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預對于那種萬國來朝,然后收一堆小弟藩國,小弟們上貢一些不值錢稀奇貢品的朝貢關系并不很感冒。
這倒不是說這種朝貢關系不好,而是劉預知道朝貢關系的不穩定。
中原王朝的影響力輻射根本就不是受到自己主動影響的,而是受到那些藩國小弟們自身主動性影響的。
這些藩國小弟如果不想推行漢化,那他們就可以繼續保持自己的藩國蠻夷特色,中原王朝也不大在乎他們的漢化進程,只要乖乖當小弟就好了。
至于是怎么當小弟,那就是沒有人太在意。
但是劉預卻是不一樣。
他想要的讓中原王朝建立一圈穩固的防御圈。
這個防御圈不僅僅是軍事上的,也是政治上的,更是文化上的。
其中,作為將來世界上最大宗教輸出策源地的近東地區,劉預一直都是最為重視的。
安插一個桓溫的藩國,可不是簡單的收小弟,而是要在當地建立起來中原漢文化的先鋒堡壘。
“再給三臺六省發去此番軍報,讓他們給朕盡快給朕一個如何支援桓溫的章程!”
劉預想了一下,還是讓近侍把桓溫的奏報給手下的重臣們看一看。
畢竟,桓溫的平南藩國遠隔萬里,要想給予支援,可不是簡單的一句話的事情,必須要盡量調節各有司的能量。
不管怎么樣,劉預對于桓溫的支持決心是已經下定了,不管是財力物力,還是人力,都要盡可能的安排上了。
桓溫的事情還沒有做出一個確定的章程,劉預就又是遇到了一件令他忍不住又要橫差一手的事情。
大漢交州設置市舶司上奏,說是大漢的商船在西洋的朱羅遭到了當地蠻夷的襲擊。
雖然沒有死傷太多船員和水手,但是漢人采購的香料、珠寶、稻米等大批貨物都是遭到了搶掠焚毀。
“交州市舶司說,這個朱羅國上下皆是兇殘之輩,之前就已經是屢次偷到大漢商船囤積的貨物,屢禁不止后,現在竟然變本加厲,想請奏陛下準給交州市舶司平討西南洋匪逆軍事之權!”
剛剛接任兵部尚書的郗鑒向劉預說道。
自從秦漢時代開始,趙氏南越就已經從嶺南派出海船沿著海岸航行,向中南半島的城邦國家進行貿易。
等到了漢武帝平定南越后,大漢的商貿海船更是繼續向前航行,最遠到達了印度洋沿岸的東南亞城邦國家,偶爾也有零星的海船最遠到達天竺半島的東南部一帶。
等到劉預收服了交州一帶后,并沒有著急在陸地上向南拓展,而是從海路上著手。
先是在交州設置市舶司,專門經營收取海上商貿的稅金,還組建船隊向印度洋一帶的探索貿易。
最近兩年好不容易摸清了海路交通,與天竺半島東南的朱羅等國開始了貿易。
“這個朱羅國實力如何?”劉預皺著眉頭問道。
雖然同在一個天竺大陸上,但是北部的笈多王朝與南部的朱羅國之間并沒有任何的聯系,也沒有什么厲害關系,對于漢朝來說完全就是陌生的。
“回稟陛下,這個朱羅國大概有方圓二三千里土地,人口的話不知道有多少,交州市舶司的人曾經說過其人丁繁茂,勝過交州,大概與江東類似。”郗鑒說道。
天竺半島的東南部是山地居多,在土地肥沃上不能與占據兩條大河平原的北部天竺想比,但是勝在少有強敵入侵,當地的人口還算比較多的。
“那這么說來,一個交州市舶司根本對付不了他們啊。”劉預說道。
聽到劉預的話,郗鑒先是一愣,他沒有想到,天子剛才竟然想的是特意針對這個朱羅國報復。
“陛下,交州市舶司上奏討要海上討伐之事,就是想多要些兵員籍冊,再多要些新式的舟船,恐怕沒有想過要真的報復朱羅國吧。”
劉預聽到后,卻是大搖其頭。
“有仇報仇,有怨報怨,這個朱羅蠻夷小國,敢襲擾我大漢的船隊,還焚毀搶掠大漢的貨物,如何能不教訓他們,當年陳湯所言的明犯強漢者雖遠必誅,怎么能輕易忘記呢?”
郗鑒聽到這話,頓時就是一陣頭大。
這些年來,皇帝劉預對于各偏遠地區使用的國力越來越多,雖然占據的土地是越來越多,但消耗的人力物力已經是越來越壓力巨大了。
郗鑒真怕哪一天把大漢好不容易積攢的國力給耗盡。
“陛下,這個朱羅國畢竟遠隔萬里,而且跟南中還不一樣,需要經過的是波濤難測的大海,僅憑交州市舶司的幾十條舟船,恐怕根本沒有什么可能去征討啊。”
按照郗鑒的評估,交州市舶司全部舟船裝滿士兵,也不過是能運載一兩萬人,這還沒有算需要乘載輜重、武器、戰馬等物品。
若是把這些算上的話,那交州市舶司能輸送的兵力只怕會更少了。
恐怕到時候連五六千人都運不了,憑借這么點兵力,跨海遠征一個方圓二三千里的國家,絕對是雞蛋碰石頭的行為。
“一個交州市舶司不行,不是還有揚州的水軍嘛!”劉預說道。
“揚州水軍?”郗鑒一聽又是一陣犯難。
對于劉預說的揚州水軍,郗鑒可是知道那是一群什么樣的人。
這些人大多都是吳越一帶的沿海百姓,其中很多都是早在東漢末年南下的北方人,不少甚至是黃巾余孽的后人。
這些人現在都是崇信五斗米道或者天師道,各種道首比官府的影響力都是大。
劉預收服吳越之地后,屢次下令安置這些沿海的百姓,但卻都是屢屢遭受挫折。
這些被道教武裝起來的沿海居民,大有誓死不離開的架勢。
其中最為重要的一個原因就是這些人早已經用道教武裝了起來,形成了一股實力不俗的海盜海商集團。
歷史上后來的孫恩盧巡之亂,就有許多人是這些沿海流民的后裔。
劉預不久之前剛剛下令把他們全都編為水軍,準備保留他們的組織,然后讓他們向東南的夷洲島去開拓。
如今,大漢剛剛開啟海上征途,就遇到了一個朱羅國瘋狂打臉,若是不想辦法報復回來,只怕將來會有更多效仿者。
如此一來,這些揚州沿海的海盜漁民結合體們就有了用武之地了。
不過,要想讓這些草莽海賊們跨越大海去征討一個萬里之外的阿三國家,還是非常不現實的。
“揚州的這些義從水軍,朕打算賜給他們拓地自守的權力。”劉預說道。
“陛下,這個拓地自守是什么意思?”郗鑒問道。
“拓地自守,就是讓他們自己開拓土地,然后就可以各自守衛自己的土地,朝廷的官吏不會過問他們土地上的一切事務,只要他們效忠朝廷。”劉預說道。
“陛下的意思,豈不就是裂土分封嗎?”郗鑒不禁有些皺眉。
從秦皇一統開始,天下大勢就應該是合并一處之下,可劉預最近總是愛鼓搗出來一些分封的把戲,著實讓郗鑒有些害怕。
害怕將來重蹈司馬家諸王內亂的覆轍。
“不不,朕說的這個拓地自守,可不是和裂土分封一個道理,裂土分封是把自己的土地封出去,而朕這一次打算,讓這些揚州的流民海賊們去開拓那些朝廷不愿意經營的土地。”
“不愿意經營的土地?陛下指的是哪里?”
郗鑒問道。
按照劉預的脾性,不管是沙漠戈壁的南中,還是深山老林的黑水白山,那都是一個個有用的地方,怎么可能出來什么不愿意經營的土地呢?
“朕說的就是這里!”
劉預沒有直接回答,而是起身用手在墻上地圖一指。
郗鑒定睛一看,立刻就是認了出來。
“陛下指的是日南郡?”
日南郡屬于交州,在交趾郡的南部,按照后世的位置來說,就是處于越南的中部一帶。
“交州刺史之前上報,日南郡一帶民眾稀少,再加上瘴癘炎熱,遷徙去的百姓往往都是北逃九成,根本就是無法經營。”劉預搖頭說道。
按照此時的水平來說,處理熱帶地區的傳染病和開荒工作都是極為艱苦的,哪怕是沒有什么稅賦徭役的壓力,在日南郡的開拓也是極為不順利。
當地的土著部落很快就是在漢人移民走后取得了遺留下來的土地和房屋。
大漢朝廷辛辛苦苦遷徙百姓移民,卻大多便宜了這些土著蠻夷。
劉預卻也是沒有什么好的辦法,如今正好要按照揚州的這些太平道流民,完全可以把日南郡劃給他們。
“日南郡有沃野,有城池,有房屋,除了熱一點之外,幾乎沒有什么缺點,用這些給揚州的太平道流民安家置業,倒也是最為合適。”郗鑒點頭說道。
這種好處自然不是白給的。
“這些揚州的太平道流民都是以舟船海島為家,就算是去日南郡,也肯定會攜帶舟船,等到他們遷徙到了日南郡,那就可以騰出部分大船,就可以配合交州市舶司策劃討伐朱羅國了。”
這些最早的海賊團,幾乎擁有上千艘海船。
要是讓他們從揚州一路渡海到達日南郡,那基本就是完成了一次跨海遠征的預演。
但這些都是劉預的設想,要真的讓揚州太平道流民們答應這個安排,那還要必須安排一個得力人選。
對于揚州的太平道流民們來說,讓他們離開舟船去內陸當編戶百姓,已經是不可能了。
為了讓事情辦的順利一些,劉預特意指派了一個世家子弟去揚州。
這個世家子弟乃是盧諶。
他出身范陽盧氏,是東漢大儒盧植的后人,又是中山郡劉琨的外甥,可謂是家門鼎盛。
而揚州的流民海賊團首領孫譙,對于盧諶算是有交情的。
孫譙出身瑯琊孫氏,其伯父孫秀當年是晉朝趙王司馬倫的心腹,與同為司馬倫親信的劉琨可謂是頗有交情。
后來司馬倫叛亂被誅殺,孫秀等人也是被誅殺,而劉琨兄弟則憑借家世名聲毫發無損。
孫秀的宗族不得不南渡江東避禍,失去了官家身份的瑯琊孫氏為了謀生,發揮自身掌握太平道的本領,在揚州招攬百姓作為教徒。
不過十多年的時間,孫譙就已經是擁有了數萬信徒,在沿海島嶼一帶只手遮天。
盧諶、孫譙的長輩都曾經是一個戰壕里的交情,再加上盧諶的儀表堂堂的保證,一抵達揚州不久,立刻就讓孫譙等人答應了要求。
“盧賢弟,這日南郡無寒冬苦寒,終年都是春夏兩季?”
孫譙等一眾流民首領都是圍攏在盧諶周圍。
“是的,陛下曾經命人頒布大漢疆域詳解,里面就是有日南郡、交趾郡一帶的講述,孫兄你們到了日南郡后,只需要開荒耕種就可以了,根本不用擔心什么寒冷的。”
盧諶來到揚州的這一片小島后,立刻就是讓這些偏居島嶼的流民規模給震驚了。
這些小島上居民都是一些太平道信徒,每到五日一講經的時候,幾乎是有上千人之多。
孫譙等人又是一陣低聲商議,便又是退出孫譙一人問道。
“從揚州到日南郡幾千里海路,恐怕有些太兇險啊,不如再回去稟報陛下,讓我們稍稍去近一點,比如夷州島。”
面對孫譙等人的退縮,盧諶直接是想都不想就拒絕了。
“陛下準許你們在日南郡拓地自守,那就是一個個大大小小的封國之君啊,怎么可能與孤懸海外的夷州島。”盧諶非常不屑的說道。
“孫兄,據我所知,夷州島上蠻夷橫行,瘴癘遍地,又遠隔大海,很難獲得閩越一帶的支持。“
“而日南郡就是不一樣了,不僅有水路支援隨時可到,還有北面交州至九真一帶,都是有大量的漢軍和百姓,根本不用擔心遭遇大股的土著攻擊。”
“不僅如此,日南郡的土著雖然手腳不熟練,當都是還算溫良,只要孫兄教化得當,不僅可以得到大量的民夫兵員,還能得到大批的信徒!”
孫譙一聽這些話語,頓時就是選入了沉思之中。
對于太平道,孫譙本人可不是簡單的會一些,而是應該說是精通,并且自己就是篤信的。
若是能把一群蠻夷教化城太平道信徒,那可是大大的成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