曾,見過王大將軍!”
聽到杜曾聲若洪鐘的話后,王敦卻是擺了擺手,笑著說道。
“杜將軍可是說錯,吾乃是驃騎大將軍,尚且還不是大將軍!”
一身武將氣質的杜曾聞言,卻是絲毫不以為意。
“將軍攻克了陽翟,就成了驃騎大將軍,這洛陽馬上就要被將軍收復了,那肯定是要升任大將軍的!”
“這大將軍一職早晚都是您的,末將早叫晚叫,不都是一樣嘛!”
杜曾的話語中透著七分粗豪,三分狡黠,卻是甚合王敦的胃口。
“哈哈哈,下不為例,下不為例!”
王敦之所以這么高興,倒不是被杜曾這兩句蹩腳的馬屁給收買了,而是因為杜曾本身的作用才是被他看重的。
杜增原本是晉軍的南蠻司馬,后來跟隨主將反叛,在王敦平定荊州的時候,杜曾正好率軍投降了王敦。
杜曾手中的兵馬雖然不多,但是都是堪稱精兵,再加上杜曾本人也是遠近聞名的猛將。
所以,王敦就打算在攻克洛陽之后,以杜曾為副將,幫助荀崧留守洛陽,其實就是讓他作為墊背的。
不過杜曾卻不知道王敦的計劃,他如今卻還是把王敦看成自己的伯樂呢,不然的話,他一個叛軍司馬怎么可能變成如今的襄城太守呢。
片刻之后,荀崧也是來了。
一見到荀崧之后,王敦的官職雖然在他之上,但卻是絲毫沒有托大的意思。
“景猷兄,此去石梁塢探查的如何?”王敦很是親切的問道。
荀崧的玄祖父可是大名鼎鼎的漢尚書令荀彧,標準的上品士族,王敦自然不可能像對待杜曾那樣對待他。
“回將軍,吾此去石梁塢,雖然遇到了一些胡虜游騎,但是整個石梁塢內,卻已經沒有多少胡虜,滿打滿算不會超過二千之數。”
如今的王敦軍中,除了王敦率領的荊州兵馬之外,其余的另外兩支兵馬,就是杜曾率領的荊州部分叛軍歸正兵,最后就是荀崧率領的潁川的兵馬。
“石梁塢位居要沖之地,胡虜竟然只派了如此少的兵馬,看來洛陽胡虜兵力捉襟見肘,已經不足為懼!”
荀崧立刻說出了自己見解。
王敦聽到之后,心情也是大好,“景猷兄,見微知著,某實在是佩服。”
“既然如此,正所謂兵貴神速,那就明日兵分兩路,一路取石梁塢,一路取平縣,如何?”
石梁塢位于洛陽城東二十里,在石梁塢的城墻頭上,可以隱隱約約的看到洛陽的模樣,可謂是洛陽外圍的最重要的一座堡壘。
而平縣城,則位于洛陽北面的邙山,南依邙山,北臨河水,可以隨時掌控河水上游的情況,一旦有北岸的胡虜渡河東進饒擊東面的話,就能清晰的掌握情報。
“謹遵將軍號令!”荀崧立刻說道。
他對于王敦的心思早已經猜到了七八分,這次所謂的進攻洛陽,也不過是王敦用來試探胡虜實力的一次手段,就算是攻克洛陽,也肯定不會長久守衛。
所以,荀崧并不想要在軍事行動上與王敦起沖突。
反正這一次進攻洛陽注定是揚名之舉,再加上洛陽的胡虜實力微弱,又士氣低落,肯定沒有太大的難度。
但是,荀崧此時卻萬萬沒有想到,王敦的計劃中只是給自己安排了撤兵的理由,安排給荀崧的任務卻是堅守洛陽。
司州,成皋。
在成皋關外,當兗州而來的后軍抵達之后,整個戰場上的漢軍將士們都是歡聲雷動。
此起彼伏的吶喊聲,已經把全軍的士氣又給高漲了起來。
成皋關城上的匈奴守軍,在見到這些漢軍援兵抵達之后,也都是一個個面如土色,根本沒有多少再戰的心思了。
不過,與這些普通的漢軍將士們重新士氣高漲的情況不同,身為前鋒將軍的李豐卻是心情糟糕到了極點。
“末將無能,頓兵城下大半個月,卻不能攻克,請陛下責罰!”
一見到劉預之后,李豐立刻就是免冠請罪。
“所謂慈不掌兵,義不理財。”
劉預卻沒有真的生氣惱怒,他緩緩的說道。
“朕已經看過了,成皋關雖然沒有攻克,但是你手下的府兵卻是沒有損失太多,如此說來,你并沒有惱羞成怒,而不顧將士傷亡,還算是仁心之將。”
因為漢軍之中的大量新式攻城器械的使用,面對普通的城池,往往都是一個月就能攻克。
這對此時的攻防戰來說,簡直就是一場軍事革命。
原本那些曠日持久的圍城,對于漢軍來說,已經是成為了過去。
正是因為抱著這種想法,李豐在進攻成皋關近一個月卻不克后,終于是有些惶恐了起來。
但是,饒是這樣,他也沒有嚴厲逼迫士兵做傷亡巨大的強攻,反而是繼續以器械摧毀城墻,以爭取最小的傷亡攻城。
聽到劉預的話中對自己并沒有嚴重的責備,李豐在松了一口氣的同時,卻是又有些自責。
“末將實在是慚愧,前鋒將軍之職,實難再任,還請陛下再擇良將!”
李豐知道,如今劉預的皇漢玄龍旗和天子儀仗出現在戰場上之后,對面的成皋關已經是必破了,就算是他率軍攻克成皋,這其中的功勞也大多算不得他的頭上。
劉預卻沒有理會他的話。
“兩軍陣前,哪有易將的道理!”
“起來!帶你手下的兒郎,替朕把成皋關奪下,用這些胡虜的腦袋,來給你手下的新兵們換一個軍功!”
聽到劉預的話后,李豐沒有再扭捏作態。
如今劉預的話,已經十分明白的告訴李豐,這就是一個將功贖罪的機會。
“陛下放心,末將這就親自督戰,三日之內必下成皋!”
說完之后,李豐就是大步走出。
來到自己的前鋒軍中后,他立刻把手下的部將都召集了過來。
望著這些部將的臉,李豐卻是一陣陣的氣惱。
正是因為這些朝夕相處了數年的老兄弟們,才讓他越來越顧忌手下士兵的性命。
面對成皋,總想著穩妥穩妥再穩妥,卻讓手下的士兵都士氣低落了。
“你們都給我聽好了,我已經在陛下面前立下了軍令狀!三日之內必下成皋!”
聽到李豐的話后,這些部將也都是面有愧色,但有的人臉上也是有些猶豫。
“三日?將軍,這成皋關雖不是天下雄關,但也是在胡虜手中修繕了一番,區區三日,怎么能攻克?”
“對啊,將軍,要是猛攻的,那還不得傷亡的厲害?”
“如今我們豫州府兵剛剛被調走那么多人去河北,好不容易又操練了這些軍府兵,要是如此猛攻下去,豈不是要白白多死好多人,將軍何不再求陛下寬限幾天?”
“不錯,將軍,如今成皋城墻已經破了兩處,只要再猛捶上幾日,就可以再多幾處豁口,到了那個時候,可少死傷好些兒郎。”
“是啊,將軍,這些軍府兵兒郎,可都是將軍的根本啊,要是折損的太多,這將來如何。。。。”
這名部將的話還沒有說完,就立刻被李豐粗暴的打斷了。
“放你娘的屁!這些軍府兵不是老子的根基,也不是老子的軍府兵,而是陛下的府兵!”
李豐雖然為人粗豪,但是對于手下部將士兵都是一貫的和善,如今這一副兇神惡煞的模樣,卻是很少有的。
眾人見狀都是齊齊低下了頭,不敢再多做言語。
只聽李豐繼續說道。
“我已經立下了軍令,三日必下成皋!”
“這一次不準再用輔兵沖陣,通通都上正兵,老子親自督陣,不管是誰,鳴金不響,絕不退兵,否則斬首示眾!”
這些部將們知道,李豐這一次的話絕對是認真的,誰也不敢再隨便聒噪了。
李豐見狀,臉上寒色依舊。
“三陣過后,要是還沒有攻克成皋!”
“你們這些人就全都披掛甲胄,我領著你們親自打前陣!”
眾人聞言,哪里還敢懈怠,立刻就是各自下去準備了。
過了沒有多長時間,劉預在軍帳中,就聽到了李豐回軍營之后的這一切。
一名穿戴普通的軍府兵把這些說完了以后,劉預就已經是眉頭緊皺了。
“想不到,這才過了多長時間,這些各州軍府兵的將領們,竟然已經開始要自保實力了?”
劉預忍不住感到有些無力。
他實在是沒有想到,這種腐化墮落竟然這么快有了苗頭。
雖然現在軍府兵的戰力都是依舊可觀,但是這些軍府兵的大大小小的將領們卻是暴露出來了許多問題。
“看來,得盡快想一個辦法,避免讓這些軍府兵將領們長久把持權力,否則,一旦時日長久,各種弊端就要生出來了。”
隨著控制的州郡區域的越來越大,劉預越來越感到,原本對于軍府兵的制度規定,實在是太簡陋了,許多的問題還沒有顧及道。
不過,第二天的進攻成皋關的戰斗,卻是讓劉預明白,漢軍府兵雖然已經出現了一些問題和弊端,但是如今的戰力卻是依舊可觀。
特別是在有強力的號召和率領下,這些普通軍府兵的戰斗力卻是足以碾壓尋常的任何敵人。
次日午時。
劉預身著盔甲率領中軍和羽林青年兵,親臨陣前觀望前鋒將軍李豐的攻城之戰。
在過去的不到兩個時辰里,前鋒漢軍已經發動了三次進攻。
通過不斷的襲擾和牽扯,此時的成皋關的胡虜守軍已經疲憊不堪,只要再猛攻一次,就完全可以攻取。
在劉預前方,三陣未克之后,前鋒將軍李豐果然要實踐他的諾言。
十多名穿著精良甲胄的豫州府兵將領們,正緊緊湊在李豐的旁邊。
他們將會充任此次進攻的前陣沖殺。
劉預面色如常的看著這一切,他旁邊的趙昆卻是忍不住驚呼。
“李豐這是瘋了嗎?他一個前鋒將軍,難道要親自沖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