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在晉同樣是大笑：
“甘羅十二位上卿，伯爺雖然年方及十八，但是，卻是及冠了的，這有道是有志不在年高，無智空活百歲！英雄不看年歲啊！”
張書堂笑道：“王閣老廖贊了，晚生不過是一介莽夫罷了，之所以有了昨日的大勝，還是諸位將士用命，還是陛下宏福，還是我大明萬眾一心罷了……
王在晉笑了笑，然后收起了臉上的笑意，一臉正色的對著張書堂繼續道：“咱兩個不要打啞謎了，老夫想要問你一件事！”
張書堂點頭：“王老必然是有著自己的用意的，小子這一點還是明白，王老只管開口便是！”
王在晉點頭，他深吸一口氣，才是對著張書堂道：“書堂，而今天下你怎么看？”
張書堂盯著王在晉的眼睛，見到他一臉的坦然里面，眼神里竟然是帶著幾分頹廢與希翼。
他輕嘆一聲：“無他，有人言天下五百年一圣人出，也是有人說了天下大勢分久必合合久必分……”
王在晉眼中的淚水刷的一下就出來了。
他那昏黃的眼睛，竟然是有了大滴大滴晶瑩的淚水滴落。
“書堂你是百勝的將軍，依你看，這天下在北亦或是在西？”
王在晉許久之后，才是這樣問出了一句。
張書堂深吸一口氣：“若是國人依然是這般的內斗，怕是在東！”
“東！”
王在晉深吸一口氣，臉上卻是帶著驚詫不定：“書堂確信？”
“王老之意，是寧錦營或是流民吧？”
張書堂笑道。
“寧錦若鯨吞之勢，國家朝政結余，盡歸寧錦，難道彼等不能成事不成？
還有那流民，而今勢力頗大，書堂想必還是不知道，那十八路流民已經是相王了都，難道書堂一樣不看好他們？“
王在晉的眼光深邃起來。
張書堂嘆息一聲：“寧錦雖然強勢，但是，自身的格局卻不是做大的料，至于流民，只是破壞而沒有了生產，就像是那黃巾，就像是那黃巢，雖然是勢力一度席卷天下，但是，怎是坐了天下的材料！”
“可是！”
王在晉皺眉道：“華夏移鼎不過是三百年不到，這遼東焉能成了事了！”
不單單是王在晉不看好后金，就算是后金乘著甲申國難，占據了江北大地，大明的士紳，一樣是有很多人不看好他們的！
這可是正像是王在晉說的那樣，當初蒙元占據了華夏，給予天下百姓的傷害實在是太大了。
當年的五家一菜刀，四等人制度，這都是天下百姓不會容忍異族占據了華夏的根源所在。
這些人若是坐了朝廷，必然是會給華夏帶來嚴重的災害的！
實際上就算是后金占據了天下之后，不管是從南明還在的順治、康熙時期，還是康熙中后期、雍正、乾隆甚至直到清末，這天下的漢人，就是不曾停止了反抗的！
整個清朝的兩百余年間，天下漢人的反抗，一只都是不曾斷絕了的！
就像是整個蒙元時期一樣，不管是立國之時還是到了遠遁草原之時，天下的漢人，一樣是不曾斷絕了反抗的！
這些人因為自身族群太少，所以必然是會對天下百姓實行高壓的政策，但是，漢人這個族群又是有著所有的民族都是沒有的天性的。
那就是反抗的精神是會銘刻在骨子里的。
一個前一刻也許還在唯唯諾諾，還在卑躬屈膝的老人，下一刻就會對著不平之事，露出了鋒利的獠牙！
所有人都是知道，實際上漢人是最好統治的族群，這是一個能夠忍受了普天下所有的族群，都不能忍受的苛刻政令的，但是，漢人的憤怒一旦是爆發起來，就算是神仙來了，也是要跪下的！
銘刻在漢人骨子里的對于祖先的敬畏，會讓他們在一些關鍵的時期，爆發出了足以讓天地變色的力量！
哪怕——這個力量，是要他們用小米加步槍，去對付航母，去對付戰列艦！
他們，一樣是不會皺了眉頭的！
張書堂嘆息一聲，他一樣是不能理解為什么后金最后反倒是坐了天下的，但是，腦袋里的那些瘋子們，他們說的每一件事，都是證明了正確性的。
既然瘋子們對于這件事是毋庸置疑的，那么張書堂必須要相信最后是后金占據了華夏大地。
然后成功的打斷了漢人的脊梁。
使得一只都是屹立在世界之巔的最偉大的族群，進入了三百余年黑暗的時期！
“王老當知道，而今的我朝，內部的紛爭究竟有多么的可怕，敢問王老，若是我們繼續這樣紛爭不斷，那后金又豈能沒有了機會了！”
王在晉渾身哆嗦一下：“這樣我等有何面目去見列祖列宗啊！”
張書堂苦笑一聲。
漢人的這一個習性，他不知道該怎么去評價。
這些人就算是死都不會害怕，但是偏偏會在乎早已化成了泥土的祖先的看法。
但是，正是因為帶著對祖先的敬畏，使得漢人一次次的挺過了生死危機，然后再一次的屹立在世界之巔。
“我有鋼槍，縱然我死，亦無愧列祖列宗！”
張書堂嘆息一聲，將隨身帶著的短銃取下，然后又取出了兩個袋子。
“這是鄖陽匠作營打造的短銃，最是適合防身，王老拿去防身吧，晚生能做的，只能是給予王老一個保證，只要晚生在世一天，便會護持了一方百姓的！”
張書堂站了起來，他深深的嘆息一聲，然后徐徐的朝著外面走去。
“等一下！”
王在晉卻是喚住了張書堂。
他苦笑一聲，然后解開了自己的翼善冠，任由花白的長發披散在肩頭。
“大明啊！”
王在晉猛然跪在地上，他瞬間淚流滿面。
“老臣為大明奉獻了一生，這臨死了，老臣想要為家鄉的百姓搏一搏，老臣無顏面對大明的列祖列宗，若是老臣身死之日，老臣會臉面朝下，以發負面，以永世不得超生之罰，來為自己所作的事情懺悔的！”
白頭發披散在肩頭，王在晉使勁的磕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