揚州,建康。
城外的江水滔滔東流,整個江面上布滿了殘破的船板和木屑。
“敗了,真的就這么敗了嗎?”
建康城外的江邊,幾艘小船正停靠在岸邊。
大晉朝的太子首席幕僚劉隗,此時正失魂魄的望著滔滔江水發呆。
兩個月前,大晉大將軍王敦在武昌率軍東進,要求皇帝司馬睿收押劉隗、刁協等“奸臣”,否則的話就要派兵攻入建康自行鋤奸。
大怒的皇帝司馬睿立刻調遣建康和京口的兵馬,在上游出擊攔截王敦。
并且任命劉隗作為主將迎戰。
可是劉隗率領的兵馬卻慘遭戰敗,折損的大半的劉隗只身逃回建康。
而后刁協等人又率領京口的兵馬前往攔截。
從江面上的殘痕斷木就可以看出,又是一番慘烈的戰斗之后,晉帝司馬睿最后的底褲也輸光了。
“父親,快上船吧,再不走就來不及了!”
一名二十歲左右的年輕人在旁邊的焦急的說道。
此人正是劉隗的長子劉綏。
“刁公呢,為何還沒有來。”劉隗皺著眉頭問道。
王敦的大軍在金城大敗刁協之后,刁協也是逃回了建康。
二人自知兩戰皆敗,已經是無力回天,在面見皇帝司馬睿的時候,就已經準備以死明志,絕對不會屈服與王敦的淫威之下。
可是,皇帝司馬睿雖然生性軟弱一些,但一顆良心卻是大大的。
他不忍心刁協、劉隗死于非命,便拼命阻攔二人求死的心志,奮力勸說讓他們快快出逃,留的一條性命。
“刁公年老體弱,城的馬匹無法騎乘,聽說是在尋找馬車呢。”劉綏回道。
“壞了,要是再找到馬車,那豈不是要耽誤了行程。”劉隗非常焦急的擺手道。
現在王敦的大軍,就在距離建康咫尺之遙。
一個耽擱,就非常容易讓自己陷入王敦之手。
“父親,快看,那是什么?”
正當劉隗惦記刁協安危的時候,兒子劉綏忽然用手一指西面的江水。
劉隗和隨從們順著手臂指引的方向望去。
只見遠處的江面上出現了點點白帆,就如同青色的江水上散布的白朵。
“是王賊的水軍!”
劉隗的臉色頓時一寒。
雖然距離遙遠,但是這種規模的船隊,出了荊州水軍,再也沒有了其它的選擇了。
“父親,快上船吧,不能再等了!”
劉綏大為驚恐。
此時江面上水流迅捷,順流而下的船隊很快就能抵達到他們面前。
再耽擱下去,等到王敦的水軍攔截過來,他們就再也無法逃跑了。
“快,上船!”
劉隗見狀,也知道情況緊急,再也顧不得等待刁協等人了。
他大聲招呼著隨從們上船,準備渡江北上淮陰。
劉隗和隨從的家眷等人,都在江北的淮陰。
等到了淮陰之后,劉隗再與眾人另做打算。
要么是憑借淮陰城堅守抗拒王敦,等到江東的局勢出現奇跡。
要么就是收拾細軟和家眷,北上投奔漢國劉預,自己也算是名滿江東,等到了鄴城,總歸也少不了一個‘二千石’的待遇。
片刻之后,一行白帆就斜著向北而去。
劉隗的這一行人剛剛開船之后,也就是過了半柱香的時間,一駕馬車從建康城的方向疾馳而來。
“快,快點!”
騎在馬上的刁彝拼命催促著車夫。
此時的刁彝,已經顧不得馬上上幾乎被顛簸散架的父親刁協了。
若是不能快一點登船渡江,等到荊州的王敦大軍殺到,他們這些人就要死無葬身之地。
“駕!”
一鞭子狠狠下后,馬車立刻更加瘋狂的奔跑起來。
很快,刁彝就率領一行人抵達了江邊的碼頭。
可是,舉目望去,除了一串白帆正在江向北逝去,再也沒有一片木板停留在江邊了。
“豎子,劉隗豎子!”
刁彝見狀,立刻就是破口大罵。
他覺得,肯定是劉隗著急逃命,根本不愿意等待他們,這才故意先跑路了。
“父親,我們怎么辦!”
刁彝罵了兩句之后,也知道于事無補,立刻向父親刁協詢問。
刁協好不容易喘了一口氣,舒緩了一下蹦蹦跳的心臟。
“你看那里!”
刁協抬手一指。
刁彝等人順著望去,只見遠處的江面上大片的舟船正在趕來。
“難道是荊州的水軍?”刁彝立刻大驚失色。
他剛剛只顧得尋找舟船,根本沒有發現上游逼近的威脅。
“劉隗不等我們,也是情有可原,好了,不必再抱怨了。”刁協面如死灰的嘆了一口氣。
“那我們怎么辦。”刁彝臉色蒼白的問道。
若是沒有船只,他們就困在江東了。
等到王敦率軍進入建康城,他們是無論如何也躲藏不過去的,根本沒有生還的希望。
“將軍,這里有一艘小船!”
忽然,一聲叫喊從不遠處傳來。
刁彝等人聞言,都是喜出望外。
他們立刻跑過去查看。
還真的有一條船,雖然不大,但卻可以乘坐七八個人渡江。
應該是附近的船戶隱藏起來的渡船。
“太好了,父親,我們快上船吧。”
刁彝立刻就是扶著老父親,準備登船求生。
“不!”
哪知道,刁協卻是推開了刁彝的手臂,十分堅決的說道。
“這艘船太小了,若是我們父子都登船逃走了,他們這些人怎么辦。”
刁協抬手一指周圍的隨從們。
刁彝先是一陣錯愕,然后看了一眼眾人。
跟隨他們父子逃跑的隨從,至少有六七十人。
這些人都是刁協府的僚屬和賓客,可以說是刁協的死黨成員。
若是到了王敦手,那也絕對是討不了好的。
只見眾人臉上都是露出驚恐和慌張的神情,他們都在一個彼此審視著。
所有人都想要爭取刁協父子之外的那幾個登船名額。
若是不能登上此船,那留下的人就將注定是被拋棄的。
“父親,此話何意?”
刁彝立刻穿著明白裝糊涂起來。
刁協輕輕一嘆,決絕的說道。
“這條船太小了,根本乘坐不了多少人,你帶著幾個人先乘船渡江吧。”
“那父親你呢!”刁彝立刻大吃一驚。
此時情況危急,他們父子二人若是在此分別,十分有可能就是永別。
因為所有人都已經知道了刁協、劉隗等人大勢已去,皇帝和太子都將無法保全他們,肯定會有許多人如同惡狗一般撲殺上來,去討好權勢滔天的大將軍王敦。
“你領著一部分先登船渡江,剩下的人,都跟著我繼續尋找渡船。”刁協說道。
刁彝聞言,立刻就是大急。
現在的情景,誰敢輕易渡江,要找尋舟船哪有那么容易啊。
“父親,王賊的水軍馬上就要來了,哪還有時間去找尋舟船啊,快一起登船吧!”刁彝說道。
“這條船太小了,無法裝下你我父子二人,若是一起登船,拋下這些人,我刁協還有何面目存活!“
刁協最后十分堅決的做出了決斷。
兒子刁彝率領少量隨從登船渡江,他自己則率領剩下的隨從繼續沿著江邊往東逃亡。
在建康城東二十里處的江乘,應該有一些舟船可以使用。
刁協準備從那里率眾人渡江北上。
父子二人相約,刁彝渡江之后先去京口等到刁協。
若是兩日之內,能等到刁協,那父子二人就率領家眷隨從逃亡。
若是兩日之期,刁協還是沒有渡江,那刁彝就不必再等待,立刻率領宗族家眷往北逃亡,去投奔青州的劉預。
“清河崔氏,現在是北朝的炙手可熱之家,我與清河崔氏眾人都是有故舊之情,你若是到了北朝漢國,可以請崔氏引薦庇護,肯定能保的家族周全。”
在刁彝登船的時候,刁協最后囑咐道。
“父親放心,兒在京口一定能等到父親的。”刁彝紅著眼眶說道。
“好了,快快走吧,上游的賊軍舟船迅捷,再不走就來不及了!”
刁協顫抖著花白的胡須,擺擺手說道。
此等緊急的情況下,刁彝也顧不得什么兒女情長,立刻率領眾人劃著船槳往北面而去。
“我們也走!”
刁協爬上馬車之后,大聲的命令眾人沿著道路往東行進。
眾人一路上發足狂奔,見到沿途的驛站都是不敢進去歇息,只顧著往東行進。
坐在馬車里的刁協,卻逐漸感到身邊有了一絲絲的異常。
他從車窗伸出頭去查看。
果然,立刻就是發現了異常。
原本隨從的五六十人,此時只剩下了大概二三十人。
其余的大半隨從,都不知道在什么時候脫離逃跑了。
“唉,樹倒猢猻散,果然是有道理啊。”
刁協心一陣悲嘆。
他只覺得這些幕僚賓客,都是一些不能同甘共苦的俗人,也就沒有想太多。
刁協卻是不知道,這些逃跑的賓客幕僚,可是遠比他想象的要狡猾的多。
在刁協車駕后方的十里處,幾個偷偷留下的賓客幕僚,正在給一群穿著戎裝的騎兵指路。
“刁協就在前方,頂多就是十幾里!”
“沒錯,他們要從江乘渡江逃跑!”
“絕對不能讓他們跑了!”
原來,王敦派遣的追兵,此時已經是追到了刁協身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