橋兵傳  第88章 爨夫人

類別: 武俠 | 傳統武俠 | 橋兵傳 | 橋兵娃兒   作者:橋兵娃兒  書名:橋兵傳  更新時間:2020-01-21
 
肉鋪無名,真無名,沒有橫匾,甚至連橫匾的位置都沒有預留,門直接到頂。

白水鎮民眾給了它一個名字,鎮南肉鋪,這條街原名早已被人忘記,現名肉鋪街。

街叫肉鋪街,肉鋪卻只有一家,鎮南肉鋪。

店家貌似不為賺錢,但偏偏賺得盆滿缽盈。

它可以賒賬,可以現結,可以月結,可以年結,也可以按照錢數結算。三條街內,價格其他肉鋪沒有差別,九條街內,價格提高一成,再遠統一提高兩成。

白水鎮有個不成文的民俗,如果某家人買不到鎮南肉鋪的豬肉,那這家人有問題。不守規矩的人,在鎮南肉鋪絕對買不了下一次。

肉鋪的規矩很多,比如不得謊報距離,不得私自轉售豬肉,不得用其他肉鋪的豬肉對外宣稱是鎮南肉鋪豬肉,不得囤積豬肉超過三天導致口味不好,不得代購……

但沒有規定不能罵它,所以,此時有個年輕人,站在店鋪門口,扯著脖子嚷嚷:“老板老板!我要一斤豬肉!”

打烊了,自然不會開門。

“特么的,今天什么毛病,這么早就關門了!”

年輕人罵罵咧咧半響,不得已往回走:“……娘子啊,不是夫君不給你吃,只是今天關門了!”

不甘心,最后吼了一句:“天殺的!有沒有人在!弄璋之喜啊,這么點事我都辦不成!有沒有人啊”

“等一下!”

聲音不大,但來自肉鋪。

年輕人連忙回到門口。

少傾,門開了,一男子,身著青色深衣袍服,腳蹬翹頭履,頭發一絲不茍,拎著一塊肉,一臉和氣站在門口。

這種打扮,這種長相,大街上比比皆是,出現在鎮南肉鋪,就是老板,看上去和屠夫沒有任何一絲關聯。

“這位客官,本店今日有事,作為補償,這斤豬肉送你了。”

年輕人連忙道:“如此不好,我住得很遠,價格提高兩成……”

“不用客氣,本肉鋪恭喜你了。”

年輕人接過豬肉,老板直接轉身關門。

這樣的事情很少發生,肉鋪有規定,非開張時間不得在門口高聲喧嘩。當然,要是被肉鋪發覺孩子的事有虛假,也就沒了下次。

老板送完豬肉,三下五除二脫去深衣袍服,一身精干黑色勁裝,動作雖快,但衣服掛得整整齊齊。

七拐八彎,過了數道走廊,推門而入。

屋內五六人,頓時站了起來,垂手恭立。

榻上一人,正是那極光幫老者。

老板掀開蓋在左手上的布,銀針根根,老板又拿起一根銀針,撥弄著斷口處。老者齜牙咧嘴,卻出不了聲。

不多時,斷口處清理得整整齊齊,條條肉絲,或長或短,或粗或細,和切下的蔥差不多。

老板直起了身道:“右手斷口過穴位,不建議接,適得其反。左手勉強可以,但無法恢復如初。”

老者早已昏迷,旁邊一人連忙拱手道:“時神醫,全憑你做主。”

“養豬三年,趕豬兩年。”

“豬在哪?”

“后門出去,有人交接。”

說話者隨手一揮,兩人跟他出去了。

咚咚咚!

老板,就是人稱時神醫那位,剛整理完斷臂,就有人砸門!

門沒鎖,外面一砸,就開了,隨即門又被關上,砸門還在繼續。

時神醫放下斷臂,走了出來。

“我不干了!”門外一大漢,油光滿面,胡子拉碴,活脫脫一個屠夫樣。

“好。”

“不是,我干不下去了!”

“哦。”

“那兩個家伙舍不得讓小豬從臺上跳下,竟然罵我沒人性!”

“你是打不過吧!”

“我不跟他們一般見識而已。”

“規矩在那寫著,自己不會用,少來煩我!”時神醫說罷轉身。

斜對面,一干瘦老頭踱了出來道:“大老粗一個,我都說了,他不會管你的事……”

時神醫轉頭瞅著老頭道:“豬肉夠嗎?還不殺豬去?”

“今天都關門了。”

“……那喝你的茶去,少打擾他!”

時神醫回了屋,干瘦老頭跟在大漢后面,邊走邊說道:“三天,我幫你搞定那兩小子。”

“一天,不干拉倒!”

“一天就一天!”

兩人轉了幾個彎,豁然開朗,一高臺,不足三丈,立在水塘邊。

這里很吵,大豬聲音低沉,小豬尖銳。小豬被堵在過道里,驚聲尖叫,大豬嚇得在圈里亂串,當然,不是無聲的。

先前屋里的兩個站在高臺入口,小豬沒了出路……

干瘦老頭喊了半天,那兩人根本聽不見。

老頭一生氣,飛身過去,一道黑影,小豬驚慌失措,扭頭朝大漢跑來。

“你特么的搞什么,都給我趕過來了!”大漢的喊聲不小,但誰也沒聽清楚。

高臺入口的兩人沒搞明白什么狀況,騰云駕霧,落入了水塘。

剛浮出水面個,又被人踹了回去,如此數次。

干瘦老頭見他們喝得差不多了,拎上岸道:“你倆誠心搗亂的不成?”

這倆迷迷糊糊,就聽到另一人接口道:“今天客人有點多,吃不上烤乳豬,你們吃不了兜著走。”

這里說一下烤乳豬,這是鎮南肉鋪招待客人的一道菜,也是唯一的一道菜。

鎮南肉鋪有客人,因為有客房。

客房就在池塘旁邊,不光環境不好,設施簡陋,價格也是高得離譜,但卻是人滿為患,一般人別說住進去,根本不知道肉鋪有客房。

吵了這么久,客房走廊上,好幾人站立,宗城赫然在列。

“那老頭是誰?”宗城聲音很輕。

“你可記得,當年只身一人,滅了青丘派,曾轟動一時。”回答他的是一黑衣蒙面人。

“乜興?殺手也興?”宗城沒控制好聲音,有點高。

黑衣人沒有回答,因為下面又吵起來了。

沒了兩人的阻攔,大漢趕著小豬上了高臺,聚集在高臺前端。

大膽的小豬,試了又試,縱身一躍,跳入水塘。膽小的戰戰兢兢,結果被擠落入水。大漢也不著急,始終保持高臺上小豬的擁擠程度。

跳入水塘的小豬,活蹦亂跳,游來游去。被擠落入水的,多半都摔死了。

“你們倆愣著干啥,摔死的趕緊撈起來,給姓井的老小子。”

兩人終于明白,這水的怪味,哇哇哇吐個不停……

“特么的,別吐在水里,我特么的昨天才換的水。姓也的,把那兩小子扔一邊去!”

“一天!”

“好好好,一天!麻利點!”

兩人被扔出老遠,干瘦老頭撈起摔死的,遞給等在外面的一個老頭:“夠了嗎?”

“差一個。”

干瘦老頭瞅了半天,找到一個吐血的。

“姓井的?難不成是井溫?”宗城的聲音有點不正常。

“你以為呢。”

“他的菜能吃?”

“你太看得起自己了,來這里的人,都不值得他下手。反倒是沒人能夠在他面前下毒,這里的食物,可以稱得上全天下最安全。”

“想不到他藏在這里。”

“不是藏,他不愿意離開。據說花了三年時間,學得一手烤乳豬,才留了下來。他要想弄出一種時神醫解不了的毒……”

“這肉鋪很不簡單。”

“你才看到幾個人,要不是前段時間蓬昊弄走了幾個同伙,你根本住不進來。”

“蓬昊?不是被抓了嗎?”

“你們明德堂消息如此閉塞?”

“那小子幫了河灘染坊?”

“紅老頭說的不明不白,等他醒過來詳細問一下。”

“我不想節外生枝,醒來了過來找我。”

黑衣蒙面人說完徑直走了,他的客服最安靜,最外側下層。

再說解正文的喜宴,有威遠鏢局和明德堂兩方同時存在,這點小插曲很快成為賓客的美談。

“極光幫越來越囂張了,竟然同時招惹明德堂和威遠鏢局,只怕到頭了。”

“到頭倒不至于,大不了丟卒保車。”

“恐怕明德堂不好糊弄吧。”

“威遠鏢局也不是吃素的。”

“會不會是明德堂搞的鬼?”

“噓,這話你可不能亂講。”

“解家這次又有一喜,至少極光幫不會來搗亂,否則就是直接打了明德堂和威遠鏢局的臉。”

“這倒是……”

精明如斯的解正文早已看得一清二楚,所以他此時全心全意在找老丈人。

喊禮的說來了,三個人,但他沒提書生模樣。

找了三遍,愣是沒看到陌生面孔……

“娘子,咱爹去哪了?”

“你爹不過世嗎?”

“我說你爹。”

“我爹也過世了。”

“你是孤兒?”

“不是,我爹老死的。”

“那今天有個姓爨的來了?”

“該是我哥,我給他送過喜帖。”

“多大年紀?”

“六十來歲。”

解正文愣了半響,緩緩道:“你出生時,你爹多大?”

“六十歲。”

“你放心,我一定把他找到。”

解正文邊走邊叨念:“六十多歲的老頭。”

不三先生根本不在解家,自然找不到。他分析了好半天,才說服橋兵兩人,跟他回解家。

飯后,入夜,賓客已散,爨夫人抱著小孩,在門口張望。

不三先生剛轉出拐角,就看到了她。

淡淡的木香,鏤空的雕花,恰到好處的字畫,還有點綴其間的花,以不三先生的眼光,也挑不出來任何瑕疵。

唯一不配的是爨夫人的脾氣。

“搞什么?一天都找不到人?見不得人還是咋的?”

小娃娃嚇得哇哇大哭。

抱起孩子,語氣沒變:“你說話啊!啞巴了不成?”

“和人打了一架……”

“嫌不嫌丟人,到我這里來打架!”

不三先生心思根本不在妹妹身上,而是那個小娃娃,滿臉驚喜,妹妹動作稍微大點,他都嚇一大跳,伸著手,準備隨時應對可能掉下來的娃娃。

“……不丟人……當心娃娃別掉了……”

爨夫人好似找不出來毛病,抬頭看到橋兵,又問道:“這倆又是誰?”

“……我朋友……我說,能不能先放下娃娃……”

爨夫人,氣不打一處來,在屋里轉圈,不三先生始終跟在身后。

“喏,給你抱!”

不三先生驚喜若狂,手在腿上擦了又擦,放在自己臉上試試看溫度,小心翼翼接了過來。

小娃娃一把抓住了胡子,不三先生任他抓住,抱到橋兵面前:“看,我的外甥。”樊詩筠面前也顯擺了一把。

“吃飯了沒?”

“沒……等會兒……”

解家,住了三天。

爨夫人的故事,罄竹難書……

橋兵,孤獨了三天,從來沒有如此孤獨。

不是解家人照顧不周,相反,十分熱情,照顧得無微不至。也正是如此,橋兵倍感孤獨。

濃濃的親情,壓得橋兵喘不過氣來,幼小的生命,抱在懷里的蠕動……

對于不三先生來說,天下沒有不散的宴席,對于橋兵來說,獨狼又要上路。

解家給了一輛馬車,樊詩筠強烈要求下,馬車才換成普通馬車。

“橋少俠,三山客棧,隨時歡迎回來。”

“多謝!”

“到時我們可以增加一項,三山烤魚。”

“沒問題!”

“你偏心啊,不喊我?”樊詩筠喊了起來。

“一起來,客棧,還能少了房間!”

不三先生往北,橋兵往西。雖然沒幾天,難過還是有點。

“兵哥,你好象一直不高興?”

“也還好,我自己的事。”

“總會好起來的。”

“是,總會好起來。”

有馬車代步,確實輕松不少,但問題也很多。

茶鋪,樊詩筠把馬車賣了。

大道不是首選,橋兵下了山。

夏天的跡象已經出現,知名的不知名的花花草草,長成一團,或點綴在草叢中。清風拂過,一浪接著一浪。

小鳥在飛,野兔在跑,橋兵終于緩了下來。

山坳有人,這本來很正常,但此人沒有移動,樹林擋著,橋兵站定。

橋兵的氣勢,樊詩筠有所感觸……

“哈哈,小子,你倒是很警覺。”聲音好似有一層阻擋,此人蒙面。

如此接近,此人非同小可。

眼下最頭疼的是樊詩筠,她,怎么辦?

樊詩筠知道橋兵的能耐,被人如此接近,那顯然不是一般人。

“我乃老橋山樊家樊詩筠,閣下何人?”

那人打了一哈哈道:“樊家,或許有點分量,但不是在我的眼里!”

橋兵有了辦法,先保樊詩筠離開,然后和他周旋,伺機逃離。

“山洞里的木桶,你還記得?”橋兵悄悄問道。

“木桶?”樊詩筠愣了一下,“記得。”

“一會兒看情況,你先,我隨后。”

對面的人,還是看不到,哈哈大笑道:“枉費心機,一個都別想跑!”

黑衣人,速度奇快,一晃轉過了山坳,站在樹頂上,居高臨下。

“小子,明年的今日就是你的忌日!”

言罷一掌,力道其大,但比起春山廟那一掌,還是小了不少。

或許有機會,橋兵回頭看了眼樊詩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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