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后。
九龍黃大仙區慈云山屋邨。
霍耀文提著個行李箱下了的士車,徑直朝著家里走去,一路走來,碰到不少熟悉的鄰居,紛紛與他揮手打招呼。
幾分鐘后,霍耀文踩著步子走回了家門口,“咚咚”的敲著房門,因為之前怕去美國后遺失,他就把鑰匙留在家里。
片刻,屋內響起了走動的聲音。
“誰啊?”
“阿嫲,是我。”霍耀文一聽阿嫲的聲音,笑著回答。
“耀文?!”
阿嫲連忙打開房門,開到霍耀文回來,滿臉的欣喜地說道:“耀文你什么時候回來的?怎么不提前打個電話通知一聲,也好讓你老豆去機場接你。”
“剛下飛機,就坐的士回來了。”
霍耀文拎著行李箱走了進去,掃了一眼屋內,見家里除了阿嫲一人外,阿母和細妹都不在,不由疑惑的問道:“阿嫲,阿母呢?”
阿嫲笑盈盈地說道:“她們去新屋那邊了,你去美國后的第二天,你老豆就跟明仔的師傅溝通好裝修的事情,已經裝修的差不多了,我昨天也去看了,基本上都已經完工,今天禮拜六,婷婷回來以后,就跟你阿母一塊過去收拾那邊的衛生,想來過兩天就能搬進去了。”
“這么快?”霍耀文一愣,自己這去一趟美國才十五天不到,裝修就已經結束了?
“就是刷了個白墻,然后又打了幾個衣柜,又重新弄了一張餐桌和幾個椅子,剩下的地方就是隨便弄一弄,倒也簡單的很。”
“嗯。”霍耀文點點頭,雖然跟之前說好的裝修不太一樣,不過想來也是為了省錢吧。
忽然想到什么,霍耀文打開行李箱,從里面掏出一封信道:“阿嫲我在舊金山碰到了舅公,這是舅公讓我帶給你的信。”
聞言,阿嫲眼前一亮,連忙從他的手里接過信,拆開來,坐在一旁慢慢的看了起來。
霍耀文也沒打擾,一個人蹲下來,收拾起行李箱里的衣物和買來的一些小禮品。
阿嫲看信很慢,幾乎是一個字一個字的在讀,看著看著眼眶漸漸就紅了起來,自從來香港以后,差不多有二十多年沒有見到這個親人了,這會兒有了來信,心里百感交錯。
“耀文,你舅公和姑姑一家在美國過的怎么樣?”阿嫲看完以后,張口詢問道。
張華威所寫的信中內容,大致就是自己一家在美國安好,堂姐勿用掛念之類的話。
但阿嫲還是想要問問孫子,畢竟他是親眼所見。
霍耀文回答道:“現在過的還可以吧,不過舅公的大酒樓倒閉了,現在重新開了一家小餐館,姑姑和姑父兩人在唐人街的華人日報工作,姑父好像已經升職當了印刷部的執行主編,婉君表妹則是在家里的餐館幫忙干活。”
“酒樓倒閉了?”阿嫲眉頭一皺,琢磨了片刻,問道:“不應該啊,你舅公的手藝很好,早年寫信來的時候,還說酒樓的生意蒸蒸日上,還計劃去紐約的唐人街在開第二家酒樓呢。”
聞言,霍耀文猶豫了一下,還是如實的說道:“姑姑說舅公十幾年前爛賭,輸光了大部分家產和酒樓。”
“爛賭!”阿嫲一聽,氣的猛地一拍桌子,漲紅著臉道:“我就知道有事!要不是慧娟死的早,阿威那會夠膽去賭。”
看著大發脾氣的阿嫲,霍耀文連忙走過去勸慰道:“阿嫲別生氣了,舅公已經洗心革面,現在開的餐館雖然不大,不過老顧客還是有很多的,日子過的也還行。”
阿嫲長吐了幾口氣,這才舒緩下來心里的氣憤,撇過頭看著霍耀文道:“你舅公一家現在真的過的還可以?”
“是,姑姑和姑父兩人都是在報社工作,舅公的小餐館客人還挺多的,我在那待了差不多一天時間,客人可以說是絡繹不絕。”
霍耀文說的這倒是實話,張華威的餐館雖然不大,但價格便宜,味道又可以,自然是老顧客很多。
聽霍耀文如此說,阿嫲倒是放下心來,她生氣還是因為張華威爛賭,如果因此搞的一家人窮困潦倒,她肯定是恨不得飛到美國把張華威一頓痛打,畢竟誰讓她是張家的大姐呢。
“阿嫲,我們回來了!”
這時候,屋外響起了細妹霍婷婷的聲音。
霍耀文走過去開了門。
“阿哥,你回來了!”霍婷婷一看到開門的人是霍耀文,心里別提有多高興了,下意識的撲了上去,整個人賴在他的胳膊上。
霍耀文揉了揉細妹的頭發,笑著道:“是不是想阿哥了。”
“是。”霍婷婷滿臉高興的點點頭,忽然想到什么,帶著一絲抱怨的語氣道:“阿哥你去美國怎么不提前跟我說一聲,要是知道的話,我肯定讓你幫我買點東西回來。”
身后緊跟著來的阿母在看到霍耀文時,也是驚訝道:“阿文,你什么時候回來的。”
“剛到家沒多久。”霍耀文回了一句阿母,這才朝著霍婷婷道:“是嗎?我買了一點禮物,要是某人不喜歡的話,我就轉送給別人了。”
“禮物!!”一聽禮物,霍婷婷再次一把抓著霍耀文的手掌,拼命的搖晃道:“禮物在那,禮物在那!”
“好了別晃了,自己去看吧,在我行李箱里,紅色的包裝袋,記得別亂翻,有些是我帶給別人的。”
霍婷婷連忙跑到屋內,尋找起霍耀文的行李箱來,在角落發現了打開的行李箱,整個人再次撲了上去,在不算多的禮物里,急不可耐的開始找尋自己的禮物。
阿母跟著進了屋,把門關上,恰好看到霍婷婷在那挑著禮物,說道:“怎么還買了那么多的東西,這一趟去花了不少錢吧。”
“也沒花多少,很多都是在美國的二手市場挑選的。”霍耀文笑了笑。
美國的二手市場很繁華,不少美國人都喜歡去二手市場挑選家具,或者各種各樣稀奇古怪的玩野。
在艾奧瓦大學住的十天里,霍耀文也有跟林燕妮和李忠琛去附近的市區逛逛,在艾奧瓦城的二手市場里,買了不少價格便宜,且又是保存完好的小禮物,大部分都是在一美元到十美元左右,最貴的可能就是帶給老師的一塊手表了。
這塊手表是民國時期上海德安時鐘所造,保存完整,里面的機械配件幾乎都是嶄新的,為此霍耀文花了差不多五十美元才買下來。
上海德安時鐘是民國時期,中國國內當時最大的鐘表公司,也是最早的國貨手表,可以說無論是出于紀念價值,還是收藏價值,都挺不錯的。
五十美元可以說算是很便宜的了,畢竟這塊表當年賣都要一兩百大洋,換算成現在,可謂是價值不菲。
只可惜老外不識貨,或者說老外根本不在意中國的東西,只是看霍耀文幾人是華人,這才喊了五十美元的高價。
霍耀文本來是不知道中國還有這么個手表品牌的,但一同的李忠琛是個鐘表收藏愛好者,家里面有這么一塊相同的機械手表,所以便建議他買下這塊有紀念價值的手表。
阿母聽是二手的,價格不是很貴,便也沒在糾結這事,反而問道:“在美國待的怎么樣?找到你舅公一家了嗎?”
“嗯,找到舅公一家了。”
霍耀文點點頭道:“舅公的酒樓搬到了另外一個地方,所以這些年才沒有聯系。”
“你舅公一家過的怎么樣?”
還不等霍耀文回答,旁邊的阿嫲道:“還行,剛剛阿文跟我說了,春芬還有志德都在唐人街的一家報社工作,志德當上了主編。”
“是嗎?”
阿母聽著親戚過的不錯,也是笑盈盈的說道:“看來當初春芬選的愛人還挺好,居然都當上了報社主編了。”
“是,春芬這丫頭自小就聰明,幸好當初沒有看上霍成光。”
阿嫲一提到霍成光整個人恨的牙癢癢,她小時候對霍成光這個侄子很好,幾乎是看作自己的子嗣,當時準備把堂弟張華威的女兒,也就是張春芬介紹給霍成光。
只是張春芬不樂意,耽誤到后面,霍成光就跟一個窯姐勾搭上,這才斷了阿嫲當媒人的心思。
“好了媽,別提那人了。”
阿母也不待見霍成光,當初要不是霍成才被他忽悠的跑去經營什么五金公司,也不至于被人騙光了錢。
“是,犯不著為他生氣。”阿嫲聞言,下意識的點頭道。
這時候,蹲在地上挑選自己禮物的霍婷婷,終于是找到了那個紅色的禮品盒,連忙打開來,看到盒子里是一條漂亮的水晶項鏈,心里高興壞了,連忙站起來朝著霍耀文道:“哥,這個項鏈好漂亮!”
旁邊的阿嫲和阿母看去,見細妹手上拿著一條十分漂亮的水晶項鏈,在脖子上比劃著,忍不住說道:“這項鏈很貴吧。”
“倒也不貴,只要十美元,這是人造水晶,不是天然的。”霍耀文回答道。
阿母不懂美元換算,便問道:“要多少港幣?”
“大概五十。”
“那這價格還可以。”阿母走到細妹的邊上,看著這條漂亮的項鏈,笑著道:“婷婷這項鏈挺好看的,要不要阿母幫你戴上。”
“嗯嗯!”霍婷婷連忙點點頭。
這邊阿母幫細妹戴項鏈,另一邊霍耀文走到行李箱邊,從里面拿出幾個帶給阿母和阿嫲以及老豆霍成才的禮物。
“阿嫲,這是給你買的翡翠手鐲。”
“阿母,這是一對水晶制作的耳環。”
看著自己也有禮物,阿母和阿嫲嘴上說著浪費錢什么的,但面上卻也是高興的很。
這些禮物雖然都不是很貴,但也是霍耀文在二手市場精挑細選購買的,雖說是二手的,但都保存完好,幾乎沒有任何的瑕疵。
特別是給阿嫲的那一對翡翠手鐲,林燕妮雖說翡翠品質一般,但款式很漂亮,霍耀文也花了幾十美元才買下來。
等到傍晚,霍父霍成才從書店回來以后,看到兒子從美國回來,心里也是很高興。
一家人團聚著吃了一頓晚餐,聊得話題大都是美國舅公一家,特別是霍婷婷在聽到自己還有個表姐以后,整個人很是吃驚,她從來沒聽家里人說過自己有個表姐在美國。
本來霍婷婷還想問問霍耀文,這位比自己長了一歲的表姐長的好不好看,但聽他說拍了照片,明天去洗出來,便也沒有張口問。
...
翌日上午。
霍耀文把膠卷交給了細妹,讓她上午有空的時候,去屋邨前面的哪家照相館里洗出來。
他自己則是早早的坐車回了香港大學。
本來霍耀文是想昨天就回學校,消了假期的,但回來的時候已經是下午了,索性在家休息一天,第二天在去學校也不遲。
一個小時后,霍耀文拎著個裝滿小禮物的袋子回了香港大學,等到了宿舍,他簡單的收拾了一下半個月沒住的屋子,便按個的送禮物去了。
禮物不多,只有六份,張老師和師母一人一份,黃主任一份,隔壁對自己挺照顧的張老師一份,樓下的王伯一份,最后一份是給替自己代課的鬼妹老師安娜-伊莎貝爾。
雖然都是從二手市場淘來的,但全都是精挑細選,價格都是在二三十美元左右,且都保存完整,幾乎跟新的一樣。
到了張老師的宿舍,還不等霍耀文掏出禮物來,就聽張承頤說道:“耀文你回來的正好,黃主任那邊讓我去開會,說是商量明年哲學院教材的事情,你把東西放在這,等會回來再拿。”
霍耀文聞言,連忙從袋子里拿出了兩份禮物,遞給張老師道:“哦哦,老師,這是給你和師母帶的禮物。”
師母埋怨道:“這孩子,何必浪費那個錢,香港又不是買不到,在美國肯定很貴吧。”
聽著師母埋怨自己浪費錢,霍耀文笑笑:“倒也不算很貴,都是我從美國的跳蚤市場(二手市場)買來的。”
“淘到什么好東西了?”
張承頤一聽是跳蚤市場買來的,忍不住笑道:“早年在西雅圖讀書的時候,我去跳蚤市場買到過一個乾隆年間的鼻煙壺,只花了三美元,當時我可高興壞了,只以為鬼佬不識貨,現在還留在家里面當寶貝呢!”
霍耀文樂道:“那我可沒張老師的眼力,大都是買的一些小禮品,不過給老師你買的可是一個好東西,是民國時期上海德安時鐘制作的一塊機械手表。”
“哦?德安時鐘的手表!”
張承頤連忙從師母手中接過禮物,拆開自己那份,拿出里面的手表,看了一眼后面的商標,高興道:“是,是上海德安的手表,這手表我年輕的時候,一直想要買一塊,但太貴了,要一百多塊大洋呢!那時候我一個月也才剛剛幾十多塊大洋的工資,哪里買得起這好東西。”
“高興個什么勁,年輕的時候買不起,現在到手還不是花的阿文的錢。”師母在一旁撇撇嘴。
張承頤臉色一垮,尷尬的笑了笑。
霍耀文見此連忙道:“老師,不是說去開會嗎?”
“是是,我們趕緊過去。”
張承頤連忙把手表塞到了師母的手上,拉著霍耀文一塊往學校本部大樓的會議室趕過去。
...
等二人到了會議室。
屋內暫時只有黃主任一人。
黃主任看到霍耀文也回來了,說道:“耀文你回來的正好,今天開會,討論教材書的事情,你也在一旁聽聽,有什么意見也可以提一提。”
“是。”霍耀文點點頭。
不大一會兒,盧克教授、安娜-伊莎貝爾,還有學校聘請來的法學院雅各布教授、詹姆斯教授、艾拉莫琴伊。
這次會議的主要內容,是討論明年哲學院、法學院成立所預備的教材等問題。
雖然之前哲學課也有教材,但幾乎都是一些簡單的教材書,當下成立哲學院自是要所有的教材書配套完善才行。
而法學院更是連個基礎都沒有。
所以這場討論學院教材書的會議,大多數是盧克教授還有雅各布教授,以及張老師和黃主任等人在那討論,霍耀文全程都是坐在那默默傾聽。
不過,當盧克教授提議使用倫敦大學的教材書時,張承頤皺眉道:“盧克教授,倫敦大學的教材書,香港這邊好像沒有出版商出版。”
盧克教授道:“這沒有關系,我會跟倫敦大學那邊提議,把相關教材書的版權交給香港這邊的出版公司的。”
香港此時的版權法依照英國的版權法而行,所以英國倫敦大學的教材書,在沒有獲得版權的情況下,香港的出版公司,無論是哪一家都是不允許出版的。
“那倒是沒有問題。”張承頤點點頭道。
黃主任皺眉道:“版權需要額外收費用嗎?如果書本的價格太高的話,我想這對學生來說會有很大的壓力。”
盧克教授皺皺眉道:“這我就不知道了,不過我會盡快跟倫敦大學方面溝通的,想來應該不是很高。”
黃主任點點頭:“呼,那是最好不過,如果實在太貴的話,我想只能讓學校重開出版社了。”
聽到黃主任的話,霍耀文詫異的朝著旁邊的張老師小聲問道:“學校也有出版社的?”
張承頤點點頭說:“有,1956年成立的,不過一直虧損嚴重,我們現在的校長上任以后,就把出版社給關了,現在學校的教材書,都是讓外面的出版公司或者印刷廠制作的。”
大部分大學都是有專門的出版社,像清華大學的清華出版社,北京大學出版社等等。
這些出版社依托著學校的名氣,經營狀況一直很好,很多人都以能夠在這些知名大學出版社出版圖書為榮。
聽張老師說香港大學出版社因為經營不善關門了,霍耀文摸了摸下巴,心里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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